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江城(2)

2025年5月14日

獻曲的樂姬明顯感覺場面頓時靜默, 她還自鳴得意是自己彈得一手好琵琶,使得所有人的魂都勾了去一樣。

她兀自沉醉,閉着眼享受這份榮耀,心情複雜的衆人卻連一個都沒給她的。

這俊秀的少年郎真是好運氣,明明比起高蕃也是各有千秋,怎麽就偏偏入了這芳華姑娘的眼?

衆人有嫉妒的,有豔羨的, 還有不服氣想與兩人一較高低的。

特別的是,高蕃跟誰都不一樣,他滿心恐懼, 連醉意醒了幾分。

那哪是什麽少年郎,分明是女扮男裝的江城!

江城讨厭他拈花惹草,讨厭他與狐朋狗友飲酒做樂,更是讨厭他不服管教, 隐瞞不報。他這樣快樂,又得了謝姑娘青睐, 要江城知道,少不得一番毒打。

可江城現在不僅親眼所見,還跟謝姑娘搭上話,嘴上更是欣然接受謝姑娘的邀請!

別人眼裏的樂意至極, 在高蕃看來簡直是諷刺滿滿。

他心裏一慌,梗着脖子吞下嘴裏的酒走過來,下意識跪在地上認錯道:”娘子,我錯了, 我早該一個時辰前就回家,饒我這一回好不好……”

江城喝酒不語,微笑着看向謝生。

高蕃更慌,哆嗦着爬了兩步,拔高聲音道:“娘子,我什麽不該說的話都沒說,不該做的事都沒做,還請娘子饒我這一回!”

許是高聲更讓江城有成就感,高蕃的高聲求饒比低聲更有成效。他便也漸漸養成一句更比一聲高的習慣。

若說就這樣在衆人面前失了顏面……恐懼當頭,他還顧什麽顏面?

再着說那種東西,早在江城一次又一次的當衆毆打中,消磨殆盡。

江城卻還是不理。

高蕃幾乎崩潰:“娘子……娘子,娘子,饒過我!”

衆人的眼神都不能用古怪來形容。早知高蕃懼內,但他們實在不知道高蕃在江城面前竟然如此低聲下氣、卑躬屈膝。

江城慢悠悠飲盡杯中酒,道:“你何錯之有?”

高蕃還當此事有挽救餘地,結結巴巴道:“怪……怪謝姑娘太過美麗,竟讓我一見傾心……不是,讓我動了非分之想,娘子,我錯了……”

一旁的謝生聽着都替高蕃尴尬,這說的算是什麽話,還把過錯往他身上推,有夠一言難盡的。

江城也冷漠道:“你怪人家謝姑娘作甚?”

高蕃吓得自抽耳光,連聲道:“不是謝姑娘的錯,是我的錯,我的錯!”

耳光聲啪啪作響,樂姬總算是認識到現在的尴尬氛圍,讪讪地放下琵琶。

笙歌驟停,氣氛一時更為尴尬。高蕃的巴掌都抽得有些僵硬。

謝生頭回見這麽軟弱的男人,倒也稀奇,忍不住開口道:“高夫人女扮男裝騙人也罷了,讓高公子這樣跟個笑話一樣,夫人臉上就好過嗎?”

江城理直氣壯:“好過。”

竟是一點顏面也不留的。

不過想來也是,能在大庭廣衆之下把自家男人打得屁滾尿流,把自己親姐姐打得屎尿失禁的江城,比起潑婦,用暴徒更适合來形容。

謝生無奈:“那高夫人便好好管教高公子吧,芳蘭不奉陪了。”

比起原劇情中的悄然離去,這麽變本加厲的諷刺簡直可笑。真是昏了頭才會懷疑江城會是季青臨。

見識到江城和高蕃究竟是怎麽樣的存在,謝生便不打算多做糾纏。他做出一副生氣模樣,跟請他來的王子雅道別。

王子雅百般挽留,自然是無濟于事的。謝生對王子雅眼裏的失落視而不見,大步離開,坐上了回去的馬車。

若這幾人都非季青臨,他也真是不知道怎麽找人才好……莫非還是等季青臨主動來找他?

