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
原燎目眦欲裂，沖向烈火，身邊村民卻紛紛着急忙慌地拽住他：“使者大人！您瘋了！人類進去是會被燒成灰燼的！山神大人肯定有辦——”
“給我閉嘴！”原燎朝這群愚昧迷信的村民大吼，雙目赤紅，“就算是山神也有痛覺！也會被燒到全身流膿！你們忘了他以前被揪下尾巴的時候叫得多凄慘了嗎！”
“這……”周圍村民們被男人幾近發瘋的憤怒吓得愣住，不敢說話，雙腿直打顫。
“早就該全殺了你們！而不是由着小酒的性子縱容你們這群愚民！可笑！太可笑了！”
“他憐憫你們，也原諒了你們，你們又是怎麽忘恩負義的？他為了救你們赴死，你們就當成看戲，笑呵呵地在旁邊看着？！”
“給我等着……要是他出了任何差池，我要你們全都陪葬。”
原燎咬牙切齒，陰郁眼眸中的恨意幾乎化作利劍，他猛地甩開拉扯着他手臂的村民，轉身潑濕自己，毅然沖向蘇小酒消失的烈焰方向。
村民都看呆了。
“快、快救火！別惹山神大人生氣！”有個村民立馬反應過來，蒼白着臉吼了聲。
一呼百應，整個村落終于不再悠悠然地幸災樂禍，而是像螞蟻被扔進熱鍋一樣四處奔走，各家提來水桶接力滅火。
然而山風漸起，裹挾着張牙舞爪的火焰撲向相鄰的其他房子，大火連成一片。
村民慌亂炸了鍋，呼喚奔走的聲音越來越急促響亮，勉強控制着火勢，心中期盼着山神能夠再次顯靈。
身後何等混亂，只身闖進火場的原燎一概不知。
他只想找到蘇小酒，越快越好。但不過是走了幾步，原燎就已被濃煙嗆地直咳嗽，身上水分蒸發到半幹，他忍着灼痛在狹小院子中尋找半天，才終于模模糊糊地在一個房間門口看到了什麽。
是個渾身皮膚燒到焦黑流血，半死不活緩慢往外爬的人，身上衣物還燃着火苗。
不必過去看都知道——是這戶人家的男主人，也是曾經欺辱過蘇小酒的一人。
原燎平靜收回了眼神，看向那人身後烈焰狂舞的房間，那裏是火場中心。
原燎冷冷捂着口鼻，直接跨過男人，視作死物。然而屋內火焰溫度太高，原燎被迎面的火猛撲了下，面部登時一陣灼燒劇痛，只得先稍離得遠了些。
“小酒？”
原燎隐約看到烈火中有個昏迷倒地的孩子在緩緩移動，仔細些才能看清——其實不是孩子在動，而是那只灰撲撲的小奶貓正叼着那孩子的領口，拼命向前拉扯。
這只笨貓，就是這麽救人的？
難怪前生他救完人之後燒成那樣！
原燎又急又氣，不管不顧以手臂擋臉簡單防護，一口氣猛地沖進房間，快準狠揪了小貓後頸皮揣進懷裏，另一只手臂夾起那瘦巴巴的小男孩，分毫不敢耽誤，轉身向房間外沖去。
火場中心溫度太高，原燎速度已經夠快，但還是聽到了烈焰灼燒發絲的滋聲，還有皮肉被火舌舔舐的焦糊氣息，視角膜被高溫迅速灼燒到模糊一片，只能勉強看到模糊光塊。
懷裏的小貓咪咪虛弱出聲。
“別怕，待會兒就好了……”原燎咬牙忍着渾身劇痛，冷汗剛冒出便被高溫蒸幹，吸入太多濃煙導致呼吸困難，意識開始模糊，只能靠意志力強撐。
但在離院門還有幾步之遙時，原燎終于還是無力摔倒在地，他死死咬着牙，撐起意識，把雙雙昏迷的男孩和小貓朝火場外推。
“快來救人啊！”
“拿水來！”
外面的村民呼喊着，有人披着浸濕的衣物沖進火中，先抱出了體重更輕的小男孩，回來想拉原燎的時候，原燎卻甩開他手，顫抖着把貓塞了進來。
村民知道這是山神大人，趕緊把貓也捧了出去，貓在颠簸中悠悠轉醒，迷迷瞪瞪看着眼前混亂。
好像……被救出來了。
主人呢？
“轟——”
院門發出不堪重負的轟然倒塌聲，登時騰起撲天火牆，徹底封死了火場，原燎已經再無出來的可能。
“喵！”蘇小酒頓時吓清醒了，嘶吼着掙開抱着他的村民，在村民震驚的目光和驚呼下，再次跳進了火場裏。
