第 113 章 那塊玉碎了

2025年5月14日

第113章 那塊玉碎了

伍玉華也說不好自己是個什麽心情。

他父母雙亡,幾乎是一個人從泥裏掙脫出來的,所以對親戚總歸是有點向往的。

但他是錦衣衛,親戚裏各種龌龊也見了不少,可以說謀財害命都是輕的。大家族裏的髒事兒更多,但他這個老婆還好。

人雖木讷不會說話,更加不會讨好人,就是個樣子貨擺在那裏。

伍玉華一開始還是有點愧疚的,不過現在……

他沉吟片刻,道:“你出家也不是不行。不過庵堂不好找,得給你找個幹淨的清修地。”

迎春點頭道:“多謝老爺。”

賈家也有家廟,水月庵的尼姑也常來。寶玉那個伴讀是為什麽死的?智能兒為什麽跑了?

這樣的地方她也知道是不能去的。

伍玉華又道:“你先在家清修吧。我搬去前頭住,等尋着地方了再說。”

迎春當日出家雖然帶了四個丫鬟,不過是賈赦給她挑的。

賈赦很是看不慣二房把丫鬟當成副小姐的做法,更怕跟兩個分不清天高地厚的丫鬟過去,兩天就撺掇迎春跟伍玉華吵架,三天就敢自己上手跟姑爺吵。

所以最後陪嫁過去這四個丫鬟,基本上都是話不多,而且戳一下動一下的人老實人。

送走伍玉華,迎春總算是松了口氣。

她尋了幾件自己的舊衣服,剪了做了百衲衣,沐浴更衣之後洗去脂粉,去掉頭上所有發飾,又把原先那觀音請了出來,輕輕松松跪坐在前頭念佛了。

晚上伍玉華回來,他買來伺候迎春的婆子就來回報。

“夫人也過于浪費了,好好的衣服剪了全縫成補丁,人家和尚尼姑穿這個,是因為沒好衣服穿,穿破的衣服也舍不得扔,幾件縫成一件繼續穿。夫人可真是大家族裏養出來的,也虧得老爺心善,不然尋常人家非得給她打死不可。”

伍玉華眉頭一皺,他雖然也覺得迎春過于天真了,不過被婆子說嘴,他是那樣的人?

“把她關去柴房,明早叫人牙子來賣了。”

在迎春想要找個地方出家的時候,已經有了度牒,正式冒名頂替當了女冠的惜春卻想着怎麽逃出來。

玄真觀不是什麽好地方。單看他們家上下都在燒丹煉汞,都想煉出長生不老藥就知道了。

惜春已經在這兒住了幾日,也聽見不少風言風語,什麽賈家不好了,怕是要抄家滅族了。

惜春覺得他們活該。

她從東府躲到西府,哪知道兩府都不是什麽幹淨東西。

尤其這一次“出家”,她越發明白她兄長賈珍早先不過是故意縱容她,真要出點什麽事兒,他不過一句話,她是一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她得逃出去。

惜春仔細回想原先智能兒跟她講的京郊附近的所有寺廟。

饅頭庵雖然不算是正經庵堂,可畢竟同是尼姑,她們知道的也多。

……瑤光寺是宮裏後妃出家的地方,聽說陛下一旦駕崩,無子無女也沒什麽關系的後妃都會給送過去……

……還有個觀音庵,跟官府有關系的……

……文官家眷出家禮佛的地方叫文響庵,武官家眷出家的地方叫武靜寺,你說這名字好不好笑……

不是這個,還有……惜春皺起眉頭來,她記得智能兒還跟她說過——

想起來了!

