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從家門口走下樓梯,每家每戶都貼好了對聯,挂上了福字,很多車庫門檐上還挂了一串又一串的紅燈籠,增添了幾分喜氣。
在向母的嚴厲制止下,向暖沒能繼續穿昨天那套紅色毛呢外套,而是換了一件粉紅色羽絨服,配了個白色毛呢褲,腳上踩着棉靴去了外婆家吃午飯。
每年過年都是如此,中午一家人去外婆家看看外婆,晚上則要麽去大伯家,要麽在向暖家,兩家人聚聚。
今年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大伯……
向曦都在自己家裏住好一段時間了。
中午吃完了飯,一家人和大舅二舅聊了會天,就回到了自己家。
往年除夕這天下午父母都會和關系好的朋友打麻将,晚上再回來吃飯,而今天從外婆家回來兩人就一直待在家裏,将手揣在兜裏,看着往年的春晚回播,一點要出去的意思都沒有。
向暖悲傷。
按照她的計劃,她今天下午是想和任乘風打電話聊天的……
父母現在杵在這,連玩手機的機會都沒有,就別說打電話了。
況且一家人都在一起看電視,向暖也不好獨自回卧室。
因此,向暖陪着向父向母看了一個下午的春晚回播。
下午四點,向父向母開始做菜。
今天晚上吃飯的就四個人,按理說不該這麽早做飯,她有些疑惑,朝廚房探了探頭,問向立軍:“爸,咱們今天這麽早吃飯嗎?”
向立軍面上有些不自然,牽起僵硬的笑,朝向暖點頭:“我和你媽待會要出去打麻将,晚上就你和弟弟留在屋裏。”
向暖沒察覺出他的異常,露出一個笑,顯現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說:“我就說你們下午為什麽不去打麻将,原來是留着晚上了。”
這樣也好,父母晚上出去一般得很晚回來,她能和任乘風多聊一會。
一家人吃過晚飯,向父向母就火急火燎地出門了,碗留給向暖洗。
向暖洗完了碗,就奔向卧室,掏出小靈通,撥打心心念念的電話號碼。
那邊很快就接了。
“喂?”
任乘風伴着少年氣的聲音傳入她的耳畔。
“你在幹嘛呀?”
向暖不自覺地拖長了呀這個字的尾音,聽在任乘風耳朵裏就像在撒嬌。
“剛喂完奶奶的飯,現在坐在沙發上,等春晚。”
向暖看了看電視上播放的春晚回播,笑道:“你是不是偷看了我的生活?”
任乘風沒反應過來:“嗯?”
“我現在在和你做同一件事。”
任乘風笑了,看着電視上播放的小品,說:“這個小品不好看。”
向暖趕緊接茬:“對啊,當時我們一家都在讨論,看的想睡覺。”向暖停了停,接着說,“不過這些演員長得倒都還挺合适的。”
任乘風趕緊追問:“他們好看還是我好看?”
向暖震驚:“不會吧?你這還要比?這人家都三四十歲大叔了,你追着人家比你不嫌丢人啊?”
“不嫌。”
“現在我說不嫌了,你告訴我,他們好看還是我好看?”
向暖面色一窘,趕緊哄道:“你好看,你最好看。”
兩人後面又聊了很多,聊這個歌唱的很好聽,這個小品比上一個小品好看,猜測今年這個小品演員還會不會上春晚。
聊完了春晚,他們就開始聊別的,聊餘浩最近瘦了,熊宇好像又禿了。
不知不覺,就聊到了八點多。
“向暖。”
“嗯?”
任乘風突然這麽鄭重的叫她,還讓她有些不習慣。
“穿了衣服嗎?”
向暖看了看穿在身上很完整的粉紅色羽絨服,下意識地往窗外望了望,問:“穿着呀,怎麽了?”
“下來看看。”
聽到這話,向暖心中浮起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測,在桌上抓起鑰匙就往外沖。
一路小跑下去,任乘風就站在家門口。
他穿着黑色羽絨服,是他平常的裝扮,此時站在樓下,一手舉着一個仙女棒。
向暖有點想哭。
愛情為什麽這麽美妙啊。
她踩着棉靴走向任乘風。
任乘風将左手的仙女棒遞過去,向暖沒接,直接張開雙臂撲進了他懷裏。
任乘風毫無準備,差點被她撲的摔倒。
但好在他反應快,向暖一到他懷裏,他就張開手環抱住了她。
任乘風将兩手的仙女棒丢到地上,用腳踩滅,再用手撫過向暖柔軟的細發:“怎麽了?”
向暖把頭埋在任乘風懷裏,聲音有些悶:“你是怎麽過來的?”
