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哥譚。
冷冽的風吹動行道樹的樹枝,吹落一些積雪。
凝成一團的積雪落在地上，落在屋檐上，也毫不留情地落在羅賓的頭上。沒有被及時抖掉的雪花融化成水,把頭發浸濕成一縷一縷的。
提姆瑟縮地蹲在矮牆旁邊，用防彈鬥篷包裹住自己,手臂抱住大腿，試圖用這個姿勢減少熱量的散發。
在高科技産品的幫助下,他其實并不太冷。
但他的心冷。
哥譚的夜晚從來不缺少犯罪活動，蝙蝠俠按照計劃去夜巡了,留下他在這裏看守異常的同行。
呆呆木木，明顯失去了神智的月光公主。
提姆蹲在一邊,月光公主站在他對面,隔着那張誇張的面具,他明顯能感受到成千上萬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冰冷，又帶着飽含獸性的情緒,讓他忍不住抖了幾下。
或許比成千上萬道還要多。他這輩子都忘不了那雙巨大的複眼上密密麻麻的小眼。最大的恐懼來自未知，從發現異常開始，這位月光公主就沒有和他進行過一次屬于智慧生物之間的交流。但從她偶爾的歪頭,以及停留在他身上的視線來判斷，這東西明顯是活的。
再加上月光公主和人類極度相似的下半張臉和身材，在恐怖谷效應的加持下，可怕的效果又增加了幾分。
唯一算得上幸運的是,提姆不算是一個人獨自面對她。
“真的不打算過來看看嗎？親愛的迪克，我知道你喜歡紅頭發的姑娘,”提姆縮在鬥篷裏，小聲對着聯絡器嘀咕,“這姑娘可漂亮了，你不來肯定會後悔的。”
等有人接他的班了，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跟着蝙蝠俠去夜巡。
“……我記得你的任務是監視月光公主？”迪克在聯絡器那頭非常疑惑。“這種事不是交給你了嗎？她明顯對你不感興趣。”
“情況變了，迪克，她現在對誰都不感興趣。”因為她基本上對外界沒反應。提姆耐心地忽悠他：“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你不是早就想認識一下我們的新鄰居嗎？至少現在你過來絕對安全。”
反正迪克正好也在哥譚呆着，一家人就得共同進退，不能只有他和蝙蝠俠受到驚吓。
他拿蝙蝠镖試過了，就算拿刀子在她脖子上比劃，用拳頭在她面前揮舞，月光公主都不動的，像是裏面的靈魂突然消失，只剩下毫無感知的軀殼。
迪克有些猶豫：“我确實有些好奇，但是，嗯，你确定這位公主……”
提姆突然轉頭，在巷口盡頭牆壁上，一個綠色的光圈緩緩放大。他立刻打斷迪克的話：“沒你的事了，我有點忙，一會兒再說。”
綠色的光圈裏出現一個人影。
羅賓警惕地站起來，抓着蝙蝠镖，謹慎地看着她：紅頭發，面具，還有一摸一樣的小裙子——出來的人正是另一個月光公主，和他對面的人像是照鏡子一樣。
“菲比？”他看看低着頭的菲麗絲，又看看對面盯了一晚上的空洞軀殼。
“是我。”菲麗絲無精打采地站在石板磚上，回頭想要看看傳送通道對面的景象，但傳送門在她出來的那一刻便消失了。
“這麽說你才是真的，留在這裏的是替身？”羅賓摸着下巴，覺得自己理解了一切。月光公主是最後一個登上塔迪斯的，自那開始到離開塔迪斯都沒說過一句話，肯定是關門前就被換成了替身。
“抱歉羅賓，我在那邊有點事耽擱了一陣，讓你們擔心了。”這麽冷的天，羅賓還在這裏呆着，顯然是在等她。菲麗絲嘆了口氣，擡起手。
站在原地呆了一晚上的‘月光公主’在一道黃光中，變成了一只漂亮的小蝴蝶，撲騰着翅膀灑落一陣陣金燦燦的麟粉，在提姆的注視下飛進菲麗絲的燈戒裏。
“不要緊的，你平安回來就好。”羅賓吸了吸凍出來的清鼻涕，樂觀開朗地說。他還對月光公主抱有一絲希望，既然剛才那個是替身，還會變成蝴蝶飛走，說不定月光公主本人不會長成那樣。
‘平安回來’這幾個詞觸及到了菲麗絲的痛點，她幾乎立刻回憶起久遠的記憶，本該随着時光的流失越來越模糊的回憶突然變得清晰起來，理查德和維多利亞拖着行李箱關上別墅大門的背影似乎就發生在上一秒。
“謝謝你。”菲麗絲用力眨眼睛，不讓自己的眼淚順着睫毛滾下去。“你是不是還要去夜巡？”
“暫時不需要，蝙蝠俠已經在路上了，這個時間點還是回家睡覺比較合适，”提姆沒有注意到她的情緒不對，包裹了半張臉的面具足以掩蓋住表情變化，在這方面的僞裝上，月光公主的面具比他們的面具更有效果。
“現在很晚了，”提姆看了看時間，“或許我有機會發揚紳士風度，送你回家？當然，如果你需要的話。”
他用玩笑包裹着試探，明目張膽地問。他有注意到菲比身上的熒光沒有之前亮了，自從那只小蝴蝶飛進燈戒後，那枚黃色的燈戒便暗淡了不少，之前菲比一直用燈戒能量包裹着自己，能用飄的就不會下地走，但這一次不一樣，剛才她甚至差點被突起來的地磚絆一跤。