惜春一字一字小聲重複道:“從德勝門出去大概往西北二十裏地,有個叫奉溧道的地方,那兒有個平頭山,山頂有個小廟,裏頭就三個尼姑,餓得都幹癟啦。”

智能兒清脆的笑聲還在她耳邊回響。

……離京城這麽近,也不知道來找些有錢的心善施主,別的活計也不做,你看我們庵堂裏的饅頭就很不錯的。整日只知道苦修,別的不說,她們廟裏的觀音像別說塑金身了,顏色都掉了不少,連泥胚都要露出來了……

從德勝門出去二十裏地,玄真觀卻在京城西南,從這邊過去肯定不止二十裏了。

她得尋個馬車……

不過第一件事兒,是把藏在她屋裏的銀票還有各種字據都處理了。

這樣等她跑出去,玄真觀的人跟賈家的人勢必都要覺得是對方把東西吞了,又僞造成是她帶着東西跑了的樣子。

那時候就沒人來找她了,到時候才是清淨日子。

賈家被抄家的消息也傳到了丹陽郡主那兒。

探春狠狠地大哭了一場,之後就好像有地方不太一樣了。

薛寶釵去安慰她,道:“總歸是在抄家之前把你送出來了。太太——”

探春用力把她推了出來。

薛寶釵看着院子裏的兩人,微笑道:“許是太傷心了。”

柳、高兩位姑娘笑嘻嘻的,道:“姐姐也別太上心了,你來是伺候姑娘的,又不是伺候你那表妹的。”

“人家不喜歡你就別湊上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姐姐喜歡吃苦呢。”

怎麽說呢,俗語裏還有一句,有奶便是娘。原先有銀子開路的時候,也不是人人都說她好的,如今沒了銀子,想當爹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被看押了幾日,不管是賈赦還是賈母,都不太好了。

這兩人原本就病着,還是年紀大了之後的虛弱,整日補藥吃個不停,被關起來之後,賈家的東西都被封存了,哪裏還有補藥吃呢?

這天早上,賈赦起來便連着打了五個噴嚏,又覺得渾身發冷,裹了被子也沒見好。

他叫邢夫人去把鴛鴦、平兒還有大姐兒叫了過來。

才糟了盜賊又要被抄家,鴛鴦暴不暴露也就無所謂了。鴛鴦顯然也是這麽想的,她看了眼老太太還睡着,便跟着一起過來了。

賈赦環視一圈,有氣無力道:“咱們家裏怕是要抄家了,琏兒……怕是也活不了了。”

這個結局其實大家也能猜到,尤其賈赦身上還有爵位,低歸低,那也是爵位。但他也一樣被關在屋裏,這還有什麽看不清的呢?

只是沒人明着說出來,如今被賈赦點破,一衆人連背都塌了,邢夫人更是六神無主,只知道老爺老爺叫個不停。

賈赦道:“我身上畢竟還有爵位,能頂罪的。只是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你們就是我大房剩下的人了。”

“你們太太是小門小戶出身,這點比你們強,等抄了家不知道還能落下什麽,到時候怎麽過日子她知道。”

幾人低低嗯了一聲,邢夫人眼淚都掉下來了。

賈赦又跟邢夫人道:“以後就別總奔着銀子去了,你雖然知道怎麽過苦日子,可管家交際做活是沒她們兩個強的,以後商量着來,話說透,看看該怎麽辦。”

幾人一邊掉眼淚一邊點頭。

賈赦又跟鴛鴦道:“原想着……如今琏兒也不在了。賈家也沒有了,我想跟二房比,你還是跟我們一起過日子的好。雖然是奴籍,但說你是我兒的妾,應該是能把你要出來的。”

鴛鴦點頭,哭得泣不成聲。

賈赦最後才看向平兒。誰能想到如今成了這個樣子呢?

“你們奶奶死的早,也算是幸事了。以後好生照顧大姐兒。”

平兒話說得幾乎聽不清,“求老爺給大姐兒取個名字吧。”

“我……如今想起來只有悔不當初,腦海裏也只有謹慎二字,不如就叫賈嫤吧。”

賈赦在一片哭聲中躺了下來,道:“我得再睡一覺,你們別吵我。”

賈家衆人就在一排屋子裏待着,那邊賈赦周圍哭聲震天的,王夫人聽了只覺得心煩氣躁,“他們還有臉哭?若不是他們連累咱們,何苦到了此般境地!”

