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暖走後,病房裏長時間寂靜。
過了一會,等任乘風冷靜下來,狗子敲了敲保溫桶:“吃飯吧。”
他又往任乘風處看了看,見他雙目放空,還直直的盯着病房門口,向暖離開時的那個方向。
看着這模樣,狗子嘆了口氣。
“你就不能少說兩句?”
“剛剛的話也太傷人小姑娘的心了吧。”
“你知道她怎麽找過來的嗎?穿着一身校服,也不管那巷子是什麽地方,直接大着步子走了進來。”
“我在家裏熬湯,隔着挺遠都能聽見她砸地下室門的聲音。”
“人家姑娘是真的挺喜歡你的。”
狗子邊說邊拿出勺子,喂了勺湯到他嘴裏。
任乘風忘記張嘴,湯順着他的下巴滑了下來。
見他這副失了智的模樣,狗子也有些惱,索性不幹了,把碗咣的一聲放小桌子上。
“任乘風,你很難受是吧?”
“要我說,你現在就給人姑娘發一短信,和她說,我錯了,你回來吧,咱倆現在談戀愛。”
“你在這一幅要死要活的樣子給誰看啊?”
“你躺在這裏盯門板人家就能回來了?”
狗子翻了個白眼,坐在之前熊宇坐的凳子上。
“你愛吃不吃,老子不伺候了。”
過了半晌,躺在病床上的任乘風自嘲一笑。
“狗子。”
狗子擡頭。
“你今天接到這個電話,是不是挺遺憾的?”
狗子直起身子,沒能明白他的意思,皺眉:“你說什麽呢?”
任乘風開口:“晨兒死了,你也恨我,要不是要一起照顧晨兒他奶奶,你現在估計和那夥人一樣,拿着棍子堵我家門口。巴不得我死了才好。”
狗子被他說的懷疑人生,睜着眼睛,瞬間不淡定了:“任乘風,你別失戀了拿我瞎開刀!”
“咱們三兄弟一路混到大,你說說你哪次做決定我不跟着你?我什麽時候說過你錯了?說過後悔了?”
“今兒你被耗子他們幾個打了,再加上和向暖掰了,心裏不暢快了,想起以前的事兒了,就擠兌我來了,你說你咋就這麽能呢。”
“你說你要有在我面前的一半氣勢,你咋就能被耗子他們打成這樣呢。”
“你咋就能這麽慫呢?喜歡的女孩不敢上,只會躲在病床上罵兄弟!”
“再說了,奶奶誰不能照顧?鉚釘要是聽說了絕對第一個趕來照顧她,架也不打了,你也不追了,絕對一心一意的照顧奶奶。”
“合着你覺得我是為了奶奶才和你擠那破巷子的?我自己唱歌的嗓子丢了,靠着修車為生,跟着你三年,每天給奶奶擦背擦澡。我和你說,就算你不在,我也會照顧奶奶!那是把我倆從垃圾桶裏撿回來的奶奶!但一個奶奶,不足以讓我留下來,讓我甘心當個修車工!”
“我待在這人生地不熟的浮水他媽的是為了誰?”
“要不是這麽多年兄弟,你覺得單憑奶奶一個能讓我留下來?”
“動動你那灌了漿糊的腦子想想,我他媽都是為了誰!”
說完這些話,似乎是覺得氣堵着難受,狗子站起身走到醫院走廊處,選擇不看任乘風那張臭臉。
又覺得還沒緩過氣,想抽根煙疏解疏解。
結果擡頭看見禁止吸煙的标志。
往兜裏掏煙的手又縮了回來。
背抵在牆壁上,鼻間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狗子想抽煙的心想的打緊,又擔心病房內的任乘風出了什麽事兒沒人照顧。
他心想。
上輩子真是欠了任乘風的。
又在外面站了一會,感覺裏面的人情緒緩沖夠了,自己也想通了,邁着步子回到了病房內。
他端起桌上的飯,将已經冷掉的湯倒進飯裏,湯泡飯喂給任乘風吃。
“緩過來了?”
