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 132 章
塵封的回憶到此為止。
被壹原侑子捧住臉不能亂動的費佳, 只好輕輕眨了眨眼睛，撅起嘴唇不爽地看着她，嘟囔道：“猝不及防就解封了我的記憶, 您真是一點也不擔心我恢複記憶後會賴賬啊。”
他可是十三歲就可以設局覆滅整個實驗室的人，心比墨水還要黑，選擇逃避而不支付代價才是他的正确做法。
壹原侑子仿佛聽不出費佳的言外之意，像搓白面團一樣地搓費佳的臉，直到黑發男孩眼裏再次閃出淚花才遺憾地停手, 淺笑道：“以你在實驗室待了六年都沒有和外人說過一句話的行為來看, 你一定不會故意賴賬的，對吧？”
“切。”費佳試圖轉過臉, 沒成功, 不服輸道：“您也太看得起我了。”
“倒也不是看不看得起你的原因, 而是因為你心中有把尺，你很清楚自己一定會做什麽，一定不會做什麽。只是——”
“只是什麽？”費佳悄悄豎起耳朵等待下語, 就見壹原侑子故意停下來, 一副要他提問才會順水推舟地說下去的樣子, 便惱羞成怒道：“我讨厭說話只說一半的人。”
“哈哈哈！還好意思說別人只說一半，費佳你不也一樣是個謎語人。”太宰治在一旁聽到費佳的抱怨，忍不住補了一刀。
費佳氣得朝太宰翻了個白眼。
太宰治也朝他做了個鬼臉。
“只是你沒有夢想。人如果沒有夢想是一件很悲哀的事。”壹原侑子松開捧住費佳的手, 轉而揉揉他的頭發, 暗紅色的雙眸透過小小的費佳, 仿佛看到那個躺在雪地裏渾身是傷、一心求死的少年。
壹原侑子豎起食指, 笑着打趣道：“十三歲的孩子, 可是天天都在幻想着怎樣拯救世界，用通俗易懂的話來說就是中二少年啦。”
“別把我當成普通孩子看待。”費佳不客氣地拍開壹原侑子的手, 也不知是在和誰置氣，聲音悶悶的，“我和在溫室裏長大、受到寵愛的孩子完全不一樣。我沒有資格……”
說完後，費佳便懊惱地咬住嘴唇。
可惡！到底怎麽回事？情緒無法收斂的情況還要持續多久？
他剛剛說的話聽起來怎麽那麽像個受了天大委屈、找家長哭訴的小孩？
“那你現在告訴我，你有什麽不一樣？你又為什麽沒有資格？”壹原侑子也不氣被費佳大力拍開手的動作，聲音放得很輕、很溫柔：“費奧多爾，你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
費奧多爾，你只是個孩子。
是個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孩子。
是個不需要強忍委屈，也不需要獨自承受痛苦的孩子。
因為你是個孩子，你有被寵愛的資格，有任性的資格。
費佳一愣，呆呆地看着壹原侑子，視線變得模糊起來，像是看到了來孤兒院做慈善的神父和修女，又像是看到了朝自己微笑的四月一日和準備抱住自己的糜。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四月一日費盡心思送他和糜去平行世界避避風險，結果自己因為不開心，難受到要求立刻回店，打亂了四月一日計劃的事。
但是四月一日沒有生氣。他就像現在的壹原侑子一樣，無聲地告訴自己：你只是個孩子，你可以在我面前任性。
壹原侑子作為一個“不會看氛圍”的人，絲毫不等費佳醞釀感動，直白道：“從各種意義上來說，你的過去确實很痛苦也很不幸。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別人的起點是羅馬，生來就受到萬千寵愛；而你的起點是鬥獸場，是被觀衆圍觀的困獸。”
費佳又是一愣，聽到女人對自己說：
“但是那又有什麽關系？誰說鬥獸場的困獸就不能擺脫束縛奔向自由？”
女人的神色極其嚴肅，直視着那雙暗紫色的眼睛，“剛剛你對我說，你是我湊數撿來的，我可以很誠實地告訴你，是的，你說得完全沒錯，你就是我湊數撿到的。”
“……您可真是殘忍啊……”
給他的感動還不到五分鐘，就被她打碎了。
費佳瞳孔一縮，垂下眼睑，試圖遮掩眼眶裏打滾的淚水，默默地抿緊唇。同時将雙手背于身後，往後退了幾步，可可憐憐的小模樣看上去簡直委屈壞了。
如果這個時候有四月一日或者糜在他的身邊，說不定早就将他攬入懷裏，溫聲呵護疼愛有加，哪會像眼前這個開口說話就讓人氣得牙癢癢的女人一樣。
最重要的是，偏偏他還打不過……
因為他的身體變小了，拼命跑兩步的距離還比不上女人輕松地伸手一撈來得快。
嚴重懷疑把他的身體縮小是滿足女人的某個惡趣味！
這樣一想，費佳頓時更憋屈了。
旁邊的太宰治因為費佳僞裝的小可憐模樣而捧腹大笑，幸災樂禍的樣子和他之前看太宰治被壹原侑子挑逗一模一樣，就差樂得滿地打滾。
費佳偷偷在記仇的小本本裏給太宰治記上滿滿一頁，等着以後狠狠報仇。
“太宰你也別笑了，無論是你還是費奧多爾，亦或是威廉和五條，都是我湊數的。”壹原侑子瞥了一眼笑到臉紅的太宰治。
“嘎？！”太宰治的笑聲戛然而止，“什麽意思？”
費佳猛地擡起頭，氣瞬間就消了大半。
所謂同類，就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此話出自費佳的語錄）
但是，聽到壹原侑子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費佳絕不承認自己的心情瞬間變好了。
大家都是湊數的，這麽一安慰自己，心情立刻又好了幾分。
果然，人的快樂就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費佳暗暗想道。