“你少說兩句吧!”賈政沒好氣道:“你也沒少吃沒少喝,又從你妹妹手裏拿了多少銀子?如今倒是——”

哪知道這時候賈寶玉忽然竄了出來擋在王夫人面前,“老爺少說兩句吧,太太并無什麽過錯,自打我記事兒起,她就整日吃齋念佛了,總歸跟太太是沒幹系的。”

這還是賈寶玉自打出娘胎第一次反駁賈政,賈政給氣了個怒發沖冠,他冷哼一聲,“逆子!今日如此境地,也有你從中作惡!”

賈寶玉因為賈政落魄生出的勇氣,頓時就消散了。

小屋裏,魂不守舍幾日的元春也回過神來了。

除了悔不當初,她到現在都不敢相信,怎麽榮國府就能在短短幾年之內塌了。

這不合理。

不過既然回過神,自然是要想想以後的事情。她扯了扯薛蟠的袖子,小聲道:“我是外嫁女,你是女婿,等這邊查明定罪,咱們兩個就能走了。”

薛蟠表面上看起來是薛家的當家人,實際上會的東西不多,以前是下人代他做,後來是母親姐姐一手包辦。

“我入贅的,逃不掉的。”薛蟠冷笑,“還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元春皺了皺眉頭,不得已說了實話,“當初那婚書……我父親嫌棄丢人,他有子有孫,要女婿入贅做什麽?”

再者也只有勳貴的婚書才要拿去官府報備,他們這等平頭百姓,還不是自己怎麽說怎麽來。

她母親屋裏被翻得亂七八糟,婚書又是好生收在箱籠裏的,早就被賊人連鍋端了,哪裏還找得出來?

元春耐着性子給他解釋,蔫了吧唧的薛蟠直接活了。

“好我的香菱!”薛蟠直接拉了香菱的手,“叫你陪爺又吃了一次苦。”

香菱搖了搖頭,“不苦的。”

元春冷笑一聲,只是這會兒能不能走脫,就看他的了,也不好發作。

“你小聲些!”元春警告道:“你看看這屋裏的人。若是消息走漏,他們都說你是贅婿怎麽辦?又或者叫你把我弟弟帶出去,你能帶嗎?咱們先瞞着,然後等案子判了有了結果,來放人的時候你直接告訴官差才是。”

“還是你有主意。”薛蟠贊道。

元春便小聲道:“別的不說,我屋裏那兩個好看的丫鬟得帶上,尤其是那個叫晴雯的,刺繡手藝出類拔萃,賈家沒了,咱們以後得自謀生路。”

薛蟠點頭應了。

連着趕了五天路,皇帝一行人總算是又回到了京城。

“到家了……”林黛玉一聲長嘆,“骨頭都颠錯位了,我要先去躺躺,午飯不吃了。”

顧慶之也沒勸她。

這五天趕路挺急,基本上一醒來就上馬車,下了馬車就是洗漱休息,沒什麽活動量。

別說林黛玉了,他也沒什麽胃口。

“燒熱水來,先泡泡。”

下頭人回複道:“熱水一早就備好了,就等大人跟夫人回來用了。”

兩人去狠狠泡了小半個時辰,覺得又活了過來,有種暢快淋漓的舒爽感。

床頭鋪着厚厚的墊子,兩人平排靠着。

林黛玉頭發洗過了,整齊搭在下頭,床頭還鋪着熱石頭,上頭墊着微潮的棉布,既能烘幹頭發,又不會烘枯。

“總算是到家了。”林黛玉蹭了兩下,給軟墊子拱出個舒服的印子來,又長舒一口氣,扭頭看躺在她邊上的顧慶之,“你都不洗頭發。”

“我昨晚上洗的。”顧慶之無奈道。

林黛玉笑了兩聲,“還是回家好。外頭住着不舒服。跟你們兩個擠在一間小屋裏,我還是個郡主呢。”

