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2025年4月6日

在職業聯盟中,從新人到王牌選手需要多久?

劉川用了一年時間完成華夏戰隊的大滿貫,七星草在第三個賽季才拿到第一個冠軍,落花辭蟄伏了一年半終于打贏了華夏,而鹿翔成神只花了一個賽季的時間,楊劍從最佳新人到冠軍隊的隊長,也不過三個賽季。

那從巅峰墜落谷底呢?

方之延給了楊劍答案:只用一場比賽。

楊劍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第十賽季開場的那場比賽,在秦夜一挑三拿下擂臺賽的三分後,上賽季的冠軍隊就在雪狼自選的團戰地圖中被剃了個大大的光頭。整場比賽秦夜被強殺五次,楊劍去救,又被埋伏,從頭到尾,人頭數一度到了10:0的恐怖比例。

在比賽完後,他又一次見到了方之延,對方微笑朝他伸出手來,一如初次見面時的風度翩翩。

而楊劍只覺得給方之延發過好人卡的自己是個智障。

他幾乎是板着臉離開,連賽後采訪都忘了,等想起來的時候,經理告訴他已經讓秦夜去了。

九月份的帝都夜晚已經有點涼意,再加上下了點雨,街道上往來的人也稀少起來。

楊劍喝了幾口酒,辛辣的味道立即從舌頭蔓延到大腦,很快麻痹了神經。有零零星星的幾滴雨漏過夜宵攤的雨棚,灑在他身上,恍惚間就像自己置身于雪狼選的冰原地圖一樣,目光所及全是黑暗,周圍只有一片望不見盡頭的蒼涼。

原來被剃光頭是這個感覺。

丁榮、宋思遠、馮超和祁勝坐在他旁邊,幾個人也是默不作聲地一杯接一杯喝,畢竟一個前冠軍隊被新來的隊伍打成6:3,這件事情擱誰身上都會不好受,。

若林立明還是隊長,比賽期間肯定得禁酒,但楊劍當隊長後,覺得這個禁令其實不太有必要,再加上都是年輕人,喝喝酒他覺得是個挺好的放松方式,所以在這個方面,長安戰隊倒是越管越松。

很快兩個小時就過去了,幾人中相對而言比較穩重的宋思遠看了下時間,說:“是不是該回去了?之前打完比賽,秦隊都會在晚上開會。”

聽到秦夜的名字,丁榮忽然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要不是副隊今天一直送人頭,我們也不至于一開始就打得這麽被動。”

馮超也皺了皺眉頭,說:“今天副隊的狀态是挺奇怪的,楊隊,你說呢?”

楊劍有點走神,聽他叫自己的名字時愣了下,不知道他問了些什麽,反倒是宋思遠斟酌了一下,低聲對楊劍說:“其實也不能全怪秦隊,他上團戰的時候剛在擂臺上完成一殺三,應該體力消耗也挺大的。”

這句話仿佛一束強光刺向楊劍有些混沌的大腦,讓他瞬間清醒了不少,他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擡起頭來對大家說:“回去吧。”

酒店在十一樓,楊劍刷了房卡走進去,看到秦夜正穿着睡衣盤腿坐在自己的床上看平板,應該是在回放今天長安和雪狼的比賽。看到他進來後,只是淡淡地擡頭瞟了一眼,随後目光又轉到了屏幕之中。

楊劍放下包,坐在自己的床上,發了半天的呆,随後覺得腦袋有點迷糊,就想着去給自己泡一杯茶。

水燒好了,楊劍拎起水壺倒水,結果不知是他喝多了腦子控制不了手,還是水壺太重了,倒水的時候手一抖,剛沸騰完不久的水立刻濺到拿着茶杯的手上,他被燙得手一縮,茶杯瞬間掉在酒店的地上砸個粉碎,發出“哐啷”一聲巨響。

事情發生得太快,楊劍腦子還沒跟上。茶杯的破碎聲讓他有點懵,望着自己被燙的手不知所措。

倒是被吵到看視頻的秦夜反應很快,三兩步從床上走到他身邊,直接把楊劍拽到洗手間的洗手池裏,打開了涼水。

冷水流過楊劍被燙的指頭,楊劍的手抖了下,總算反應了過來。擡頭看向鏡子裏的兩個人,他自己是臉色發青,滿臉的沮喪與懊惱,秦夜雖然面無表情,但蒼白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

居然輸給了一支新隊伍,楊劍閉上眼睛,腦海裏全都是今天長安戰隊團滅的場景和方之延賽後風度翩翩的微笑,這人真的太讨厭了!

耳邊卻忽然傳來秦夜嚴厲的聲音:“以後比賽期間少喝點酒,職業電競選手的手有多重要你自己知道,你如果連自己的手都保護不好,以後也不需要在電競圈待了,不會再有戰隊要一個傷了手的職業選手。”

楊劍:“……”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被自家副隊給訓了?

