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茨聲音有些許顫抖。小熠大概不知道自己在遇到他之前, 對世界只有責任, 在遇到小熠之後, 才察覺到這個世界美好, 想要拼盡全力,還給小熠他想要的世界。
小熠對他而言, 就像是這個世界的彩色, 沒有了小熠, 一切都黯淡無光——
夏熠看着海因茨緊張的臉,又看看座位上,那幾個人不知什麽時候都站起來, 帶着笑意注視着他們。
夏熠深深的看着海因茨的臉, 忽然低下了頭,彎彎嘴角一笑。
他怎麽會不喜歡海因茨呢。
從海因茨把滿身是泥狼狽不堪的自己從花園中抱起來的那一刻。
從海因茨教他認字的那一刻。
從海因茨和他聯手,将刀刃刺進海盜王身體的那一刻。
從海因茨毅然決定留在藍星和奴隸們共同進退的那一刻。
他早就已經沉淪。
他不會忘記, 第一見海因茨的時候, 他昏迷前眼角望了海因茨一眼, 那時就在想, 怎麽會有這樣出色的人呢。
他只是不肯去相信, 那麽出色的人怎麽會喜歡自己呢。
“好。”夏熠看着海因茨,點點頭, 帶上了那枚戒指,夏熠拿起戒指盒當中的另一枚戒指, 仰頭認真的朝海因茨說:“海因茨, 你聽好了, 我喜歡你,你願意和我一直在一起嗎?”
海因茨忍不住勾起唇角,綻放出笑顏,無名指帶上另一枚戒指說:“我願意。”
從今天開始,他們不再是一個人。
雲清握着脖子上的十字架項鏈朝兩人說:“那麽現在,在我們的見證下,海因茨·維恩和夏熠成為彼此唯一的伴侶,從今天開始,你們會一路陪伴着彼此前行,共同見證歲月的痕跡。”
黑暗中的見證者們,發出喝彩聲,鼓起掌來。
期間還夾雜一些不和諧的聲音私語聲——
“喂,萊茵,你說,雲清這個時候怎麽知道,海因茨成功了呢?萬一這個時候他們失敗了,雲清豈不是很尴尬——”
“萬一,雲清宣布的時候,海因茨和小熠還沒有說完誓詞,還有雲清為什麽不宣布他們可以接吻了呢,嘿嘿嘿——嗚嗚嗚嗚——”
“閉上你的嘴巴,方篤,你只要鼓掌就可以了。”
“萊茵,你為什麽捂住握着嘴巴!”
“因為你活該!”
夏熠撲哧一聲笑出來,看着同樣笑出來的海因茨,踮起腳尖,輕輕吻上了海因茨的嘴唇。
跨越了幾百年的時空,他們依舊是最好的見證人。
不過方篤說的對,他們該接吻了。
從教堂離開後。
夏熠和海因茨帶着二十三來到了賀醫生家。
大概是夏熠之前消失了一段時間,二十三一直跟在夏熠身邊,就像是怕夏熠再次不見一樣。
來到賀醫生家,賀清和伯倫特都在。
但是夏熠卻不知道怎麽面對他們。
客廳中的坐着的幾人有些尴尬,賀清拉着伯倫特,朝幾人說:“你們先聊天,我和伯倫特去廚房看看。”
客廳中,二十三和迪迪一人一貓,大眼瞪小眼,都仿佛在對方身上嗅到了敵人的味道。
賀醫生手一動,哎呦了一聲,揉着自己的膝蓋。
夏熠連忙問道:“怎麽了?”
賀醫生笑笑說:“老毛病了,這個天膝蓋有點痛,沒事過一會就好了。”
夏熠站了起來脫口而出道:“有藥嗎?我給你拿藥吧。”
他話剛說出來,才懊悔的發現自己有些冒失并不知道藥長什麽樣子,只是他好像格外的不能看到賀醫生受苦,也不忍心他傷心。
好在海因茨站了起來說:“我和你一起去吧,這是賀醫生的老毛病了,我知道是什麽藥。”
夏熠和海因茨拿好藥,他一走出賀醫生的房間,目光落在賀醫生斜對面的一盞門前,停下腳步,這裏讓他感覺到無比的熟悉。
他仔細打量這那盞門,着魔般伸出手,微微用力一推。
房間打開的一瞬間,夏熠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房間內四周的牆面繪畫着漂亮的星空,中間長毛的地毯上放着彩漆手工玩具木馬,旁邊是做成飛艇形狀的兒童床,一面的書架上放着整整一排漂亮的飛艦模型,放在最中間的飛艦模型船舷稚嫩的寫着“亞特蘭蒂斯號”。
這是一個兒童房。
夏熠朝另一側的書桌上看去,不知道為何,他神思一恍惚,仿佛看到——明黃的燈光下,在書架旁邊的書桌上有着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湊在一起認真的看着半成品的飛艦。
笑得開心的黑發孩子突然調皮的站在椅子上,舉起半成品飛艦,認真的寫下“亞特蘭蒂斯號”幾個字。
年邁的老人搖着頭,連忙單手虛扶在孩子的背上,害怕孩子不小心的掉下來,眼中卻藏不住的笑意。
黑發孩子嬌嗔的跳到老人身上,摟住老人的脖子,大聲的叫着:“外公——”
年邁老人搖着頭寵溺的将孩子抱在懷裏。
夏熠深深吸了一口氣,抿了抿唇,嘴唇微微有些顫抖,他已經猜到了那兩個人是誰——這是他的記憶嗎?
