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遜心想。他翻到照片背面,只見上面寫着:
致承兒以慶生宴。——外奶奶孫鏡芳
外奶奶?李文遜又把照片翻過來,認真看着那個漂亮的女人,原來是董承的外婆啊。難怪董承快四十了看上去還這麽年輕,家族基因。
李文遜一邊欣賞一邊默默感嘆。
看着看着,他覺得不對勁兒了。
這雖然是張黑白相片,但是像素還是沒得說的。
孫鏡芳穿着修身的旗袍,外套一件白色絨衫,脖子上挂着一條項鏈,挂墜是一枚圓形的懷表。
那塊懷表一看就與衆不同,精巧得清新脫俗,李文遜的眼睛越放越大。
這塊表。。怎麽好像在哪裏見過。。
一種詭異的熟悉感湧上心頭。李文遜突然覺得渾身發冷,記憶如潮水般洶湧而至。
千頭萬緒聚集成一股強大的力量,頃刻間在頭腦中爆炸開來。
李文遜驚得近乎失聲。
“你在幹什麽。”身後飄來一絲幽涼的聲音。
“啊————”李文遜吓得大叫一聲,猛地轉過身,直接跌坐在地。
董承手裏拿着手電筒,刺眼的白光直直地打在李文遜蒼白的臉上。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李文遜,眼睛躲在光線背向,幽幽地如同貓的凝視,令人發寒。
李文遜覺得自己像個人贓并獲的小偷,他坐在地上,渾身僵硬。
他更不敢看董承的眼睛。他恨不得落荒而逃。
董承面無表情地逼近他,李文遜吓得節節敗退,手撐着地面,整個人發抖地往後靠,卻被電視櫃抵住再也沒有去路。
董承蹲下身,把手電放在地上,不再用強光刺激他的眼睛。
李文遜咬了咬牙,手腳并用就想爬起來往外跑,卻被董承扣着手腕生拉硬拽地扔回了原地。
“你跑什麽。”董承冷道。
李文遜低下頭,避開與他對視,他想說點什麽,可是手裏卻還緊緊攥着那張照片,像是無聲而尖銳地斥責他的鐵證。
董承把照片從他手指裏扒出來,捏着邊角在李文遜面前晃了晃,
“你在看這個?”
李文遜又害怕又愧疚,好奇害死貓,他真應該把自己手給剁了。
董承看着照片沉默,李文遜僵在那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空氣靜谧得尴尬又邪迷。
“這是我和我外婆,”董承平靜地先開口了,“我六歲生日那年,在葫蘆島的外灘照的。”
李文遜微微擡了下眉毛。
“我十五歲那年,跟着母親到北京念書。我媽患了哮喘,外婆就從遼寧過來,幫着她一起照顧我。”
李文遜抿着唇不說話。
董承捏着他的下巴讓他擡起頭,嘴角挂着不走心的淺笑,“所以你剛才看什麽呢。”
李文遜咽了口口水,給自己鼓了鼓勁兒。
“那個表。。”李文遜猶豫道,“你外婆脖子上那塊懷表。。”
董承目光幽深。
李文遜也認真地看着他,“是不是李文耀送我的那塊。”
董承挑了挑眉,“世界上也有可能會有兩塊一模一樣的表。”
“不對,”李文遜堅定道,“絕對是同一塊,我可以确信。”
“我家那塊表上,年份數字的右下角有一個明顯的缺口。”他指着照片,“這塊也是的。”
董承眼神複雜地盯着他。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李文遜遠沒有表面那麽淡定,心裏更是忐忑,“從在新西蘭滑雪那次,你看了我不小心帶着的表,你就知道了那是你外婆的,是不是。”
董承沒有說話。
李文遜心裏更加不安,“到底怎麽回事兒,為什麽你外婆的東西會出現在我哥那裏?”