一邊喂一邊看着任乘風的臉色,看樣子是緩過來不少。
任乘風想到剛剛的争吵,也知道是自己情緒沒控制好,将火氣撒在了狗子身上,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點頭。
狗子見狀,撈起勺子,一口接着一口,将飯堵進任乘風的嘴巴裏,将他嘴巴撐的老大,還不帶停的,接着塞。
任乘風一開始心中有愧,便由着他發脾氣,最後整個嘴實在塞不下了,搖搖頭,将嘴裏的飯使勁咽下去:“行了行了。”
狗子直直地望着他,眼神冰冷,語氣嚴厲:“下次還說不說這樣的話了?”
任乘風搖頭。
“還敢不敢發神經了?”
任乘風搖頭。
“還要不要拒絕人小姑娘了?”
任乘風搖……
搖到一半,停住了。
“你別跟着瞎起哄。”
狗子不爽:“我怎麽就起哄了?人家一門心思只為你,一雙眼睛只看你,你還一個勁的把人往外推,剛剛出去的時候,眼睛都紅了,還不給人看出來,你是不是人啊,你還有沒有擔當啊?”
任乘風被他說的仿佛是個始亂終棄的渣男,瞪大眼睛反駁:“這件事怎麽就被你說的這麽嚴重了?喜歡我的女的那麽多,我一個一個拒絕完了也沒見你這麽大反應啊。”
狗子搖頭:“這個不一樣。”
任乘風嘴硬:“怎麽不一樣了?”
狗子沒說話,舀了巨大一勺往任乘風嘴裏塞進去。
他看着任乘風因飯太多而撐的圓鼓鼓的兩個腮幫子。
這個你喜歡。
向暖從病房裏出來後就沒憋住,眼淚如水龍頭一樣嘩嘩流下來。
大概是從小到大都比較克制的原因,就連流淚她也不敢放聲大哭。
藏着聲音流着淚走向停車場,拿出小綠車。
現在時間也不能回家了,她到醫院旁邊的小賣部買了兩個面包。
小賣部老板望着她眼睛腫着,鼻尖泛紅,又聯想到是在醫院旁邊,以為她是親人出了事,也神色悲痛的讓她接受現實。
向暖沒多解釋,付了錢就走。
自己臉上這個情況,誰都能看出來是怎麽回事,現在去教室裏一堆住校生在午休,她不想回教室被一群人圍着問出什麽事兒了。
今天早上滿心的歡喜被剛剛那一瞬間打碎了。
甚至還沒來得及說得上話,就被人惡言勸退。
向暖累了。
這一個月,她付出了,努力了,努力做自己從來不會做的事。努力突破自己的性格局限,努力……朝他拼命奔跑。
就這樣吧。
一場感動自己的暗戀。
一場自作多情的追逐。
沒過幾天,第二次月考到來。
這幾天任乘風一直沒來學校。
向暖忍不住想,他傷成那樣,怎麽也得休養幾天。
第一次月考和第二次月考隔得比較久,因為中間有個國慶和運動會,導致很多事情都延後了。
老熊說這次月考難度會比第一次月考難,高三上學期的月考會一次比一次難,時間也一次比一次緊,現在老師們已經出好第三次月考試卷了,也定好了時間。
等到了高三下學期,難度會慢慢趨近于高考的難度,也不會再故意出難題刁難學生。
高三上學期很難走,每一步都得紮紮實實,而高三下學期則是沖刺。
在與時間的追逐上,人們永遠是輸家。
到了考試那天。
向暖來到了第一次考試的那個教室。
教室裏換了一部分人,後十名幾乎都掉到第二考場了,換了一批人走進這個教室。
而前十名依然是那幾個人,只是部分幾位的名次稍微變動。
向暖上次是第二名,她提着筆袋來到座位上。
第一名是任乘風,在她前面那個位置。
那個位置到了最後一場考英語都是空着的。
到了晚上,向暖照例留下來自習。
餘冰這次考的還行,但也沒第一次月考完的那股輕松勁了,也留下來陪她自習。
畢竟高三了,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未來負責。
上次月考完留下來自習的同學還只有兩個,這次整個班卻留了一大半。
晚自習的時候,餘冰用筆敲了下向暖的胳膊。
“怎麽樣了?你那天去找他了嗎?”
