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燎無奈,只能給小饞貓拆了那個油紙包。
油滋鮮香的燒雞香氣撲面而來,蘇小酒陶醉地吸了好幾口,他還沒吃過燒雞,只是平時聞到過別人吃。
每次都很饞,但蘇小酒不敢大着膽子上去要,因為肯定會被踢打一頓。
原燎給貓撕了一塊烤得酥脆的雞皮,貓咪眼巴巴仰着腦袋看,不停舔嘴咽下口水,一副饞樣。
“張嘴。”
“喵嗚!”蘇小酒快快樂樂張嘴接了,嚼巴幾下就狼吞虎咽,睜着淌蜜清澈的貓眼看向原燎,咪咪地再要一塊。
原燎心裏那股子郁悶,被蘇小酒這饞樣兒一逗也散了,坐在桌邊喂貓。
蘇小酒晚飯已經吃得肚皮渾圓,啃了條魚。
雖然稍加休息,但現在肚子還是鼓鼓的,哪裏放得開比貓還大上三四倍的燒雞?
果然,小奶貓啃完一條雞腿,就撐得動不了了,趴在桌子上朝原燎一個勁兒嗲叫,露着小尖牙像是不高興。
“吃不下了?朝我生氣有什麽用。”原燎哭笑不得,伸手想去抱滿嘴都是油的小貓。
“喵!”奶貓視線鎖在原燎逐漸靠近的手上,察覺主人手指碰上他脖頸,便氣沖沖地一口咬上,尖尖牙尖摩擦着略粗糙的指尖,啃地原燎酥麻發癢。
原燎就着被咬手指的別扭姿勢抱了貓咪起來,打算帶它去洗洗嘴巴,吃飽喝足想睡覺的蘇小酒卻不願意了,閉着眼直哼唧,抗拒碰水。
“……”原燎被這小破貓折騰地沒脾氣。
蘇小酒天生是貓,恃寵而驕的壞脾性也是天生,之前沒有表現出來,多半是吃到太多苦頭,只敢乖乖聽話。
但現在……一旦被人寵上,就開始暴露本性了。
很麻煩的一只貓。
但原燎覺得,一直被他這麽麻煩下去也不錯,只有跟蘇小酒在一起的時候,他緊繃的情緒才能真正放松下來,就像現在。
貓被原燎放回了被窩裏,原燎沾濕毛巾,坐在床邊慢慢給小貓擦拭嘴角。
“咪……”
蘇小酒起初還能半睜着眼盯他,後來眼睛越來越睜不開,最後半張着嘴睡着了,渾圓肚皮平穩起伏。
原燎廢了塊皂角,才把小髒貓擦幹淨。
收拾好房間上床時,蘇小酒已經睡過一輪,察覺原燎掀開被子上床,便迷蒙着眼瞳悠悠轉醒,咪地一聲掙紮爬起,撲到了原燎懷裏,腦袋一歪又睡了過去。
原燎輕輕撫摸貓咪脊背哄睡,低了低頭,輕輕跟奶貓額頭相撞,緩慢眨動的雙眸如墨深邃。
“小酒……”原燎嗓音嘶啞,念出這兩個爛熟于心的字。
剩下的話,在喉嚨間打着轉,終究還是沒好意思自言自語出聲。
“快點醒來好不好,我還在未來等你。”
原燎在心底無聲説。
一只燒雞,蘇小酒吃了好幾天。
結果吃完一只,就有人争先恐後送來新的魚蛋雞供奉山神,有的是為以前自己犯下的過錯贖罪,有的則盼望蘇小酒能夠保佑下一年的收成。
貓咪從村裏人人追打的小怪物,成了萬人供奉的小山神,原本被視作兇兆的尾巴,現在反倒是神格象征。
村民送來的貢品太多,蘇小酒都不好意思吃了——畢竟他只是個小貓咪,哪裏是什麽山神?怎麽可能保佑收成。
但原燎淡定地照單全收。
他不是蘇小酒,沒那麽多無用的憐憫心。在他看來,整個村子都欠了蘇小酒九條命,這點無關緊要的吃食又算得上什麽?