董承沉默了一會兒,一屁股也坐在了地上。
“那是我給你父親的。”董承說。
李文遜一頭霧水。
“外婆後來,把那塊懷表送給了我。”董承嘆道,“說是她最寶貴的東西,承載着福祉和好運,以及對我一生平安的保佑。”
“我去山區支援那一年,認識了你的父親,他幫了我很多,不僅救了我的命,還教會我許多我至今受用的道理。”
“我和你父親後來回到北京,依然沒有斷了聯系。他知道我要考醫學院,鼓勵我,支持我,幫助我,提點我。給我介紹了許多前輩,教授,總之,沒有他,我不會坐到今天這個位置。”
“第三年,他邀請我參加他升職的一個慶功宴。我不知道送什麽,才能表達我的感激和心意。于是,我把這塊懷表送給了他。”
李文遜蹙眉,“這麽貴重的東西。。”
“再珍貴的東西,失去了傳承的意義,它的價值也難以體現。”董承說,
“我外婆相對于你父親,也是長輩。你父親優秀,正直,是個很好的人。我覺得他擁有這個,我外婆寄予美好心願和祝福的禮物,是當之無愧的。”
“只是我不知道,老師又把它送給了李文耀。”
“按理說,我能理解。一個父親,把珍貴的東西送給子女,和外婆當初贈予我,是同樣的意義。”
“只是。。。。”
“只是什麽?”
董承深深地看着李文遜,“李文耀後來和家裏決裂,自己混了黑道。”
“在那之後的第四年。外婆去世了。”
李文遜倒吸一口冷氣。
“你知道屍體在哪裏發現的嗎。”董承瞳孔裏閃爍着令人心寒的夜火,一字一句,嘴唇生硬地嚅動,
“在冰冷的江水岸邊。”
李文遜有種不祥的預感,他突然想讓董承不要再說了。
“後來警方介入,我才知道。”董承聲音越發地冷,“她是前一晚被一群在過江大橋上聚衆鬧事的雜粹生生扔下河的。”
李文遜臉色慘淡,“別說了。。”
“你知道那群雜粹是誰嗎。”董承突然眼神一凜,扣着他的雙肩強迫他轉過身正對着自己,
“是元國昌的兒子,和、你、哥。”
和你哥。
和你哥。
外面突然轟隆一聲巨響,淩冽的閃電叫嚣着劈開夜空,大雨傾盆而至。
一閃而過的白光,映照着李文遜冷汗橫淋的臉,和早已沒了顏色的嘴唇。
“最搞笑的是,”董承咬緊了後槽牙,“監控明明拍到了他們犯罪的證據,整件事卻不了了之。逝者已矣,親人痛哭,該受到懲罰的卻逍遙法外,活的猖狂。”
“你知道為什麽嗎。”
李文遜偏着頭不敢看他。
“因為沒人敢得罪元國昌。”董承咬牙切齒道,“連警方都不敢。”
“你哥和元亓,一個是元國昌最重用的培養對象,一個是他的親兒子,他當然要保護好自己的人。”
董承冷笑着摸了摸他的頭發,“如今,元國昌已死,你哥完美地繼承了他的衣缽,取代了他曾經的輝煌,甚至達到了更加無人取代的程度。”
“多麽驕傲,多麽體面,你哥什麽都有了,金錢,地位,榮耀,”董承字字帶血,
“還有人命。”
“董。。董承。。”李文遜驚恐地看着他,“我哥。。我哥也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他不是。。他。。”
“他跟我說過。。”李文遜不忍道,“當初确實有個人沖過來,硬是要拿那塊表。我哥他也不知道。。他。。他不知道那塊表是那個。。是你外婆的。。不然他不會。。”
李文遜雙手顫抖地握住他的手臂,“而且當時情況緊急,那麽多人混在一起,他也分不清對方是敵是友,他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就可以随便害人丢了性命嗎!”董承吼道,“一句不知道,就想抹殺掉犯下的罪過,他把生命看得如此輕賤,把自己的利益看得比天高比地厚,”
董承聲音漸漸梗塞,“那是條人命啊。。他做這一切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也有家人,她也有自己牽挂的,心愛的,所要守護的。。”
李文遜心裏愧疚萬分,“對不起。。”
董承用力閉了下眼睛,揮開了他的手。
“原來你一直這麽恨我哥。。”李文遜吸了吸鼻子,踉跄着腳步,搖搖晃晃站起身,閉着眼睛朝董承鞠了一躬,低下了頭,
“對不起。”
“我知道我說什麽都沒用。那是對你最重要的人,這種罪惡是沒法釋懷的,換作我我可能也不會。。”
“你不用替他道歉。”董承冷道,“和你沒關系。我要的,是李文耀和元亓付出代價。”
李文遜想了想,“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想要報複的。”
“你要帶我出國,也不僅僅是,為了我爸,為了我和他的不正常關系吧。”
“從我第一次知道你哥是李文耀開始。”董承點了根煙,繼續盤腿坐在地上,
“我就開始計劃這一切了。”
“我要帶你離開,不排除你說的那些原因,”董承說,“最主要的,我要讓李文耀再也見不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