在配合着她這副明顯疲憊了不少的樣子，提姆有理由懷疑她是在八年前的時間線裏做了什麽，導致燈戒能量不足。綠燈俠消耗完燈戒的能量後就會變成普通人，黃燈俠應該也會這樣。
但月光公主的表現令他毫無防備。
只見這姑娘聽他說完後沉默了兩秒，捂着臉緩緩蹲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回家？人都死了，她哪裏還有家啊。
“怎，怎麽了？！”提姆吓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又趕緊走過去，他受到的教育告訴他，讓一位女士深夜在大街上哭泣可不是紳士之舉，雖然他不能确定她哭成這樣到底是不是他幹的。
“我說錯什麽話了嗎？或者你那裏受了傷，身體不舒服？”他手足無措地蹲在她旁邊，聰明的大腦在這個時候沒能派上用場，他甚至不能确定到底是先把她從地上撈起來、還是先像布魯斯學習給她披上自己的披風，又或者先把萬能腰帶裏的衛生紙掏出來。
情緒上頭的菲麗絲一邊哭着抹眼淚一邊嗚哩哇啦的說了些什麽，提姆仔細聽了半天，一句都沒聽懂。
“……Ｂ的訓練計劃裏怎麽就沒有這一項呢，我可真不擅長這個。”
提姆有些絕望地掏出手機，和蝙蝠俠簡單報備後，果斷尋找外援。
“告訴我一直在哭的女孩該怎麽哄！”
迪克在莊園裏接到電話的時候還有點難以置信，這可是提姆，不是達米安。他仔細看了看來電顯示：“你把誰弄哭了？”
“還能有誰。”提姆悄悄瞅了一眼還在哭的菲麗絲，小聲說，“月光公主。”
菲麗絲在旁邊嗚嗚咽咽，根本沒注意他在說什麽。
迪克倒吸一口冷氣，他們都知道一個情緒不穩定的燈俠出現在哥譚會有多危險，現在簡直是哈爾預判過的，最嚴重的情況。
“怎麽回事？”
“我不知道！”提姆也是一頭霧水。
“你先穩住她，找一個安靜隐蔽的地方，我馬上到。”
。
哥譚水族館裏，幾只巨大的蝠鲼安靜地從天花板上游過，雪白的肚皮在漆黑一片的水裏顯得有些詭異。
提姆往自動售貨機裏投了幾個硬幣，又踹了一腳，空曠的水族館裏回蕩着那一腳的回音，持續了好長時間。
出貨口裏吐出來一包紙巾和一小塊巧克力。提姆把它們撿起來，放在桌面上。桌子上放着一盞明亮的黃色提燈，這是燈戒造物，在沒有開燈的水族館裏，這裏是唯一的光源。
“感覺好點了嗎？”他禮貌地小聲問。
菲麗絲點點頭，抽出一張紙巾按在臉上，有些不好意思。
剛才她情緒崩潰後，光顧着哭了，渾渾噩噩的，沒注意羅賓是怎麽拉着她來到這裏。
總之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就是坐在這張桌子旁邊哭，她哭一聲，回音返給她三聲，聽起來熱鬧極了，慢慢的她也不願意哭了。
“別擔心，這座水族館晚上不會有人來，一直到早上九點才營業，你可以放心地哭，”提姆紳士地安慰她，“除了我之外不會有人聽見，不會有人知道，這裏的監控也被我暫時屏蔽了。”
“謝謝你羅賓，”菲麗絲抽抽搭搭地說，“很抱歉給你添麻煩，我也不想這樣，只是我忍不住……”
“研究認為哭泣有助于釋放心理壓力，這是一種很正常的生理現象，”提姆在心裏抱怨着迪克怎麽還沒到，“及時的發洩出來有利于身心健康，和其他行為相比，哭泣是最溫柔的發洩方式，你不用壓抑。”
比起那些動不動就黑化報社的變态家夥，如果哭兩下就能解決心理問題，他巴不得讓所有人都向月光公主學習，他能代表韋恩集團提供全哥譚的衛生紙。
菲麗絲忍了幾秒，沒忍住，又抽泣兩聲。羅賓這種說話方式有點像理查德。
“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或許我可以為你提供幫助，”提姆小心觀察她下半張臉的表情，“我對心理學方面有過一些研究。”
發現問題就得及時解決，哥譚的精神病已經夠多了。
菲麗絲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羅賓身上，不然她怕自己在沖動之下開啓時空傳送門再次跑回去。不過自家的事就不用和他說了，讓羅賓大晚上陪自己哭這麽久，她心裏也不好受。
“我會自己調整好。”菲麗絲用力擦了一把眼淚，“這段時間我會離開哥譚，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可以用這個號碼聯系我。”她報出一串燈戒虛拟號。
“我可以問問你打算做什麽嗎？”離開哥譚這件事絲毫沒讓羅賓放松警惕，這無非就是固定炮臺和移動炮臺的區別。
“沒什麽要緊的事，我只是想見識一下複仇者這個組織，和他們進行一些親切友好的正面交流。”菲麗絲輕飄飄地說，咽下了後面的話。
或者讓他們見識一下複仇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