他低頭朝飛艦一般別致的木床上看下去。
記憶裏,黑暗的房間中,只露出窗外的點點星光,老人輕輕的走了進來,看着床上熟睡的男孩,輕輕的掖被子,轉身離開。
在房門合上的一瞬間,床上閉着眼睛的男孩,俏皮的睜開眼睛,穿着睡衣,蹑手蹑手的跑到書桌前完成尚未完成的飛艦。
畫面又一轉——
大雨嘩嘩的夜裏,年邁的老人毫不猶豫的抱着躺在床上發燒的孩子,沖到醫院。
記憶中黑發孩子,仿佛出現在他的眼前,歪着腦袋,好奇的打量着他。
夏熠站在門口,顫抖着看着那個孩子。
那個曾經的自己。
黑發的孩子朝自己一笑,一蹦一跳的撲倒自己的懷裏,然後消失不見。
一瞬間,記憶如同潮水一般湧進腦子裏。
記憶和現實瞬間混在一起。
逃離飛艦的恐懼,漂流在宇宙的可怕,和消失在爆炸中的絕望格外的鮮明,一切就像是昨天一樣。
他仿佛又變成那個茫然無措卻努力勇敢的孩子,夏熠眼睛睜大,眼角不由的開始濕潤。
海因茨握住他的手,溫暖從他的手心傳遞夏熠手心身上。
賀醫生抱着迪迪走了過來,看着夏熠道:“阿微——”
夏熠扭頭看着賀醫生,嘴唇微微動了動。
他怎麽會忘記眼前這個人呢——
賀醫生停住了腳步,顫抖着看夏熠,仿佛察覺了什麽,放下手。
他懷裏的迪迪跳了下來,疑惑的看着兩人。
夏熠動了動唇,沙啞生澀的喊道:“外公——”
賀醫生腳步一趔趄。
夏熠上前扶住。
賀醫生握住夏熠的手,擡起頭時,眼淚已經滿眶。
夏熠看着眼前比記憶中蒼老的許多的老人,想起老人曾經說過的那些話,心中一痛說道:“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老人的聲音中帶着一絲哽咽,努力想笑着,然是眼睛卻潮濕的一塌糊塗,他緩過神來,朝夏熠道:“對了,還有你爸爸媽媽——”
他們幾步外,賀清握緊了伯倫特的手,将眼中的眼淚擦去,不敢再看。
夏熠看着兩人,嘴唇動了動,但是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歲月是最無情的東西。
賀清看了伯倫特一眼,笑笑朝夏熠說:“沒有關系的,小熠,你不用勉強自己。”
她相信,總有一天,小熠會願意說出來口來。
沙發上,吃下藥的賀醫生難得的展露出笑顏,抱着迪迪在懷裏梳毛。
夏熠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出神。
他扭頭看着——
坐在自己身邊的海因茨、躺在他大腿上的迪迪,認真看着書的二十三。
還有——
外公,媽媽,爸爸和克洛維,和小怪物。
他目光環視他們,最後落在他房間半開的門,忽然明白了什麽。
他想,一切他曾經失去的東西,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愛人,他的人生,命運都以另一種形式償還給了他。
海因茨察覺到夏熠的出神:“怎麽了?”
回過神的夏熠一愣,慶幸般握緊海因茨的手說:“海因茨,我覺得我還是幸運的,命運好像對我太好了些。”
夏熠一頓,搖搖頭,苦笑道:“好得就好像一切都在做夢一樣。”這個曾經對他飽含惡意世界什麽時候對他這麽好過呢?将他一切想要的送到了他的面前。
然而海因茨卻深深看了夏熠一眼搖頭笑道:“小傻子,這是你應得的啊。”
因為溫柔的愛着保護着世界的你也值得被世界溫柔以待啊。
海因茨溫柔的看着夏熠。
一陣風吹過——
咔次一聲,夏熠房間的看開着房門被吹開,房間中間手工彩漆木馬,安安靜靜的注視着夏熠。
大概連他們自己都忘記了,不知道多少年前自信張揚黑發的男孩驕傲的騎着房間地毯上彩漆木馬,高舉着手裏的木劍,朝一旁的老人自信而驕傲說。
“外公,我以後要成為爸爸一樣的英雄。”
“将蟲族從聯邦的領土上趕出去。”
十幾年後,黑發的男人舉起手中的利刃,帶着無數戰艦,踩着鮮血,将蟲族從聯邦的領土上驅逐。
而黑發的孩子那時大概從未想到過——
他真的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