“可是叫咱們家郡主受苦了。”顧慶之給她捏了捏胳膊,“聽說一天要教好幾個人拉弓呢。”

林黛玉翻身坐起,伸出胳膊給顧慶之看,“我都覺得我右胳膊比左胳膊粗了。”

她頭發還濕着,雖然不滴水了,但是陡然這麽一起身一甩的,全都打在了顧慶之臉上。

“你這是要我的命啊。”

林黛玉又笑了起來,回到家裏之後,她整個人都活了,笑聲都比趕路的時候悅耳動聽了。

顧慶之把頭發撥開,就看林黛玉一臉壞笑看着他。

“讓我捏捏。”他抓着林黛玉兩個胳膊一拉,林黛玉就倒在了他懷裏,還是那種自己完全不用力,直接栽下來的。

顧慶之又故意咳嗽好幾聲,“你是真想要我命啊。”

林黛玉笑聲不斷,“誰叫你這麽麽用力的?胳膊都紅了。”

“什麽呀,你這是泡澡泡的紅,我一捏反而變白了。肉倒是挺嫩的,不如炖了吧。”

林黛玉一邊笑一邊又躺了下來。

顧慶之忙起身跪坐在床上,舉着她頭發,“左邊起來點,壓到了,右邊再動動。別把衣服暈濕了,尤其肩膀這裏,有了潮氣再一吹冷風,就是風濕痹痛了。”

林黛玉便先下手為強了,“你這人,好生躺着不行嗎?非得動來動去的,還要折騰我,這麽大的人了。”

顧慶之“一怒之下”一手伸過她腿彎,一手勝過她頸彎,直接給人抱了起來。

“你幹嘛呀。”林黛玉抱住他脖子保持平衡。

“把你扔出去。”顧慶之坐在床邊,蹭進屋裏穿的軟鞋就站起來了。

“我錯了。”林黛玉忙道:“好師弟,好國師,你饒了我這一次,我下次還敢。”

顧慶之臉雖然挺平的,但表情扭曲,嘴角都壓不住了,也不知道能撐到什麽時候。

林黛玉還師弟國公叫個不停,才泡了澡,又這麽一折騰,兩人胃口都開了,才走到屏風這一處,兩人肚子齊齊咕咕叫了兩聲。

林黛玉笑着捂了嘴,“吃了飯再把人家扔出去吧。好歹叫飽着肚子。”

屏風後頭就是小圓桌,顧慶之正要放她下來,又被輕輕一拍。

“我沒穿鞋。”

顧慶之又把人抱回了床上,拿棉布給她包住了頭發,這才叫了飯菜來。

“是挺辛苦。”顧慶之道:“頭發這麽多,還要上釵上簪,沉不沉。”

“慢慢養起來的,倒也習慣了。”林黛玉道:“這其實不算什麽。穿禮服的時候,發髻裏頭還要塞些東西,不然別不住。”

“怪不得梳個頭得一個時辰。”

等吃過飯,顧慶之抓緊時間又把林黛玉抱了起來。

“你真要扔了人家呀?”

“你也說了,是 扔了‘人家’,人家關你什麽事兒?我還是把你藏起來的好。”

林黛玉便摟住了他的脖子,一起到了裏屋。“咱們再躺躺吧,等我頭發幹了再起來。”

皇帝回京不過五天,這起買賣私鐵案就結案了。

真要說起來,規模的确不大,但是參與的人有勳貴有高官,都是吃着大魏朝的飯,卻要砸大魏朝的碗,這就越發的叫人恨了。

最終的結果,就是平安州的總兵滿門抄斬,九族流放邊關。

來回傳遞消息的幾個商人,都是淩遲處死,還要當衆行刑。

牽扯到的幾家郡王公爵包括賈家,都是涉案人員斬首,相關人員流放,抄家所得充作軍費。

皇帝私下還跟顧慶之感慨過,“前朝管制武器,也管制鐵器,大魏朝已經夠寬松了,沒想卻是被這些人鑽了空子。”

