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2025年5月8日

向暖沒有想過會這麽早面對父親的死亡。

父母二人相識早,戀愛早,所以生她也早。

要不然伯伯生的向曦也不會比她小。

向立軍不過才42歲。

大舅把她帶到了醫院。

媽媽還坐在醫院急救室門口,神色僵硬,雙目空洞。

她慢慢走過去,蹲在向母的腳邊,微微張口,聲音有些喑啞,小心翼翼地問:“媽,出什麽事了啊…”

來的時候大舅并沒和她做過多解釋,只是說了句做好心理準備,後面一路無話。

聽到向暖的聲音,張秀英緩緩擡頭,眼神中布滿了愁,額前因擡頭而浮現幾縷皺紋,她張口,話還沒說,看到向暖就先哭了出來。

不是嚎啕大哭,不是歇斯底裏地哭。

是一種無聲的,絕望的哭。

她看着向暖,捂着嘴,淚水瞬間蓄滿眼眶,接着瘋狂布滿臉頰。

向暖看着心疼,不再問了,伸手将她擁入懷中,将手附上張秀英的肩,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拍着,“媽……”

這聲媽,把張秀英的魂給喚回來了,她擡頭,望向向暖:“暖暖,你沒有爸爸了……”

向暖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但被她說這一下也實在遭不住,一瞬間就鼻尖發酸,眼眶發紅,也哭了起來。

雖說向立軍在家不作為,但有他也是有個伴,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存在着。

在母女兩争吵的時候,他會适當的來勸幾句架。

他永遠挂着和煦春風般的微笑,說話溫溫吞吞的,有自己的一套做事方式,待人好,但也老吃虧。

“今天下午,我收到了醫院的電話。知道了你爸的死訊。”

“然後我就來到了這裏。”

她看着向暖,一雙眼裏都是哀愁:“太突然了。”

“向暖,太突然了。”

“他為什麽會去那裏?又為什麽會被人捅了一刀?這些我們都不知道。”

“你爸他,是失血過多死亡的。”

“意思就是,他是眼睜睜看着,感受着自己的生命一點一點流失。”

向暖望向張秀英,眼中帶着疑惑:“爸他去了哪裏?”

張秀英眼中帶着憤意,咬着牙回答:“向立鵬打工的地方!”說完這句,她猛地擡頭,抓着向暖的手臂,帶着焦急,說,“暖暖,你知道嗎!你爸死的時候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他最近穿的都是前幾天我幫他買的外套,他死前那身衣服特別破……”

說到這裏,她眼睛一眯,神色淩厲:“我懷疑是向立鵬的!”

“那向立鵬人呢?”向暖順着話題問。

張秀英失望搖頭:“不知道。”

大舅二舅都派人去找向立鵬了,也去警局立了案。

但在浮水這個小縣城,打架鬥毆的事常有,打死了人的事也有,警察局查個一禮拜如果毫無線索估計也會放棄了。

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也沒有人知道向立軍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死的。

向立軍死在一個廢棄許久的工廠區附近,那裏巷子很多,路也各種各樣,很容易帶着人繞暈。

因為廢棄太久,根本就沒有監控,想查的都查不到。

除了向立鵬,大概沒人知道向立軍的死因。

母女倆在醫院又待了一會,後面大舅二舅來了,把他們送去殡儀館。

人死後有太多流程要走,根本沒時間給她們悲傷。

因為向立軍還年輕,很多繁瑣的流程就免了,大舅二舅幫他換上了身幹淨的衣服,再送入殡儀館。

送入殡儀館後,又進行了一系列操作。

大舅二舅拿來了白衣裳,給張秀英和向暖披着。

向暖在頭上紮上白巾的這一刻,都還神情恍惚。

還沒能從父親死亡的這一瞬走出來。

怎麽會這麽突然?這麽快呢?

中午還送她上學,微笑着沖她招手的人,才一個下午不見,怎麽就離開了呢?

因為張秀英很多事情不懂,向暖又還是女孩,向立軍那邊的家人就剩一個向曦,所以後事基本上都是大舅二舅在處理。

向曦也披上了白衣服。

他全程沒說話,穿着白衣站在兩人身旁,垂着頭。

他似乎知道向立軍的離去與向立鵬有關,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張秀英也沒看他一眼,看着他就想起了他爸爸,就想到向立軍的死。

縱使平日百般争吵,但終究也是枕邊人。

三人跪坐在棺材旁邊,張秀英無聲地流淚,向暖神情恍惚,向曦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過了一會,二舅來了,他走向前,和張秀英說:“今天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明天召開遺體告別,下午火化。”說完這句,他轉頭望向暖,“暖暖,你準備好一段詞,在遺體告別上說的。”

他又拍了拍向暖的肩膀,對她說:“堅強起來!以後你們家就剩你和媽媽了。”

