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2025年4月4日

後來的楊劍,常常會想起他第一次跟方之延見面的情景。

那是第十賽季賽前采訪後的晚宴,楊劍作為前冠軍隊的隊長,神采飛揚地接受完記者的采訪,來到了酒店大廳的桌子前。

這種晚宴很自由,沒有記者,也沒有什麽規矩,他四顧望了圈,沒看到秦夜,就随意找個桌子坐下。

坐下才發現,身邊正坐着一名陌生的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穿着雪白的襯衣,戴着一個銀框眼鏡,面容白淨斯文,笑起來眉眼彎得細長,饒有風度。

他朝楊劍舉杯,微笑着說:“楊隊好,我是雪狼戰隊的方之延。”

雪狼戰隊是今年剛從城市英雄争霸賽打進職業戰隊的隊伍,楊劍也是昨晚看了賽程才知道,雪狼戰隊的隊長叫做方之延,是個玩輔助的。

別人都跟自己敬酒了,楊劍連忙也回敬,敬完後好奇地看着他的眼鏡半天,問:“方隊長,你平常打比賽也是戴眼鏡的嗎?”

方之延:“……”

方之延依舊微笑着回答:“楊隊說笑了,我平常打比賽的時候會戴隐形。”

楊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

方之延是個讓人很舒服的人,兩人又閑聊了幾句,他态度彬彬有禮,又不讓人覺得客氣疏離。

秦夜此時走了進來,可是他就像是沒看到楊劍似的,很幹脆地坐到了楊劍的隔壁桌。

方之延一句話說完,就見身邊年輕隊長臉上的笑意忽然淡去。

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方之延在隔壁桌看到了傳說中長安戰隊的副隊長秦夜,頓時有些驚訝,沒想到夜色居然是個生得很好看、表情很冷淡的男人。

隔壁桌的鹿翔正吃着花生米,一看到秦夜過來,很熱情地跟他搭讪:“夜夜,快過來坐!好久沒見你了?看你臉色不太好,不會又失眠了吧?”

秦夜坐到鹿翔和邵澤航的旁邊,說:“昨晚的确失眠了”

鹿翔很關切地問:“偏頭痛的毛病又犯了嗎?要不要去找醫生看看?”

秦夜搖頭:“老毛病了,一時看不好。”

接着鹿翔又興高采烈地秦夜聊起了自家邵隊在歐洲旅游的事情,随後遺憾地發表感言:“下次休賽期我也要出去旅游,話說簽證會不會很難辦啊?我很想去一趟歐洲。”

秦夜揚眉,很不客氣地嘲笑:“你得了吧大路癡,在北京都能迷路迷成那樣,還出國呢,你出去旅游可就回不來了。”

兩人正說着,肖思敬和蘇世輪也在他們身邊做了下來,蘇世輪湊上去笑着跟秦夜打招呼:“夜夜,好久不見啊。”

秦夜關切地問:“你腿怎麽樣了?”

蘇世輪笑眯眯地把一盤皇帝蟹從肖思敬前面移開,換了一盤鐵板牛肉,回道:“謝謝關心,已經全部好了。”

楊劍心裏的火氣騰地就燃了起來。

自家副隊連看一眼自己都不看,轉頭就跟別的隊的隊長和副隊在那裏聊得歡,這算什麽啊?就算兩個人不合已經不是秘密,秦夜還真是在大家面前連裝一下都懶得裝!

他聽鹿翔和蘇世輪在那裏“夜夜”、“夜夜”地叫,那兩個疊字他之前也常聽自家哥哥說,可此時此刻就像是一根刺橫在耳朵裏,聽得他無比煩躁。

楊劍賭氣轉頭,這才發現身邊的男人還在微笑地看着自己,只是目光帶着疑惑。

發現自己怠慢了,楊劍連忙摸摸鼻子,尴尬地笑道:“對了,城市賽參賽的隊伍那麽多,你們一路打上來也挺不容易的吧?職業聯賽賽程安排得相當緊密,不像城市賽那樣還分周賽、月賽,職業聯賽一旦正式開始,隔兩三天就要比一場,還要北京上海到處飛。”

方之延好脾氣地回答:“沒錯,職業聯賽比城市賽水平高太多了,賽制也更加專業,以後還請楊隊多多關照。”

“那是自然。”楊劍豪爽地拍拍他的肩,不由自主地又往隔壁桌瞟了一眼,說:“那個……要不我跟你介紹一下各大戰隊的隊長,你是剛來的,可能對很多人都不熟吧?”

方之延對此無異議,笑道:“謝謝楊隊,我正好想認識一下各位隊長前輩。”

楊劍于是帶着人走到隔壁桌,依次盡責介紹:“這是七星草的肖隊、蘇副隊,落花辭的葉隊、林副隊,銅雀的邵隊、鹿副隊,華夏戰隊的梁隊、謝副隊,這是盛唐的唐隊、陳副隊,這是長安的夜夜……那個、夜……夜色……”

靠靠靠!自己都說了些什麽?!