皇帝雖然這樣說,卻沒打算學習前朝管制武器,不然百姓家裏連個長槍弓箭都沒有,別說上山打獵了,就是賊人來了,連跑都跑不動。

顧慶之便道:“人人都不一樣,多數人看見《大魏律》,看見的是什麽不能做,個別人瞧見的就是做什麽來銀子快。臣想着,不管是宗室的爵位,還是勳貴的爵位,都該改一改了。世襲并不是什麽好事。”

“祖宗賺來的家業……”皇帝嘆道:“皇朝都不能永存,更別提這些勳貴了。沒有祖宗那個本事,就老老實實從頭做起。”

顧慶之猶豫了一下,趁機便道:“臣身上有一國師,還有一國公之位。國師不用說,肯定不能世襲,國公——臣肯定無子,陛下想什麽時候改,臣上書請爵位一代止。”

有了前頭幾次神異的表現,皇帝聽見他說無子是一點不驚訝,不飛升就算好的了,還孩子呢?

神仙若是在凡人間留下子嗣,那跟凡人又有什麽區別?

皇帝嘆道:“慶之啊……先不着急,這個也得慢慢來,等臨終之時再說吧。”

“那陛下可有的等了。”

皇帝笑了起來,“這是說朕也要長命百歲的意思?”

顧慶之雙手一拱,道:“陛下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第二天,賈家人就被從賈府拉了出來。

賈珍去诏獄陪賈琏了,等着一起砍頭。

像賈蓉賈赦賈政這些關系最近的一批人,都是全家流放邊關。

其餘出了五服的幾房包括金陵的幾房,雖然不流放,但是家都給抄了,別說繼續待在京城或者金陵這種繁華地方,不賣兒賣女或者賣身去做個奴仆,那就只能去當乞丐了。

賈赦原本就剩下喘氣兒了,被官兵拉起來就又倒了下去,沒多久就斷了氣。

賈母也是一樣,聽見賈赦死清醒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然後跟着也去了。

賈家剩下的人哭聲震天,王夫人跪在賈政身前哭訴道:“老爺你休了我吧,咱們夫妻這麽多年,你給我留條活路吧。叫我帶着元春走,好歹還能留下點血脈。”

賈政閉着眼睛,甚至還想堵住耳朵。

“晚了……”他嘆道:“案發的時候你我是夫妻,如今就算休了你也晚了。”

屋裏也有錦衣衛的人,一邊拿着名單清點人數,聽見王夫人賈政這對話,也要嘲笑兩聲。

“你這婦人倒是會想,朝廷如何能叫你鑽這個空子?哦?王家的人?”錦衣衛嗤笑道:“平安州總兵這一條線上的上司都獲罪了,你們家裏那九省統制的王子騰雖然死了,也沒逃過去,王家一樣是流放的命。”

旁邊一人接茬道:“只是咱們大魏朝幅員遼闊,也不知道能不能給你們流放到一處去,說不定還能走個親戚呢。”

王夫人跪坐在地上哭,左右一看又把寶玉抱在懷裏,但是……

“元春呢?我的元春呢?”

錦衣衛看他們這一家子人掙紮,也覺得很是洩憤,不過抄家總歸是有點收益的,便又扯了個笑臉。兩者混在一起,越發的諷刺了。

“被你們家姑爺帶走了。”

王夫人一愣,還不等說話,就聽見一邊趙姨娘道:“他怎麽是姑爺?那是贅婿!趕緊追回來,他也該流放的!”

王夫人猶豫了片刻,不算太久,也跟着趙姨娘道:“是贅婿!快把我女兒找回來。”

錦衣衛臉上嘲諷越發的濃了,“方才還說要留些血脈,如今跑出去一個你又不樂意了。怪不得人說最毒婦人呢。”

“老爺!”王夫人又去喊賈政,“你想想辦法!”

賈政能有什麽辦法?他盤腿坐在地上閉着眼睛,連動都不帶動一下的。

“寶玉寶玉!”王夫人又叫了起來,“你的玉!”

