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談戀愛沒那麽容易, 可謝生早做好了和朱鹮死磕到底的準備,根本沒想到這麽冒冒然換個世界。
謝生不得不多思慮了些。
只是他雖猜到自己會跳到江城篇,卻沒想到自己的身份如此不同尋常。
江城篇講的是家暴女一步步毀掉丈夫生活後,幡然醒悟痛改前非,小夫妻終成眷侶的故事。
高家有個好兒郎,年少聰慧,儀表秀美, 名高蕃。他與年少時的玩伴樊家女兒江城一見鐘情,兩人愛意互生,手帕傳情, 很是美好。
極力說服父母後,高蕃如願抱得美人歸。
但婚後生活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美好。江城善怒又嘴碎,發起脾氣來翻臉不認人,數落個沒完。高蕃因為心中愛戀, 總是忍耐。
可高蕃父母聽說後,心裏不高興, 娶回來的媳婦怎麽能這麽沒禮數?
高母私下責怪兒子,卻被江城聽到。江城大鬧一場,視高蕃如仇敵,輕則辱罵, 重則鞭打,高蕃下跪求饒也不起作用。
高父高母無法忍受,終于把江城休棄。
過了一年多,高蕃外出遇到岳父。在岳父的道歉讨好下, 高蕃念起江城的好,就恢複了來往。
樊父到高家說明一切,又請高父高母接受江城回來。
高父高母點頭答應,不過徹底與高蕃分了家。小兩口破鏡重圓,和和美美地過了一個多月,江城就故态複萌,稍不順心就痛打高蕃,就算當着公婆的面也照打不誤。
高蕃被打的家都回不去。
高父狠了心不插手,要高蕃長教訓,高母卻心疼兒子,又找個地方讓兒子獨住。
高蕃耐不住寂寞,找妓女相伴,還想約陶家媳婦私會,江城發現後假裝是陶家媳婦,把高蕃吓個半死不說,又是好一通折磨。
從此高蕃在江城面前都不舉了。
可惜折磨還不算完。
公婆并不是江城作沒的唯一親戚。
江城有個二姐,姿色不如江城,善妒兇悍卻不相上下。高蕃與二姐夫葛氏是好友,便常常一起喝酒。
某次醉酒,高蕃被嘲笑懼內,高蕃便說江城美,他才懼內,可有人媳婦不美,他卻比自己還懼內。
二姐聽了大怒,抄起擀面杖打高蕃,連打三杖,打的高蕃是頭破血流。
江城問清緣由也怒,自己的漢子怎麽能被別人打?
她拿了棍棒找上門,把二姐打得牙落唇豁,屎尿失禁。
高蕃與葛氏再無往來。
接着是朋友。
高蕃的好友王子雅飲酒時,說閨房話說得頗有些下流,江城恰好來瞅客人,把全部的話都偷聽去了。
她就給人下巴豆。
不久王子雅就上吐下,氣息奄奄。江城還問:“還敢無禮嗎?”
王子雅才知道是江城的懲罰,連連求饒才得了江城早備下的綠豆湯。
朋友們也不敢再到高家喝酒。
朋友不來,高蕃還能去。
有回王子雅邀他喝酒,招來一位名妓謝芳蘭,很是得趣。芳蘭也看中高蕃,請他留宿。
高蕃心如亂麻。想留宿吧,他又怕家中的母老虎,不留吧,他又實在是舍不得。
這時酒館有位氣質高雅的美少年,獨飲許久,離開時給高蕃捎了句話。這少年正是江城。
高蕃慘白着臉回家,又是一頓毒打。
江城徹底限制高蕃出行,連紅白喜事都不讓他去。高蕃還因此由秀才降為青衣,慘上加慘。
就是見到高蕃和侍女說話,江城也要懷疑二人私通,各打一頓還挖肉折磨,高蕃苦不堪言,日漸消瘦。
慘到實在不能再慘,事情終于出現轉機。
高母憂心忡忡,竟夢見有人說,江城前世是只長生鼠,被高蕃打死而特來尋仇,只要每天念觀音咒一百遍,就能改善情況。
就這麽念了兩個月,江城卻沒有絲毫改變,反而俞加放縱,不在乎他人眼光。
一日有個老僧宣講佛法,江城去聽,竟被潑了一臉水也沒發脾氣。
從此江城性情大變。
她悔過不已,哭着求高蕃原諒,又求父母原諒,孝敬公婆,每談起過去都羞愧得不像樣。
重新做人的江城勤儉能幹,積累起萬貫家財,高蕃争氣,又考上了舉人。
外出會學幾個月回來,高蕃驚訝地發現江城竟然在和芳蘭下棋!
原來江城對芳蘭念念不忘,拿幾百兩銀子給芳蘭贖了身。
三人從此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
才怪。
芳蘭謝生如是想到。
巧得很,他還姓謝呢。
他猜過自己是軟弱的高蕃,也猜過自己是彪悍的江城。兩種身份他都想過對策。
若他是高蕃,那季青臨必定是江城。按照最壞的打算,季青臨失了憶總是打人,他就離家出走找僧人,直奔最後一步,把“江城”的脾氣改改再談戀愛。
若他是江城,那季青臨就是高蕃。這種情況更容易,只要他給自己的行為找個合适的理由,一點點改進什麽的,不管季青臨失不失憶,談戀愛都是手到擒來。
但是謝生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的身份會是謝芳蘭,這個又能算夫妻倆戰争的導火索,又能算夫妻倆和好恩愛的象征人物。
高蕃喜歡她,江城也對她念念不忘……那麽季青臨到底是高蕃還是江城呢?