這麽想着,謝生自然不在這群人身上多耗時間,回去看看又有誰給謝芳蘭下有邀請才是。

馬車咕嚕嚕走了沒多久,就慢悠悠地停下。馬車夫不好意思地掀開簾子,賠笑道:“謝姑娘,前面有人擋路,似乎是想見您。”

這麽快的?

謝生驚訝地挑開簾子,正想看看季青臨成了什麽模樣,就瞅見馬車前邊騎着馬擋路的,是慫兮兮的高蕃,塌肩縮脖子,身下的馬都比他挺拔得多。

謝生失落道:“……高公子還有何貴幹?”

高蕃慘白着臉,想擠出個笑卻沒擠出來,扯着嘴角尴尬道:“剛才的事,我替我夫人給謝姑娘道個歉,她個婦道人家,實在不該以男裝露面,錯付姑娘的一番心意,還白白為此生氣,實在抱歉。”

謝生大度道:“無礙,我已經不生氣了,高公子不必在意,還請您轉告高夫人,以後就當我們沒見過罷。”

本是好意地撇清關系,誰想高蕃臉更白,他哆嗦一下才道:“謝姑娘……小生并非此意,若姑娘真的不生氣,還請姑娘随我回去品茶吃酒,讓我再好好地賠個不是。”

謝生搖頭:“我已和王公子道過別的,再回去也于理不和,高公子還是回去罷。”

“不不不,”高蕃否認,“不是王公子那處,是我家……高家。高家此時正殺雞做宴,靜候謝姑娘大駕光臨。”

“高公子這又是何意?”謝生問道。

高蕃苦着臉,道:“謝姑娘不知,剛才我那夫人見你走了,好不容易才饒過我,要同我一起回家。可沒走兩步她卻說,要請你來做客。”

……見謝生毫不留戀地離開,江城才一巴掌打掉高蕃打耳光的手,淡淡道:“走吧,郎君,我們回去。”

高蕃大喜過望,小心翼翼地跟上江城,心裏不由松一口氣。可沒走兩步,才發現江城并不是準備饒過他。

江城道:“郎君喜歡謝姑娘嗎?”

高蕃苦着臉說實話:“……喜歡。”

江城不許他撒謊,看破撒謊的後果極其嚴重,高蕃不敢打賭,只能如實說喜歡。

不過吃醋的江城竟也沒動手,她語氣平平道:“巧了,我也喜歡。不如郎君去将謝姑娘請來做客吧。”

高蕃騎着馬:“做客?”

江城自說自話:“郎君這就去吧,我先回去等着。”

高蕃不太理解:“我去請謝姑娘?”

可江城說完這話,給那馬就是一鞭子,馬車骨碌骨碌地走起來。

江城撩起簾子,吩咐道:“謝姑娘不來,那你也不必回來了!”

高蕃:“……啊?”

總感覺江城更加奇奇怪怪的。

可怪歸怪,高蕃還是聽話地快馬加鞭地趕過來,成功擋下馬車,向謝芳蘭提出邀請。

謝生冷漠拒絕:“……不去。”

高蕃慌了神,緊張道:“謝姑娘,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謝姑娘。”

謝生不為所動:“不去。”

高蕃一臉要哭的表情,見謝生指揮馬車夫開走,幹脆利落地下了馬,三步兩步跨上馬車。

他卑微又膽怯,卻大膽地一頭鑽進馬車,縮着脖子道:“謝姑娘,我實在沒法子,還請謝姑娘跟我回去吧。”

謝生狐疑地看他一眼,心裏突然發毛,妥協道:“那好吧。”

剛才高蕃那下死皮懶臉的舉動,頗有些熟悉,謝生的直覺告訴他,這是季青臨。

可季青臨又怎麽能當這麽一個慫貨?!