被秦夜訓了的楊小劍驚訝地張嘴,反應了半天,還沒想好回嘴的臺詞,秦夜就已經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洗漱完畢後,楊劍也坐在床上看起了視頻。從開頭到結尾,重新以觀衆視角看一遍,他不傻,看一遍明白方之延确實是在團戰的最開始就給自己挖了一個巨大的坑,先針對秦夜,再殺許欣然,利用自己去救的時候,順便再打一波埋伏,等到長安撤退,又極快地布置好視野,再繼續埋伏……

靠靠靠!這種被智商碾壓的感覺一點都不好,楊劍氣得狠狠踹了下床,心裏把方之延罵成了篩子。

秦夜:“……”

他的心好累,這個隊長還能更幼稚更中二一點嗎?輸了比賽居然繃着臉拿床撒氣。

秦夜關了自己的平板,轉頭冷靜地對楊劍說:“這一場就算過去了,明天早上你開個會,大家都總結一下自己的失誤,下一場是廣州銅雀的主場,都好好準備。”

楊劍沉默地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麽,擡眼間卻忽然看到秦夜床頭櫃上放的一個峨眉模型的小公仔,不禁好奇問道:“這是什麽?”

“這個嗎?”秦夜看了眼身邊的公仔,淡淡笑了下:“沒什麽,一個粉絲送的。”

一周後的銅雀主場,楊劍再次感受到了什麽叫做雪上加霜。

擂臺戰他和鹿翔打了平手,但丁榮卻沒保持住優勢,以至于到了秦夜守擂的時候,對方第二位選手還有20%的血,結果不想而知。

團戰的時候,秦夜沒上場,這一次楊劍為了求穩,選擇了上個賽季季後賽時打銅雀的人員配置。但是一個賽季後,銅雀人員之間的配合已經磨合得純熟,而楊劍在輸了擂臺之後,心态就已經崩了一半,最終團戰居然打出了個6:0。

9:0的一個大光頭,剃得場館內歡聲震天,粉絲手裏高舉着銅雀團徽,金色的神鳥向陽而鳴,卻更加映襯着古老的城牆衰頹坍圮。

賽後的廣州居然也淅淅瀝瀝地開始下起了雨,長安戰隊的車內,由于隊長楊劍面色陰沉到極致的原因,其餘隊員都不敢說話,南國岚岚霧雨沿着車窗滑落下去,滴滴答答的水聲與高峰期的車鳴聲交相錯落,被放得無限大。

忽然不知誰的手機響了,打破了長時間的沉默,楊劍轉過頭去,看到秦夜拿起了手機,對着屏幕笑了一下,随後他轉向窗外一片山岚水霧的車流人海,嘴角微微上揚。

戰隊的車被堵在路上整整二十分鐘,等車子終于能緩緩移動時,秦夜看到手機中“本月包月短信500條已用完”的短信後,這才意猶未盡地收起了手機。

他拿出平板,正打算上一下網,楊劍忽然從自己的位置站起身來,沉着臉走到了秦夜旁邊坐下。

對于他這個舉動,秦夜有點疑惑,問道:“你有什麽事嗎?”

楊劍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轉過了頭去。

秦夜:“……”

接下來的常規賽,成了長安戰隊的噩夢,七星草、盛唐、落花辭、國色……

除了在盛唐的團戰中,秦夜硬沖進對方隊伍秒了唐禦風,拿到了一旗外,其餘時候,長安的團戰幾乎是團滅。

楊劍每天翻着聯盟官網上各站隊的分數記錄,只感受到了一種淩遲般的痛楚。

曾經的驕傲與自信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中消磨殆盡,他不得不承認也許秦夜說的是對的,他的打發太單一,太激進,很容易被針對,可是現在又能怎麽辦呢?

常規賽進行到一半的休賽期,楊劍和秦夜同時接到了經理夏明德的短信,短信上說希望在這幾天見兩人一面。

楊劍終于意識到事情嚴重到了什麽地步,他無措地看向秦夜,發現對方的臉色也是一片蒼白。

果真是最後通牒。

楊劍從夏經理辦公室走出來,腦海裏不斷循環着夏經理對他單獨說的話。

“早在第九賽季開始的時候我就無意繼續投資俱樂部了,說實話,雖然立明選了你當隊長,但我一點也不看好你,是秦夜跟我保證你有足夠的能力來擔任,可是很明顯,你們都讓我失望了……”

恍若黃鐘大呂,将楊劍混沌的思緒震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一直以來心中梗着的那一口氣,就像是突然被針紮破的氣球一樣,突然消洩得無影無蹤。