秦夜:“……”

鹿翔噗的一聲噴出了一顆花生米,邊咳嗽邊笑:“哈哈哈……咳咳咳,楊劍你們長安戰隊互相稱呼對方是用游戲ID的嗎哈哈哈……咳咳……”

邵澤航連忙給他遞過來一杯水。

鹿翔喝完水,繼續說:“感覺很好玩诶。”轉過頭,睜着大眼睛認真地望向自家隊長:“你說是不是,幻之風景?”

邵澤航:“……”

蘇世輪在旁邊笑眯眯地說:“飛翔的鹿大俠,你再不夾,最後一塊馬蹄糕可就沒有了哦。”

鹿翔立刻放棄了叫ID,轉而去夾馬蹄糕。

相比楊劍的窘迫,方之延卻表現得極為自如,他大方舉杯,微笑着對整桌的大神說:“各位前輩好,我是今年新來的雪狼戰隊的隊長方之延,對各位前輩久仰大名,先敬各位一杯,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其餘人都很客氣地一飲而盡,秦夜也淡定地舉起酒杯,對方之延說:“幸會。”

楊劍尴尬地站在原地,臉都有些燒紅,一直到秦夜莫名其妙地回瞪他一眼,楊劍才發現自己居然一直在盯着他。

他連忙拉了拉方之延的胳膊,說:“那個……方隊我們回去吧。”

方之延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長安戰隊的兩名正副隊長,轉而朝楊劍點頭。

卻還是忍不住笑了。

都說長安新隊長是個打發莽撞、做事浮躁的年輕人,都說長安戰隊正副隊長一直不合,這不合的方式倒還真別致。

晚宴過後,難得放松的一群大神去KTV包了個房玩。

楊劍雖然跟着去湊了個熱鬧,但真坐到了那裏,才發現其實有點悶。

除去唱K這一活動本來就在楊劍的能力範圍外。這群人,大部分都是幾個賽季前就出道了的前輩,楊劍跟他們不熟,也不敢上去搭讪,隊長中和他年紀相仿的只有華夏的梁海濱和落花辭的葉辰希。

可是梁海濱的性格像個綿羊,打比賽或者說話都是慢吞吞的,楊劍這種急性子真的跟他聊不上來,至于葉辰希……算了吧,雖然葉boss看起來很溫柔很人畜無害,但楊劍總有一種在他面前自己簡直是裸奔的錯覺。

秦夜倒是一來又跟小鹿和輪神坐到了一起,楊劍耷着腦袋思考時,正好看到離自己不遠處的方之延,此時這個男人正目光專注地斟着眼前的清茶,銀邊眼鏡中長長的睫毛倒映在微起波瀾的杯中,顯得很平易近人。

于是楊劍就走到他旁邊坐下了。

長安隊長一來就坐自己旁邊,方之延倒是有點驚訝,不過很快,他便微笑着将手中倒好的茶給楊劍遞了過去。

沒想到這些隊長除了打比賽還有些副業,肖思敬唱起歌來絕對是個撩人的低音炮,輪神這種聲音本來就好聽的更不用說了,還有葉辰希……葉隊求求您趕緊C位出道吧打什麽比賽玩什麽游戲多浪費你的才華。

玩的途中,秦夜和鹿翔忽然出去了一趟。

楊劍注意力本來就沒太集中在唱歌上,秦夜一走他就發現了,可是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這兩個人出去能搞什麽貓咪,邵隊你真的不管管嗎?

胡思亂想了不知道多久,身邊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楊隊不唱一首嗎?”

楊劍愣了下,連忙慌亂地朝方之延擺手:“算了吧,我可不會唱歌。”

方之延笑笑:“他們開始輪了,每個戰隊都要唱,我看了下,好像長安戰隊就楊隊一個人在。”

楊劍:“……”

方之延安慰他:“別擔心,他們從左邊開始的,才剛到七星草,還有十幾個隊才到長安。”

……為什麽楊劍心裏有種正在被淩遲的感覺。

幸運的是,還沒輪到楊劍這裏,秦夜和鹿翔就回來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鹿翔一進門就躲在秦夜的後面,頭低低垂下去,神情看着很沮喪,像是個老師面前犯了錯的學生,相比之下秦夜倒是非常淡定。

兩個人一來就被大家抓住了,秦夜沒拒絕,淡定地走到點歌機,很有勇氣地點了一首梁靜茹的《勇氣》,唱得居然還挺好聽。

鹿翔則直接被罰了一杯酒,當然酒肯定是進了邵澤航的肚子裏。

秦夜唱完,一群狼繼續逮下一只羊,在偌大個包廂裏找來找去,目光鎖定坐在最右邊的楊劍和方之延。

“楊隊和方隊誰先來?”

“好像之前一直都沒聽過楊隊唱歌呢,還有方隊,第一次見面是不是得展示一下?”