謝生算得飛快,這一路最反常的,繼他之後的,合該是江城而非高蕃,所以他還是更懷疑,也是更希望江城才是季青臨。

兩人坐着馬車到了高家。

江城果然如她所說的一樣,備下了酒席請客,菜已全上齊,連酒杯都已斟滿……只是酒杯只有兩個,一個在江城手上,一個放置在桌面上。

高蕃猶豫地跟着謝生走進,卻被江城出手攔下,江城毫不客氣道:“我只請謝姑娘一人相聚。”

高蕃有些錯愕,可還是忙不疊點頭,說退就退不說,還小心賠笑着,關上了房間的門。

謝生又瞧他一眼,坦然坐下。

房間裏,江城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嘴裏卻是止不住的酸:“行了行了,別看他了,他一點都不重要。”

謝生所想成真,難免疑心:“季青臨?”

“可不就是我,總算是把你找回來了……”說着說着,快樂的聲調突然有些委屈巴巴,“我都說了留宿你竟然沒認出來,哭了哭了,你親親我也好不了!”

謝生抽抽嘴角,自顧自地倒酒喝,解了口渴才道:“不如你先解釋一下?”

“……好吧。”

江城收收表情,給謝生解釋一番朱鹮的所作所為,并着重強調失憶、複制等等,接着他又道:“我們雖到了江城篇,但我們多了一項不能破壞的新的規則——不能崩人設!”

謝生眉毛一挑,看向江城。

江城解釋:“不崩人設,是指符合所有人眼中的形象設定,所以只要有人,我就得扮演家暴女江城,沒人的時候,我才能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謝生:“然後在這樣的基礎上談戀愛?”

江城點頭,也有些一言難盡:“對,我們這次……百合。”

謝生還想說些什麽,門外卻響起了敲門聲。江城一秒變臉,呵呵冷笑地道:“謝姑娘多少識些好歹,我為你贖身是為你好,還能害你不成?”

江城此刻是刻薄暴力的形象,便以贖謝芳蘭的身好加以折磨的理由,把人叫回來商量——對着謝芳蘭,她自然說什麽一見如故情同姐妹,謝芳蘭對她印象不好,不答應也是正常。正好他說完事,便擺出刻薄臉,挖苦一句才開了門。

門外是高蕃。

江城張口就是一句:“我不是說了你別過來嗎?招人厭的東西!”

高蕃低聲下氣:“是王子雅來了,還請娘子去招待一二。”

謝芳蘭走了,高蕃也被江城帶走了,王子雅的宴席沒了出衆人物,就這麽不歡而散。

王子雅氣不過,就讓人跟着謝芳蘭,一路護送人的安全後,他本想再下個請帖。沒想謝芳蘭就這麽被高蕃半路截胡。

安排的人急匆匆回來報信,王子雅一下子就慌了。怕不是江城妒忌,逼着謝芳蘭到高家挨教訓?

王子雅心道可不能讓芳蘭受委屈,麻利地備下馬車拿了銀兩來高家。若可以,他簡直想為謝姑娘贖身!

醉酒的王書生暈乎乎地想。

江城感覺奇了怪了:“你去不成,還非來找我?”

高蕃指指自己哆嗦的腿,苦笑道:“我實在是,邁不開腿,娘子見諒。”

今天的一天,對高蕃來說夠豐富的,可這竟然還不完,王子雅還能找上門來,也不知道求的是什麽。

江城皺皺眉,見高蕃是真的走不動路,才給謝生遞了一個委屈的眼神,兀自去了。

謝生哭笑不得,慢悠悠地喝起酒,一時不察,高蕃到自己身邊坐下了。他一開口,竟一改之前的軟弱無奈。高蕃酸溜溜道:“江城和你兩個人都說了些什麽,竟然說了這麽久?”

沒想到高蕃這麽喜歡江城?

謝生一愣,擺手道:“不過是女兒家們的私房話,高公子對這也感興趣嗎?”

高蕃卻怒:“不感興趣!我什麽時候對那私房話感興趣!我問的是你怎麽能和那個家暴女談這麽久?!”

謝生:“啊?”