她顫抖着手把玉從賈寶玉脖子上拽了下來,又舉着跟那錦衣衛道:“這是祥瑞!這是要獻給陛下的!”

賈家這塊玉京城聞名,尤其是在宮裏,前後折騰幾次,也沒留下什麽好名聲。

只是賈家沒的耳目,消息更加不靈通,完全不知道。

王夫人還道:“上回全公公還說了,說太上皇喜歡這玉,還要照這樣子多打幾塊,這是太上皇要的東西!”

錦衣衛接過這塊玉,上下掂量幾下,猛地往地上一摔!

原先這玉摔過幾次都不見碎的,賈家人都說這塊玉來歷不凡,可那時候都是在屋裏摔的,地上都鋪着厚厚的毯子。

這一次就不一樣了。

跟青石板這麽一撞,不算太清脆一聲響,玉就碎成了幾塊。

錦衣衛笑嘻嘻去撿了玉周圍那一圈的鑲金,又把賈寶玉脖子上的金項圈摘了下來。

“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麽還帶着這小孩子的玩意兒?莫不是想趁亂偷運出去?”

王夫人一聲驚叫,盯着一地的碎屑,眼裏慢慢失去了神采。

賈政倒是睜開眼睛瞧了一眼,看完玉,視線又落在賈寶玉身上,半晌咬了咬牙,來了一句,“禍根!”

說完他又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抄家沒那麽快,不過賈家這些人處理起來挺快的。

奴仆下人叫跟官方合作的人牙子帶走發賣,剩下的主子們帶去錦衣衛的監牢先看管着,等這邊清點完畢就流放。

其餘夠不上流放的,就直接攆出去自生自滅了。

不過這邊抄家,也有跟錦衣衛有關系的人牙子門口等着,就盼着能尋着一兩個出衆能幹的帶回去。

到了酉時,天漸漸黑了。賈家兩府都是燈火通明的,很明顯錦衣衛打算通宵達旦的抄家了。

這時候來看過一次,完全沒被賈家發現的崔頤鳴也回到了安國府。

顧慶之跟林黛玉兩個一左一右的坐着,神情肅穆。

崔頤鳴正經道:“跟殷千戶打過招呼了,還給了下頭辦事兒的人十兩銀子,說給老太太跟大老爺選個還行的薄棺材板,縱然是都葬在亂葬崗裏,也能挑個還行的墳頭。”

顧慶之嗯了一聲,林黛玉沒什麽反應。

崔頤鳴又道:“抄家的人也說過了,叫別搜刮得太厲害,至少女眷身上給留上一對耳環,男人身上若是有些扳指,玉腰帶等物,也給留些。”

顧慶之又嗯了一聲,林黛玉嘆了口氣。

賈家畢竟曾經是國公府,這些女眷身上的飾物也都不是凡品,一對兒耳環下來,怎麽也十兩銀子了。

“流放的銀子還沒給,等真的要走的時候,給到官差手裏。”

顧慶之點點頭,道:“這些細節我是不知道的,你看怎麽辦好就怎麽辦。”

崔頤鳴又轉向林黛玉,道:“夫人吩咐的那丫鬟,叫薛家人帶走了,我便沒再過問。”

林黛玉嗯了一聲,顧慶之揮揮手,崔頤鳴行過禮出去了。

顧慶之道:“也就這樣了,畢竟是買賣私鐵,抄家流放的罪,也不好做得太多。”

“我知道的。”林黛玉輕聲道:“若是叫他們好生活着,那邊關死了的将士們又要去何處伸冤?”