“山神大人還在救他的子民……”摟着剛被救出的孩子的女人捂住嘴，眼淚噼裏啪啦落下。
貓咪渾身長毛都被燒光，更顯瘦弱，滿是灼燒流膿的傷口，他找到原燎的時候，男人被燒光睫毛的雙眸緊閉，似乎昏死過去。
“咪……”蘇小酒蹭了蹭原燎臉頰，咬住了原燎脖頸衣物。
但虛弱的貓咪根本拖不動。
原燎脖頸被勒了好幾次，努力睜開眼睛，清醒意識，果然發現這不聽話的小貓竟又跑了回來。
他無聲喚了聲小酒，來不及再訓貓不乖，咽下喉中血，分外艱難地爬起身來，強行捉了小貓，把他塞進了某個牆角，以脊背為穹頂，為蘇小酒隔絕出一個天地。
任憑小貓怎麽尖叫着撞他，甚至伸出爪子劃他，都巋然不動。
“喵喵……”蘇小酒眼滾熱淚。
原燎勉強朝他扯起個笑來。
很痛，皮膚被活活灼燒時很痛，濃煙吸入肺部時很痛，用意志強撐着不倒下時很痛。
但這種疼痛，蘇小酒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一遍又一遍地絕望孤獨死去，困在執念與痛苦中無法離開。或許這次他們兩個都活不了，但沒關系，他只想告訴蘇小酒一件事。
“小酒……”
原燎嗓子已經被熏壞了，眼睛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一團灰撲撲的模糊影子。
他怕蘇小酒聽不見，又嘶啞着聲音喊了好幾聲，直到聽見蘇小酒弱弱地喵了一聲。
“你做的都是值得的……”
“你要記得，這個世界上，願意愛你的人數不勝數，比如說我……”
原燎俯身，努力讓聲音提地清晰響亮。
“小酒，我永遠愛你……”
沙啞尾音斷在烈焰中。
原燎頹然閉上眼眸，腦袋緩緩無力歪倒，卻仍然保持着僵持護着身下小貓的姿勢，誓死不肯放松，拼着命也要護住他。
蘇小酒無措地瞪着男人，極度的恐慌席卷而來，他腦中忽然傳來一陣劇痛，眼前視界扭曲，灼傷的眼角膜被眼淚刺地發痛。
原燎到底是誰？
好熟悉……他應該記得的，他該記得……
陌生而熟悉的記憶盡數湧入蘇小酒懵懂意識裏，宛如被巨斧破開的混沌天地重新融于烈焰中，一場以漫漫千年為柴的烈火起于前世村落，終于尾世滾下山坡的那輛車，淹沒所有掙紮逃離的絕望靈魂。
只是有一束堅定的光，穿越萬千時光奔赴而來，強行撕碎所有夢魇，最後化作頭頂傾撒的繁星，冷而溫柔地沉默庇護，亘古不變。
一束以愛命名的曦光。
不知過了多久，蘇小酒嗚咽出聲。
他全都想起來了。
不如說，他終于從潛意識的夢魇中醒過來了，得以重新掌控這個世界，痛覺在瞬間調至最低。
火還在拼命噼啪燃燒，他似乎聽到了熊熊烈焰之外，那群村民虔誠的跪拜與祈禱，女人摟着失而複得孩子的大哭感恩，還有遙遠不知何處的破碎聲音，如同某個名字所言在心頭燎原。
“他叫小酒。”
“乖一點。”
“別害怕。”
“小酒……”
“我永遠愛你……”
“……”
【嗚嗚……恭喜宿主成功在潛意識世界中意識覺醒，成功掌控潛意識！即将傳送回系統空間！倒計時5秒。】
“等等……”蘇小酒叫住喜極而泣的系統，聲音疲憊而沙啞，“等我一小會兒……”
烈焰随着山風席卷村莊，村子裏的青壯年都奔波着四處滅火，沒有體力救火的老弱婦孺則在蘇小酒消失的火場外跪拜，流着眼淚祈禱山神平安，庇佑村子。
忽然，有人怔怔摸了摸臉頰，呢喃出聲。
“好像……下雨了。”
話音未落，豆大雨滴随之落下，沒幾時便成了傾盆大雨，溫柔澆熄了将要蔓延全村的大火，徒留青煙騰空，所有村民都呆呆地在雨中停了下來。
村民們淚流滿面，不約而同地看向蘇小酒和原燎所在的廢墟，虔誠地朝那方向跪下叩拜，感恩山神憐憫衆生。
【作者有話說】：下章原哥小酒都回老家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