“他這幾天怎麽還沒來學校。”
向暖沒出聲,頭抵在胳膊上,睜着大眼睛,撕下一張便利貼。寫了幾個字,給餘冰遞過去。
這便利貼是當時為了追任乘風買的,還有一大半沒用。
以後估計也不怎麽用了。
餘冰接過向暖的便利貼,上面寫着三個字。
—別問了。
這三個字透露着濃濃的無奈和疲倦。
餘冰看完,猜出了個大概,把便利貼疊好,再把它丢到挂在桌子前的垃圾袋裏面去。
她沒有再多言,只是把手放在向暖的大腿上,輕輕拍打。
拍打聲不重,也不癢,但這是兩人互相安慰的方式。
向暖頭低的更深了。
本來已經緩過來了。
但餘冰安慰的她又想哭了。
她想,暗戀根本就沒那麽好走出去。
成績出來了。
因為這次任乘風沒考試,因此這次向暖是第一。
衆人已經從第一次的驚呼轉為了第二次的習慣。
她的分數離第二名越來越遠了。
熊宇也一改罵人的習慣,難得在班會上表揚了一下向暖。
“向暖還是很不錯的,這次又進步了,保持這個狀态,別松懈。”
向暖平靜的點了點頭。
現在考得好還是考得不好,似乎都不會影響到她。
回到家,向母和向父又是面帶笑意。
“這次考的不錯,你們老師說你很穩定。”
向暖坐在桌上,點了點頭,沒有表現太多的感情。
向母注意到了,擔憂地問:“怎麽了?心情不好?”
向暖搖頭:“沒有,我就是看書看的有些累了。”
總不能告訴父母她失戀了。
也不能是是失戀,她都還沒戀上呢。
向母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有太大壓力,你現在這個成績,北京上海随便你挑,父母也沒有想讓你考清華北大,但是能考到是最好的。別把自己逼太緊。”
向暖點頭,道了聲累了,回房間拿衣服洗漱。
“暖暖。”
向母叫住了她。
向暖回頭,問怎麽了。
向母面上糾結,似乎有些難為情,動了好幾下嘴皮才吐出想說的話:“你是不是覺得以前……媽媽逼你逼太緊了呀?”
向暖今天實在反常,按理說考了好成績應該高興,但在她這是半點高興的影子都看不出來。
向暖搖頭,柔聲笑道:“沒有,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
時光從指縫中溜走,美麗又短暫的秋天悄悄離去,十二月中旬,大家都換上了羽絨服。
正陽高中只有兩套校服,一套夏裝一套秋裝,但為了遵守制度,學校依然逼着同學們冬天也要穿校服,但褲子可以不穿。
這下給了很多女孩發揮的空間。
大部分同學把校服塞在羽絨服裏,要不然根本穿不下。
往遠處看,根本就看不出穿了校服。
冬天算是正陽高中的女孩子唯一能臭美的季節。
校花孟嬌早就換上了一件黑色緊身褲,襯得一條腿又直又長,再在外面套了白色的耐克襪子,配上耐克同款球鞋,上面套了件新百倫的白羽絨服,走在路上路人都要多瞧幾眼。
向暖穿的和大部分學生一樣,正常打扮,棉服配黑褲,挑不出錯。
十二月份中旬到了,第三次月考也來了,任乘風也回來了。
一個月過去,他臉上的淤青已經消失不見,頭發稍微剪短了些,整個人顯得有些鋒利。
渾身上下就只剩下腿上的傷了。
他是月考當天來的,因為第二次月考他沒參與,又被迫去了最後一個考場。
任乘風杵着拐杖進教室的時候,竟然還有心思想他和最後考場還挺投緣。
一天後,又是公布成績。
月考頻繁,再加上還有平時的周考,半月考,同學們對考試排名已經麻木了。
熊宇也不再對着投影儀分析成績,而是将成績貼在教室背後就走。
下課後,教室後面牆壁擠滿了人。
沒有人再去關心第一名第二名是誰,找到自己的名次,發現自己排名沒退步就行。
餘冰看了看自己的成績,又找了向暖的,回到座位對向暖說:“暖,成績發揮穩定,還是第二名。”
向暖點頭,神色淡然。
這成績她已經猜到了,想再上也上不去,每次考完她已經能預估到自己的成績了。
任乘風還是第一。
在家休息了一個月,被人打成那樣,依然能輕輕松松拿第一。
同學們又忙忙碌碌的過了一個月。
一月一號,既是元旦,也是向暖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