兩人沉默着坐了一會兒,林黛玉站起身來,道:“我出去走走,你別跟着。”

天都黑了,林黛玉手裏提着燈,繞着湖邊走了半圈。

說實話她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麽,腦袋裏亂哄哄的,似乎填得滿滿的,又似乎什麽都沒有。

直到吹了湖邊帶着潮氣的冷風,她打了個寒顫,這才急匆匆得又往回走。

到了花園門口的寶瓶拱門,她一眼就看見了顧慶之。

一手提着燈籠,另一只胳膊上搭了件披風。

這寶瓶型的拱門,當初是她要建的,因為國公府的拱門過于單調了,建這麽個性狀,配上旁邊伸出來的樹枝,春天有花,夏天有葉,天然的景色。

可如今再看……國公府最好看的真真就是顧慶之。

這一下子就叫人熱淚盈眶了。

林黛玉伸出雙手迎了上去,嬌氣埋怨道:“冷。我在外頭吹風,你就一點都不心疼?風還越吹越大。”

顧慶之拉住她的手握了握,又松開,先把燈放在一邊的臺子上,又拿了披風抖開,給她穿在身上,“還冷不冷了?”

“我要你背我。”

旁邊就是石凳,林黛玉站在上頭又撲到了顧慶之背上。不過這姿勢,誰提着燈籠都不方便。不過好在路兩邊都有燈籠挂着,倒是能看清路。

“你怎麽往回走?”林黛玉問道,“不想去花園了,咱們回去吧,我還想喝點熱湯。”

顧慶之回應道:“畢竟是自己家裏,燈籠還是吹滅了再回去。路兩邊那燈籠都泡了藥水的,這兩個可沒有。”

怎麽說呢,雖然有點跑題,但這樣煙火氣的回答,叫林黛玉的憂愁去了不少。

“爹爹可真慘。”林黛玉半是玩笑,半是嘆息道:“老丈人家裏被抄了,難免要受些牽連。”

她摟在顧慶之脖子上的手輕輕拍了兩下表示鼓勵,“不過有你這個好女婿,倒是沒人敢彈劾他。”

“閉門思過而已。”顧慶之想起上回他師尊為了葬在皇陵出的主意,心說他可不像以前那麽軸了。

“休息兩天也挺好的。”興許開頭都寫出來了,也不知道他取了個什麽能流傳千古的號。

走了沒兩步,背上林黛玉又開始不老實了。

“一會兒摔下去。”顧慶之警告道。

“你才多高?就是松手,我腳一伸就夠着地了。”林黛玉一邊反駁,一邊撐在顧慶之背上把才穿上的披風系帶解開了,又拉扯着蓋住了顧慶之的背。

“這下你也不冷了吧?”

顧慶之撐着她腿窩的手便順勢撓了撓。

林黛玉躲了一下,只是顧慶之背就這麽大點,根本躲不開,只是誰都有手,她又去撓了撓顧慶之。

兩人這麽打鬧着回到了屋裏,林黛玉點了碗山藥羊肉湯來,熱熱的喝了,這才去洗漱。

雖然今天走了不少路,也挺累的,不過林黛玉還是不可避免的失眠了。

身邊人睡不着,顧慶之如何察覺不到?

他伸過手去拉着林黛玉的手,“睡不着的話,不如起來給我繡個荷包?眼見就要冷了,扇墜兒用不上了。”

林黛玉噗嗤一聲笑,因為失眠帶來的焦慮消散了不少,“大冷的天,手都硬了,真要繡荷包,萬一紮了手怎麽辦?”

“家裏又不缺你這點碳,都點上。”

林黛玉索性翻身過來,拉開顧慶之的被子躺了進去。又拉着被子蓋住頭,聲音有點悶。

“我一邊覺得他們活該,一邊又想這是親戚。我有時候想他們好好的,有時候又不想他們好,更多的時候又不想見他們。原先……我過得不能算好,可如今我又覺得人都死了,我再說這些豈不是對死人不敬?是不是計較太多了?”

顧慶之輕輕拍着她的背,“這都正常,人嘛,各種各樣的想法。總不能都跟聖賢書上寫的一樣吧?做不到的,根本做不到的。我挺喜歡你的,我也希望你也喜歡你自己。”

“你每次都這麽哄我。”林黛玉笑了一聲,又掀開被子吸了兩口氣,“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了。我原以為我都過去了,沒想還能失眠——手拍着別停。”

她拉着顧慶之的手又放在自己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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