第二天,遺體告別。

來了許多父親的朋友,還有一些遠方親戚,想必都是大舅二舅他們連夜聯系的。

每一位來的時候面上都布滿了悲痛,還有震驚。

向立軍身體一向很好,誰都想象不到他會這麽早離開人世。

但世事難料。

向暖跪坐在一旁,看着人一個又一個進來。

每個人到來的時候都拍了拍她的肩,要她堅強。

她還看到了熊宇。

熊宇走到她身旁,語氣輕柔地開口:“加油。”

這一聲加油包含了太多。

這一關一定要挺過去,加油。

一定要穩住心态,加油。

高考一定要正常發揮,加油。

向暖剛流過淚的眼眶頓時淚又湧上來了。

太難了。

一夜之間仿佛什麽都變了。

她沒有爸爸了。

等所有人都來看望之後,開始開告別儀式。

主持人先說了很多話,都是些官方的告別,接下來由向暖上臺,告別向立軍。

向暖拿出她昨天晚上寫好的紙,攤開來,對着紙念。

“尊敬的各位長輩,各位親朋好友,你們好。首先,我代表我的家人,感謝各位的到來。我的父親,向立軍,因昨日在街中遇刺,最後搶救無效身亡。在我的印象中,父親是一個特別正直的人,他背常年挺得筆直,從小到大,他就一直告訴我,做人最重要的是善良,讀書要盡力而為,但不可操之過急。”

說到這裏,向暖似乎想到了什麽,說話間帶着些哭腔,眉頭皺着,努力不讓淚水流下來:“他這個人,好了一輩子。”

“他對朋友好,對兄弟好,甚至對路邊的一個流浪漢都報以最大的善意。”

“但他對他自己,一點也不好。”

“一天過去了,我們一家人連他是怎麽離開的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昨天,我一下課,我的舅舅就告訴我,我爸爸沒有了,他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我不知道這次他的離開與他的‘好’有沒有關系,但我希望,如果人真的能投胎,真的有下一輩子,我希望他做個‘壞人’。”

“做個自私自利,為自己而活的人。不用操心哥哥的債還完了沒有,不用擔心父母,不用擔心朋友,不用操心太多太多。”

“我就希望,他能好好為自己活一次。”

張秀英站在一旁已經泣不成聲。

“親愛的爸爸,請放下對家人的牽挂與不舍,安然地睡去,離開吧。”

我會謹記你的教導,好好讀書,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照顧媽媽。

也請你不留遺憾地離開。

告別儀式結束了。

接下來就是送走客人,将向立軍推去火化。

工作人員将向立軍擡上火化臺,再将他推入火化室。

推去火化的那一刻張秀英徹底崩潰了。

她撲向快合上的門,周圍的親朋好友拉着她的手臂,阻止她走向前。

她瘋狂大喊:“不要啊!!”

“別推啊!!”

“不要啊!!!”

在火化室合上的最後一刻,她慢慢跪下來,跪在門口。

“造孽啊……”

縱使平日裏百般争吵,萬般嫌棄,成天想着離婚。

在對方死亡的這一刻,留下的還是往日種種溫情。

恨是真的恨過。

但現在也是鑽心般不舍。

她們二十歲相識,也有過少男少女的熱戀,也有過茶米油鹽的争吵。

但這就是生活。

在你最想離開他的時候,他先離你而去。

墓地舅舅們已經買好,在殡儀館後面的一座後山上。

火化後向暖需要抱着骨灰盒,在一陣悲樂中,将向立軍下葬。

等處理完一切事情後,向暖張秀英回到家。

向曦也跟着二人回家。

三個人坐在沙發上,誰也不先開口。

過了好一會,家門鈴被敲響。

向曦看了看身邊兩人,都坐着不動,他輕聲從沙發上起身,去給客人開門。

來人是二舅。

他帶了幾個盒飯,将盒飯放到餐桌上,對着客廳裏向暖母女喊道:“我去給你們打包了些飯菜,你倆先來随便吃點兒。”

從向立軍死後,母女倆吃的就很少,只顧着悲傷,他們送的飯菜根本就吃不進。

兩人都肉眼可見的瘦了下來。

向暖瘦了一大圈,手腕細的仿佛可以随便捏碎。

聽到這話,兩人從沙發上起身,前往飯桌吃飯。

機械地打開餐盒,拿出筷子,放在嘴裏慢慢嚼。

飯送到了,二舅也走了,給她們留足了個人空間。

吃到一辦,張秀英突然開口:“暖暖啊,你那個男朋友,分手了嗎……”

這是張秀英第一次語氣平和地和她聊任乘風。

大概是哭累了,想擡高音量都擡不起來。

“聽媽一句勸,如果沒分就這幾天趕緊分了吧……”

“爸爸已經沒了,我們以後的日子就靠咱倆互相撐着,還剩兩個月高考,這段時間你就讓我省點心,行嗎?”

向暖嚼着米飯,眼淚蓄在眼眶,她吸吸鼻子,點頭道:“行。”

沒什麽好掙紮的了。

張秀英只有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向暖也沒辦法了,任何事情,任何想用力掙紮的事情,在生死面前,太容易妥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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