“上個賽季的冠軍隊長來一首啊。”

楊劍頓時一個頭賽兩個大。

誰說要來KTV的?唱歌什麽的他最讨厭了!丢臉丢到全聯盟可還得了,不唱罰酒的話……堂堂長安戰隊隊長,這也太慫了吧。

方之延見他一臉沮喪的模樣,仿佛是個張牙舞爪的螃蟹褪去了堅硬的外殼,不由得好笑,湊到他耳邊低聲提醒:“實在唱不出來,可以找隊內代唱吧?我看剛才他們都是這麽玩的。”

隊內代唱?找秦夜嗎?楊劍側身朝秦夜看過去,發現他正在和邵澤航低聲說着什麽,兩個人的表情都很嚴肅。

算了吧,找秦夜會被拒絕吧?還不如直接唱呢……

正當楊劍視死如歸地打算接話筒的那一剎那,他身邊的新隊長方之延忽然先他一步接過了話筒,微笑着對衆人說:“楊隊今天嗓子不太好,還是我來獻醜吧。”

說着他點了一首不太出名的民謠,嗓音溫柔低沉,倒是別有一番感覺。

楊劍立馬感激地看向旁邊的雪狼隊長,內心給方之延發了一萬張好人牌。

鬧騰了一個通宵,衆人總算散場,各戰隊的隊長和副隊長們三兩離開,回聯盟訂的酒店。

楊劍和方之延一起出來的時候,在KTV門口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秦夜在KTV的大門口站着,他上身一件純色黑風衣,下面搭緊身褲和馬丁靴,顯得清瘦又挺拔,再加上那張棱角精削的美人臉,一直在被來來往往的女生偷偷盯着看。

剛剛兩人出來的時候,包廂裏已經不剩下幾個人了,楊劍在這裏看到秦夜,一時間很是意外,直直盯着他半天,感覺他不像是在等其他人,這才小心翼翼地确認:“你不會是在等我吧?”

秦夜看了眼他旁邊的方之延,點點頭:“确實在等你。”

楊劍奇怪地問:“你等我幹什麽?不跟鹿翔輪神他們一起回酒店嗎”

秦夜轉而看向方之延:“方隊一個人嗎,要不一起回酒店?”

方之延分別掃視了下兩個人,微笑着搖頭,說:“先謝過了,但我很久沒來首都,還想逛一下,楊隊秦隊先回吧。”說罷和氣地跟兩個人告別。

車在帝都寬廣的車道上行駛,清晨人跡稀少,偌大個立交橋只聽得到輪胎碾過瀝青馬路的轟隆聲。

車內氣氛一片沉默。

這兩人本來就沒什麽共同語言,自上賽季決賽夜過後,兩人的交流更是止步于戰隊的事宜,秦夜是平常就不說廢話,楊劍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但這車裏的氣氛沉默得讓他實在不習慣。

就在他想沒話找話的時候,秦夜忽然開口問:“你覺得方之延怎麽樣?”

楊劍“啊”了下才反應過來秦夜居然在主動跟自己搭話,好半天才撓撓頭說:“挺好的啊,脾氣很好,長相挺斯文的,比我高一點點,唱歌還好聽,對了,聽說還是什麽名牌大學的,也不知道為什麽回來打職業聯賽。”

秦夜:“……”

跟人家聊了一個晚上就聊出來這個,你以為你在相親嗎?

秦夜說:“雪狼是我們這個賽季第一場比賽的對手,我這幾天看了下他們在城市賽中的視頻,這個隊伍的配置很特別,是雙輔助。”

楊劍愣了一下,說:“雙輔助嗎?這種陣容早就被淘汰了吧,他們還敢用?”

秦夜冷靜分析:“之前血薇戰隊用過,效果确實不太好,但雪狼既然能用雙輔助的打發從城市賽一路打到職業聯盟,就說明他們的實力不可小觑”

楊劍不在意地笑笑說:“那又能怎麽樣,這麽多個賽季,還沒有新隊伍能第一場打贏上一屆的強隊的,下個周六我們快打一波,虐虐他們就好了。”

秦夜無奈嘆了口氣,問他:“你一直喜歡拼,可如果有一天,你遇到比你更快、更拼的對手,你會怎麽辦?”

楊劍臉上的笑意淡去,轉頭看着身邊的人:“秦夜,你為什麽總是覺得我不行?”

秦夜不想說話了,他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車窗外的陽光由熹微逐漸變得燦爛,車如流水,駛過帝都的大街小巷,時不時可見雄偉绮麗的宮牆盤踞一方,古銅色的磚瓦折射着熔金光輝,于最耀眼處任人睥睨與拜匐。

它們見證了不知多少年的人世興衰,朝代更疊。

每一片磚瓦都想被壘在最高的一角,正如每一個人都想獨占燈火輝煌的聚焦。

然而他們可能忘了——

最耀眼的地方,亦是最脆弱的命門,稍有不慎,就能輕易被狂風驟雨、烈日驕陽所腐蝕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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