任乘風笑了:“騎車過來的。”
“那你明明在和我聊天,我完全沒聽到風的聲音。”
“就是怕你發現,所以我帶了耳機,也騎得很慢。”
向暖擡頭,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望向任乘風:“那咱們現在去哪呀。”
任乘風看着她的雙眼,發笑:“你怎麽又哭了?”他兩手捧住向暖的臉頰,“向暖,我特意過來,是想讓你開心的,我可不想我的女朋友哭鼻子。”
聽到這話,向暖猛吸了兩下鼻涕,使勁将眼淚逼回去,說話間帶着點鼻音:“我感動嘛。”
寒意逼人的冬日,剛剛還在電話裏聊天的心愛之人突然出現在你的眼前,這副情形,很難讓人控制得住情緒。
兩人又抱了一會,任乘風騎着電動車載着向暖在周圍找到了一處空地。
他先從背包裏拿出了十個噴花,擺在兩人面前,然後彎着腰一個又一個将他們點燃。
十個噴花一瞬間釋放出耀眼的五顏六色的光,伴随着滋滋的響聲。
任乘風又從包裏拿出一大捧仙女棒,塞到向暖手裏,一齊點燃。
向暖沒試過一手一捧仙女棒,此刻有些發懵。
任乘風自己也給自己點了兩捧,兩手抓着他們在空中畫圈。
向暖笑,也學他畫圈。
向暖伸出右手,舉着仙女棒,在空中先畫了一豎,再畫了個愛心,後面畫了RCF。
任乘風學她,前面沒變,把後面三個字母改成了XN。
灰暗的天空中,夾着風,周圍四處是迎接新年的爆竹聲,地上的十個噴花還在履行着他們的作用,向暖望着煙花裏的任乘風,想。
這是她喜歡的人呀。
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人。
另一邊,還是上次那處廢棄水泥廠。
但這次氣氛比上次嚴肅了不少,向立軍和向母一人坐在一把椅子上,臉上冒着汗,望着前方坐在刀疤面前的向立鵬。
向立鵬此刻坐着,但手被架在一個桌子上,刀疤的保镖手裏握着一把刀,面露兇光。
刀疤坐在主位,看着向立軍和向母,緩緩開口:“考慮清楚了嗎?交不出錢……”他眼中閃過一絲危險的光,用手指了指向立鵬被架在桌子上的那只手,說,“這只手就沒了。”
向立軍和向母照樣搖着頭,說自己沒錢。
向母此刻低着頭,一邊望着前面,觀察他們是恐吓還是要真切,一邊望着身邊的向立軍。
來之前她就和向立軍說好了,無論刀疤怎麽吓,怎麽兇,他們都不能給錢。
五十萬短時間內是肯定湊不出的,但十幾萬向母這些年還是存到了。
但讓她拿她的錢救向立鵬,想都別想!
向立鵬要斷手斷腳讓他斷去,與她一毛錢關系都沒有。
刀疤看着兩人的表情,露出一副讓人猜不透的笑容。
朝着身邊的保镖作了個眼色,點了點頭。
保镖了然,舉起自己的刀,朝着向立鵬的手剁了下去。
“啊————”
伴随着向立鵬的慘叫,向母和向立軍齊齊地打了個抖。
兩人連忙擡頭,望向前方,發現保镖剁了向立鵬一個手指。
向立軍手發抖,握向身後的椅子,看着那景象,差點昏厥。
向立鵬想用另一只手按住他那只留血的手,然而保镖緊鎖着他的兩只手,讓他無法動彈。他痛的臉色煞白,毫無唇色,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上劃過,緊咬着唇,望向向立軍:“弟弟……”
他聲音喘着氣,“你就幫幫哥吧!”
向立軍的心理防線一點一點崩塌。
別說向立軍,就連向母看到這場景也吓了一跳。
本以為刀疤只是作作樣子,誰想到竟然一開始就剁了!
刀疤看着吓得不行的二人,嘴角噙着殘忍的笑:“想清楚了嗎?”他指了指那雙流着血的手,“再過一會,他的另一根手指就保不住了。”
他彎腰,看向前方二人,一字一句地說:“我說了剁一只手,那就是一只手,一根手指頭都不會留。”
他繼續望向保镖,打算做出第二個指示。
“等等!”
向立軍繃不住了。
沒有人能忍受自己的親哥哥在自己面前一根一根地剁掉手指,最後再是整只手。
這是慢性折磨。
他轉頭望向向母,眼中帶着歉意,正打算開口妥協……
“十萬!”
向母的尖細聲音比向立軍來的更快。
她眼中焦急,望向刀疤。
心中卻暗罵向立軍這個沉不住氣的,看他剛剛那眼神,她就知道向立軍估計要把家底全給兜出去。
自己當然不能由着向立軍這樣敗,那以後她不就成了個收拾爛攤子的?
“我們家只能出十萬,不能再多了。”
“如果你不接受,那你就把我們放了,然後剁了向立鵬的手,之後就與我們無關。”
“我老公心軟,但我不是。”
“我有女兒,我女兒成績特別好,将來是要走出去上大學闖大城市的,我得給自己留點底,不能讓她上了大城市被別人欺負了去。”
“就十萬,你接不接受。”
她擡頭,望向刀疤,眼中毫無懼色。
刀疤也直直的和她對視,似乎在思考這個交易的收益。
“行。”
刀疤緩緩啓唇,答應了這個交易。
“但是。”
話音轉折。
“向立鵬這幾天你們帶去治療手上的傷,等傷好了,我得看着他,不能讓他跑了,所以他得在我手下做事。”
“我身體好,還能活個二三十年,我聽說向立鵬還有個兒子,對吧?”
他先是看向向母和向立軍,又一臉玩味的看向向立鵬。
向立鵬一臉懼色:“你別打我兒子的主意!”
刀疤嗤笑:“你想得美。”
“向立鵬在我手下做事,能還清二十萬,那五十萬裏剩下的二十萬,就讓你兒子來還。”
“我慢慢等。”
“等他長大。”
此時的向曦坐在客房的椅子上,直着腰,帶着耳機專心致志地低頭做題。
他大概還不知道自己長大要經歷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