原來秦夜沒有瞧不起他,原來自己能安安穩穩坐在隊長位置上這麽久,是因為秦夜在經理面前保過他。

而自己又做了些什麽呢?一面固執地尋求秦夜的認同,一面在賽場上卻一意孤行,将一支曾經如此戰功赫然的隊伍帶成了今天的模樣。

西安郊區的午夜能看到繁星一片,遠遠還能聽得樹上的蟬鳴,楊劍睜着眼睛躺在床上幾個小時還是睡不着,他幹脆爬起來,披了件外套往訓練室走。

出乎他意料,訓練室的燈還開着,暖暖白熾燈的籠罩下,有人目光專注地望着電腦屏幕,偌大個訓練室裏,男人清瘦的身影顯得異常單薄。

楊劍愣愣地看了一會兒那個身影,走到秦夜面前站定,輕輕地拽了拽他的袖口。

正在看比賽視頻的秦夜也很驚訝,他擡頭看到眼前的少年眼眶微紅,向來驕傲的頭顱這時也低低地垂了下來,像是一只無家可歸的小狗。

“怎麽大晚上不睡覺?”秦夜摘下耳機,奇怪地問。

楊劍搖搖頭,說:“秦夜,要不常規賽後半段,你來指揮吧。”

秦夜頓時愣住,今天下午從夏經理的辦公室出來,他看到楊劍失魂落魄的樣子,也隐隐約約猜到可能夏經理單獨跟他說些了什麽,但他沒想到不過才半天的時間,楊劍會突然連指揮權都不要了。

沉吟片刻,秦夜果斷地說:“不行。”

楊劍沒料到他會拒絕,臉色變了變,低聲問:“為什麽?”。

秦夜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坐下,這才接着說:“現在長安的主力選手大部分都是第七第八賽季新選上來的新人,在第九賽季之前都沒有實戰的經驗,而在第九賽季之後一直是你在指揮,所以相對于我,他們對你的指揮方式更熟悉,這個時候換指揮,又要磨合很久,對接下來的循環賽不利,而且……”

他忽然淡淡地笑了一下:“就算你願意讓,他們會聽我的嗎?”

秦夜的話讓楊劍心底驀地一涼,他忽然發現他還犯了一個更大的錯誤。

不論他是否有意,但他和秦夜的矛盾已經影響到了隊友們對秦夜的态度。他想起之前銅雀那場擂臺賽中,丁榮曾因秦夜沒打過邵澤航,毫不掩飾地在其他人面前吐槽“應該讓楊隊第三個上”。在人前都這樣,幾個人私下裏喝酒時更不用說了。

作為一個隊長,任由其他人對副隊的孤立和指指點點,他卻什麽都沒做,甚至默許。

在長安這樣的環境下,秦夜這一年過得應該也不開心吧。

秦夜見楊劍頭耷拉下去,滿面的沮喪,只當他對接下來的常規賽有些迷茫,又接着說:“你壓力也別太大,接下來的比賽好好打,努力追上一些分,進季後賽的機會還很大,到時候會有一個比較長的的修整期,我們那個時候再想想辦法。”

其實秦夜對能不能打進季後賽心裏完全沒有底,但是顯然這個時候也只能安慰安慰楊劍了。

楊劍聽了秦夜的話果真神色稍稍好看了些,點了點頭,又問:“你是經常通宵在這裏嗎?”

隊長這居然是在關心自己?秦夜對這個認知突然覺得有些好笑,笑了笑說:“我容易失眠,躺在床上也是浪費時間,還不如下來。”

容易失眠嗎?楊劍怔怔望着眼前人,忽然只覺得心裏一陣刺痛。

他最喜歡的職業選手夜色,也不是神,也會有累的時候。

楊劍默默地坐在秦夜旁邊,也打開了電腦。

如果人電光火石間的悔過,就能像電影蒙太奇手法中展現的那樣,絕境的下個鏡頭又是一片光明,仿佛過去的黑暗都只是夢魇中腳下的石階,那麽現實的殘酷也就沒了棱角。

接下來的一場場比賽,楊劍都猶如夢游。

他學會了求穩,學會了跟秦夜請教,也嘗試着在失敗過後安慰隊友,可是人心都已經散了,積重難返的将傾高廈又豈會因一個人的悔過而重新拔地而起?

常規賽的最後一場,依舊是長安與雪狼的比賽,盡管在常規賽後半階段,長安的分數有一定地回升,但與第八名雪狼的分數還差了整整八分。這也就意味着除非在最後一場比賽中,長安的擂臺和團戰全部拿滿,才有可能勉強擠進季後賽。

可方之延怎麽會給長安這個機會,收尾之戰,長安在拿到了擂臺的三分之後,最終只在自己的主場奪得了一旗,以5:4的比分勉強勝了最後一場,卻最終失去了季後賽的資格。

方之延走進長安的隔間,所看到的便是一片烏雲慘淡的景象。

那個曾經神采飛揚的長安隊長,此時面色慘白地垂頭坐在副隊的身邊,神情恍惚,其餘人都是一片的沮喪,而秦夜則如往常一樣淡定地喝着一杯冰可樂,只是握着瓶子的指尖也微微發顫。

該來的總是要來,不論是楊劍,還是秦夜,只能眼睜睜看着這曾經雄踞一方的盛世長安,成為所有人心中永遠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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