“就是字面意思。”壹原侑子站起身，拍了拍沒有沾上塵埃的和服裙擺和寬大的袖子，懶懶地看了一眼正在消散的蝴蝶，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要說原因，也很簡單。”壹原侑子掩嘴輕笑道：“因為你們都是我的客人啊，實現客人的願望，收取代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其實原因不只是這個。
但是壹原侑子沒有繼續解釋，因為還不到時候。
估摸一下，聊了這麽久，十束多多良的靈魂應該送到四月一日那裏了。
人生導師——壹原侑子，準備速戰速決。
“費奧多爾，你給我聽清楚了，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蝴蝶撲扇着翅膀，繞着壹原侑子細長的手翩翩起舞。
“可是，白色的東西最容易染髒。”費佳沉默了一會，反駁道：“就像純白無瑕的雪，化成水也掩蓋不住它沾染了空氣中的塵埃。”
壹原侑子居高臨下地彎下身，伸出手，單指挑起費佳的下巴，輕笑道：“天真的小鬼，那你可知道黑色的東西變幹淨也是最明顯？”
溫熱的呼吸打在費佳的臉上，他極其不适地別過臉，卻沒有躲開壹原侑子的挑逗，而是直直地迎了上去，等待解釋。
“一滴墨落入清水中，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變渾濁。但是，一件沾滿污漬的白衣服，洗幹淨的效果也是最明顯。”壹原侑子總結道：“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幹淨的東西，也沒有絕對肮髒的東西。”
“你這是歪理。”費佳不服氣，“還有，我很理智，并不天真。”
“那你給我解釋一下什麽是歪理？什麽又是真理？”壹原侑子揉了揉費佳的頭，“在我眼裏你只是一個比較聰慧的孩子而已，你見到的世界甚至還不如太宰見到的廣闊。”
“……”費佳無語凝噎，等反應過來更加不爽了，抗議道：“因為我比太宰還小啊，太宰一看就比我老！”
拜托，他才十三歲哎！
太宰那家夥的真實年齡一定比他老！
“喂喂喂！什麽老不老的？”太宰治在一旁大聲抗議：“比我還小的費佳，不許對我進行人身攻擊！”
“比我還老的太宰，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費佳瞪了他一眼。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地在自己耳邊說個不停，嫌存在感還不夠多嗎？
躲在一旁和草薙出雲八田美咲尋找兇手的伏見猿比古悄悄看了一眼氣鼓鼓的費佳，饒有興趣地挑眉笑了。
在Scepter 4的時候，伏見猿比古可沒有見過費佳氣急敗壞、情緒外露到如此地步的樣子。
啧啧啧，一看就是智商和情商都掉線了。
真慘啊。
要不是看在那丁點感情的份上，伏見猿比古甚至想當場拍照記下費佳的黑歷史，好威脅費佳繼續幫忙幹活。
“你們感情可真好啊，想要交流感情可以等回去了再繼續。正事還沒有辦完呢。”壹原侑子拍了拍手掌，強行打斷了兩個幼稚小孩的拌嘴。
“誰跟太宰（費佳）感情好啊？！”
兩個明面上只有四歲的黑發男孩異口同聲道。
“默契感十足哦。”壹原侑子含笑看着兩個表情尴尬到仿佛吞了一只蒼蠅的孩子。
和服女人伸出兩只手，掌心朝上，兩只金色的蝴蝶浮現，随後飛入太宰治和費佳的額頭消失。
“你做了什麽？”太宰治擡手撫摸自己的額頭，只感覺到一陣清涼。
“只是一個可以讓你們迅速聯系四月一日的小魔法而已。”壹原侑子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正在消散的身體。
“你要消失了嗎？”費佳蹙眉，別扭道：“不打算和四月一日聯系？他一直很想你。”
“啊……”與對待太宰治和費佳時的表情完全不同，聽到費佳說起四月一日時，壹原侑子的神情溫柔極了，聲音低沉而悲傷：“我也很想四月一日，可是還不到見面的時候。我不在的時候，他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明明他也只是個孩子……”
話音剛落，身着華麗和服的女人便消失在空氣中。
只剩下一道很輕的聲音在太宰治和費佳耳邊響起。
“……如果可以，請替我抱一下四月一日，謝謝你們。下次見。”
溫柔的手撫摸過兩個孩子的臉，稍縱即逝。
“什麽嘛？來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太宰治頓了頓，輕聲道：“想要抱住四月一日，就親自去抱啊。找人代替算什麽事？”
“……嗯。”費佳垂眸，“走吧，正事要緊。別忘了我們來這個世界是要做什麽的。”
“我當然知道。”太宰治拉長了聲音，“她說‘下次見’，那就說明很快就可以見到了。”
費佳點頭，看了一眼太宰治，“我有預感，很快就可以找到威廉和悟了。”
“等找到他們兩個，就是再次見面的時候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笑意和期待。
“說句實話，她其實也挺有意思的，不愧是可以讓四月一日在店裏等待那麽久的人。”一個男孩說。
“确實，就是嘴毒了點，人壞了點，也沒什麽可以诟病的地方了。”另一個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