正想着,門外有人輕輕叩門,芳蘭的丫鬟桃枝提醒道:“姑娘,王公子接您的人已在院外候着了。”
為躲避戰亂,芳名遠揚的謝芳蘭才流落此處。王子雅一幹人聚會,少不得要請個名妓歌舞升平地奉陪,自然是來請謝芳蘭,請帖也是早幾天就送來的。
謝生颔首,冷着臉跟着桃枝上了馬車。
芳蘭雖是名妓,書中卻形容得是氣質高雅,談吐不凡。謝生理所應當地端着架子,輕車熟路地走自己的高冷路線。
留宿是不可能留宿的,除非那人是沒失憶的季青臨。
王家的宴,設在一處酒館,一派笙歌燕舞之景。
謝生的到來,着實引起不小的轟動。叮叮當當的玉石碰撞之聲一響,衆人矚目,緊緊地盯着謝生緩緩走進。
謝生神色坦然,對衆人一施禮就輕飄飄地入座,執起象牙筷細嚼慢咽,該吃吃該喝喝,随意卻又不失禮,就是不吭氣,扮着安安靜靜的花瓶。
王子雅笑道:“謝姑娘這是食不言?”
謝生扯出一個笑,大大方方地點頭。
抗拒與冷淡全都标在臉上,很是不給面子,王子雅臉上一僵。
堂上的歡聲笑語都弱了幾分。
“謝姑娘可有什麽不開心的?”王子雅撓着頭問道。
謝生觀察一圈場上人的反應。
王子雅似乎有些關切,臉色煞白的高蕃皺着眉,還有幾個眼神色眯眯。
他才道:“何出此言?”
場上似乎沒有季青臨……他已經表現地跟原劇情完全不同,卻還沒人崩個人設,說明要麽季青臨不在這,要麽季青臨就又沒了記憶。
原劇情中女扮男裝的江城還沒來,謝生此刻也并不打算就這麽走,就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王子雅聊着天。
王子雅客氣道:“謝姑娘似乎興致缺缺?都是小生招待不周的錯。”
謝生道:“哪裏哪裏,是我近來身子疲乏,與王公子不相幹。”
“那謝姑娘身子不适,還是早些休息才好。”王子雅一臉憂心,竟欲起身打算送謝生回去。
“無妨。”謝生擺手道,又拿起筷子專注地吃飯,顯然是不走,同時也不和王子雅再聊下去。
季青臨失憶也不會變虛僞。
謝生想到,若季青臨真的變成公子哥,肯定拉着他的手不丢,身體不适也不會放他走。
所以謝生一排除王子雅,就更沒什麽聊天興趣。
王子雅欲言又止,垂頭喪氣地給高蕃遞了個眼色。
大概是示意自己碰了壁,讓高蕃來試一試。不知是不是原有劇情影響太深的緣故,謝生冷着臉少言少語,竟也有人竊竊私語他與高蕃眉目傳情。
用在場所有人都聽得到的音量。
高蕃明明畏手畏腳的,眼神飄飄忽忽都飛不過來好嗎?
眼瞅着高蕃縮着脖子裝鹌鹑,江城還是不出現,謝生直接端着酒杯示意,遠遠地打招呼道:“高公子!”
高蕃一驚,大喜過望,眉毛梢都滿是笑意,可那臉卻又是白了好幾個度。他支支吾吾地笑道:“謝……謝……姑娘。”
謝生盯着高蕃含笑不語,很是中意的模樣,衆人紛紛笑着起哄,勸高蕃留宿此處,與“芳蘭”共度良宵。
但大家眼中的芳蘭的眼角餘光,卻是盯着一處角落,時刻等待着江城出場——他突然有個好玩的想法。
高蕃是又得意,又糾結。高興的是自己在一堆男人中脫穎而出,糾結是家中有個胭脂虎,他實在不敢多留。可如此良機,高蕃又難以割舍,告別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
謝生也不在意,随口恭維幾句,果然就瞧見那角落平白無故來了位氣質不凡的公子,正是江城。
江城果然坐在角落喝悶酒,眼神不住地飄過來。
謝生提腳就沖着江城去。
衆人的眼光也跟着轉移,一時全都聚集到江城身上,不禁更熱。
好一個俊秀的少年郎!
江城喝酒一頓。
高蕃臉上卻血色盡失。
衆人正紛紛議論起江城的真實身份,謝生就大咧咧地上前,直白誇贊道:“這位公子好生俊俏。”
江城擡眼看他。
謝生一改之前的高冷做派,熱情似火道:“要留宿嗎?”
這一舉動頓時驚呆衆人。
可令衆人更想不到的是,那少年郎不緊不慌地飲盡杯中酒,慢條斯理道:“好啊。”
說着,還炫耀地斜一眼高蕃,似乎是在挑釁。
本想引火燒身的謝生不由挑眉,他瞬間有點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