蘇小酒從沒這樣開心過,不管去村裏哪個角落,跟貓說話的人都好聲好氣,就連那些淘氣的小孩子都沒再用小石子打貓,反倒是小心翼翼過來摸貓咪。
“我娘說,摸摸小貓咪是會有好運的!”蹲在蘇小酒旁邊的小女孩奶聲奶氣說。
“我爹也是這麽說的!讓我多摸摸,來年我們的收成就更好!”另一個男孩接話,滿臉興奮,“我家收的糧食頭一年這麽多!我爹高興地喝了好多酒!”
“我家也是,嘿嘿!我爹娘都說是因為山神在我們村!”
“我家沒有!我家的可少了……我爹也喝酒,但是喝完酒就會打我爹和我娘,嗚嗚嗚……”
“那是因為你以前欺負小貓咪!哼,我都看到啦!你揪着山神大人的耳朵把他丢進水裏!”
“山神大人,對不起……我以後不會了,求求你別讓我爹打我和娘啦……”
“……”
幾個小孩嘁嘁喳喳地圍在貓咪旁邊,那個哭鼻子道歉的小孩從兜裏摸出個雞蛋,說是自己早上去雞窩裏偷偷掏的,他什麽都沒有,只有這個能送給山神大人。
“喵……”蘇小酒蹭蹭他手,把雞蛋推了回去。
小孩子的禮物哪能收。
但是正義小貓咪下定決心,要去教訓小孩的臭爹一頓!
日薄西山,村子裏升起了陣陣炊煙,女人呼喚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伴着狗叫此起彼伏,孩子們互相打過招呼便散了。
送蘇小酒雞蛋的那個小孩子揣着蛋,深一腳淺一腳獨自往家趕,抽抽搭搭地擦眼淚,他腿上還有昨晚被爹打出的淤青,走路時疼得很。
蘇小酒偷偷跟在了那個孩子身後,只是還沒來得及走幾步,就被人抱了起來。
是一直離貓不遠,默默守着的原燎。
“喵——”蘇小酒擡頭蹭原燎下巴。
他本想指揮着原燎跟上那小孩,擡頭卻發現已經跟丢,小孩早就不見蹤影。
小貓立馬蔫了。
“我知道他家在哪兒。”原燎淡淡說。
他擡頭,看向不遠處一處村屋——要是沒記錯,這個小孩的爹,也是那天的幾個街溜子其中之一。
最近村子裏的小麥收割。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些曾經害過蘇小酒的人,今年收成都很差,田地裏麥穗癟癟随風飄揚,壓根打不下幾粒糧食。
或許這小家夥,真的跟山神有什麽淵源。
“喵喵!”蘇小酒執拗地沖他直叫,非要原燎抱他去。
原燎拿他沒辦法,只好抱着貓,順坡而上,在村路上漫步。
只是走着走着,原燎忽然覺得不太對。
他鼻翼動了動,眉頭皺起,炊煙順風飄散,似乎也隐約帶來了一股木材爆燃的味道。
“走水了!走水了!”
“快來救火啊!”
“我的孩子還在裏面!”
“救命啊——”
“……”
遠遠傳來一陣陣呼喊,蘇小酒耳朵猛地豎起,粉色鼻頭動了動嗅到方向,着急地喵喵嗚嗚,猛地從原燎臂彎裏掙脫跑開。
“小酒!”原燎一驚,擰緊眉頭急忙去追。
然而比起能靈活爬牆跳遠,還取直線當路的貓咪,原燎哪裏趕得上?
縱使心焦如焚,追到喉嚨泛出血腥氣,原燎也只能看到蘇小酒漸行漸遠的背影。
暮色垂垂,火光漸漸清晰,翻騰升起的濃濃黑煙融入夜色。
看方向,正是剛才蘇小酒想跟去的那家。
原燎死死咬着後槽牙,心頭突突亂跳直發疼,強烈的不祥預感無法控制地蔓延開來,發燙的鼻息節奏紊亂,一陣又一陣的恐懼裹挾而來,激地他渾身直打冷顫。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再下個轉彎,就是火場所在。
小酒,小酒,小酒……
原燎無法控制自己的腳步,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這兩個親昵又遙遠的字眼反複翻騰,煎熬又絕望,滔天烈火在他轉過身的瞬間映入眼眸。
原燎瞳孔一縮,心髒猛地傳來絞痛感——皮包骨頭的瘦弱小貓還是重複了往昔選擇,為了救人,一躍跳入了烈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