腿軟的高蕃在屋裏走來走去,終于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委屈道:“我都說了一見傾心你竟然沒認出我?”

謝生:……這話好像有點熟悉。

“季青臨?”謝生眼神一緊,認真起來。

高蕃還算欣喜:“可不就是我嘛,真的是。事态緊急,我就長話短說吧……”

接着,高蕃給謝生講了他剛聽過一遍的朱鹮想法,同樣強調了失憶、複制等等,最後他說:“雖然我們跳到了江城篇,但為了不被發現,我們必須不崩人設!”

謝生:“……所以你自抽耳光,下跪求饒?”

高蕃表情麻木:“……對,我也是沒辦法。”

謝生:“……軟包男。”

高蕃沉沉地看他一眼,小聲道:“我軟?沒人的時候,我倒要叫你看看我軟不軟!”

謝生:“……”

“好了,王子雅還在外邊,我也不能在這待太久,我要去前邊看看。”說着,高蕃拿着謝生手裏的酒杯,就着謝生挨過的杯邊一飲而盡,偷樂着走人。

謝生卻陷入沉默。

失憶倒是沒有,但這莫非算是……複制?亦或是……真假季青臨?

正想着呢,外面卻又有了一絲吵鬧。

王子雅叫叫嚷嚷:“謝姑娘呢,你們把謝姑娘藏哪去了,我要找謝姑娘!”

江城的聲音刻薄道:“又是如此失禮,上次吃的巴豆不過瘾,還想再喝是嗎?”

高蕃卻在小心翼翼地裝好人:“娘子消消氣,子雅兄肯定是醉了酒說胡話,你別在意,別在意!”

王子雅:“謝姑娘!”

江城:“吃巴豆!”

高蕃:“別在意!”

三人各說各的,卻不影響往謝生這邊聚攏,眼見越來越吵,謝生索性大步走出去,目光幽幽地看着三人,直把三人盯得一時說不出話。

王子雅趁此機會,大喊一聲“謝姑娘”,撒着酒瘋撲向謝生,一把把人抱滿懷。

高蕃和江城俱是神色一變,齊齊把人扒拉下來,混亂中,謝生感覺自己被摸了好幾把不說,還有人往自己手心塞了東西。

待四人分離,謝生一個個看去,只有搖頭晃腦的王子雅意味不明地對他眨眨眼。

謝生:“……王公子醉了,該喝些醒酒湯才是。”

高蕃應和:“對對對,是該給他喝點醒酒湯。”

江城冷漠:“喝什麽醒酒湯,一瓢冷水潑上去,你倒是看看他醒不醒。”

王子雅醉漢式掙紮:“……我沒醉!我還能喝!”

謝生:“……”

最後高蕃還是給王子雅灌下醒酒湯,并在江城的指示下送王子雅上了回去的馬車。

王子雅依依不舍,嘴裏念叨着謝姑娘,說個沒完。高蕃一把堵上他的嘴,驕傲道:“謝姑娘更喜歡我,你就消停吧。”

說完高蕃翻下馬車,目送王子雅離開。反正高蕃本就花心又好色,說這些一點都不崩人設。

卻不知王子雅坐着馬車上,恢複了沉默,心裏毫不在乎地想,現在看起來“謝姑娘”更喜歡高蕃,可等看了那小紙條,那可不一定喽。

高蕃畏手畏腳地回去,見江城還盯着謝生不放,心裏無奈,又多說了幾句招人厭的話,直讓江城追着他滿院打。

兩人這才算是從謝生的眼前離開。臨走時都不忘給謝生遞來愛意滿滿又委屈無奈的眼神。

謝生沉默地回到暫住的屋子,打開王子雅塞給他的一塊布巾。

布上當然寫了字,言簡意赅地講了一顆扶桑樹與一只朱鹮鳥的故事,介紹了江城篇人設不能崩的規則,還有謝生沒能認出他的委屈。

署名自然是季青臨。

謝生不由長嘆一口氣。

家暴女、軟包男,還有一個色酒鬼……季青臨可真是個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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