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塔迪斯內部,博士正在操作臺上忙碌着。
羅斯背着手在過道上走來走去,時不時地瞥一眼旁邊的舷窗,外面的烏雲中還在醞釀着雷暴。
“我們是不是得做點什麽,博士?”她忍不住叫出聲,用手指關節敲了敲舷窗上的玻璃,“時空能量還很活躍,我們是不是應該去幫幫忙?你看,這證明那位薩曼莎小姐還處在危險之中。”
博士從一堆電線中直起腰:“對我們的朋友多一點信任,多給她點時間親愛的。綠燈俠總會做出正确的選擇,他們的燈戒有特殊的尋找宿主的技巧。現在最重要的是把這個該死的變色龍回路修好。”
電線中冒出一小簇火花和白煙,給他的白手套燙了個小窟窿。“這才是十萬火急的事,要不然紐約市民們就會驚恐地發現,他們的自由女神舉了個電話亭。電話亭女神,這可是足以改變時間線走向的大事。”
“那你最好快點,或者我們換一個地方。”羅斯把臉貼在玻璃上往下看,“游客們正在對着我們拍照——我們就不能去找綠燈俠嗎?”
“塔迪斯喜歡這裏。紐約市上空時空能量豐富,自由女神就像個大號的避雷針,塔迪斯在這裏可以吸引空氣中游離的時間能量,”正說着,六邊形操作臺上的操縱杆自己動了動,整個空間顫動了一瞬。“你看,她也不願意挪地方。”
處理完裏面的線路問題,博士把那一團亂罵的電線重新塞回操作臺裏,用力蓋上金屬蓋子,“再說了,你也知道綠燈俠家裏是什麽情況,塔迪斯不喜歡那群小東西,我們去了肯定會第一時間被發現……”
剛蓋上的金屬蓋突然彈開,撞在博士臉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你還好嗎博士!”羅斯吓了一跳,慌慌張張跑來扶他。
博士暈乎乎地晃了晃腦袋。“……不算太壞,塔迪斯只是在提醒我接錯了一條線……見鬼,又得重新來。”
這時,羅斯敏銳地聽到來自外界的微弱呼喊聲。“……塔迪斯的僞裝消失了?”
“別擔心,很快就能修好。”博士撸起袖子再次打開蓋板,“這個時間段的網絡還不算特別發達,人類政府足以控制住事态。”
“但我們暴露了不是嗎?”羅斯緊張極了,小心翼翼的看着烏雲裏的閃電,生怕因為他們的舉動,哪個地方突然撕裂出來一個時間裂縫,“歷史上好像也不該有電話亭女神?”
“一點小小的意外沒有關系,大體上沒毛病就行,時間的長河是很包容的,”博士不在意地擺擺手,“紐約這地方再多一個都市異聞也沒什麽。自由女神托起的電話亭?還不如會複活的塑料人有話題度。”
紐約郊外的別墅裏,菲麗絲和理查德也在說類似的話。
菲麗絲蹲在一樓工作室的大門旁邊,一邊看着理查德在裏面收拾東西,一邊用餐巾紙擦眼淚。
“你說過的理查德,我們不能改變歷史。”
“這不算改變歷史,這屬于歷史的空白,我們只是為歷史的空白增添一抹不重要的枝節。”理查德飛快地翻動着手裏的紙質資料,并按照上面的內容排序整理好。
“既然你來了,誰又能說這不是歷史中的一部分?”他拿起桌面上的中性筆,在第一頁上寫了些什麽,拿訂書機訂好,放在外側的桌子上。
那張桌子上已經疊了厚厚一摞資料,足有半人高,都是他剛才整理過的。
如果不是這次大清理,菲麗絲還不知道理查德的工作室裏居然這麽能藏,這些資料均勻地分布在各個隐蔽的犄角旮旯,她剛才甚至看見理查德抽出了實驗桌的抽屜,從抽屜箱最裏側扯出來兩張銀行卡。
“我不記得你把資料都留下來了,理查德,”菲麗絲确定地說,“如果你把它們交給我,那萬一九頭蛇或者神盾局摸進來後沒有找到怎麽辦?會不會造成時間線崩潰?”
“絕對不會,”理查德自信地說,“不是說崩潰,而是他們根本不可能拿到資料。我死之前他們都別想碰到一分一毫,死了更不可能。”
“但如果我不來,你不會知道你快死了,也不可能做完美的安排,把資料交給我,或者摧毀它們。那麽神盾局肯定能及時拿到你的資料。”
菲麗絲不贊同,在她看來同樣是面臨着時間線崩潰的風險,理查德這鑽牛角尖的書呆子寧願為了自己的研究資料冒險,也不願意嘗試活下去的方法,真是不可理喻。
“他們拿不到。這件事解釋起來比較麻煩,你可以理解為我給自己準備了後手,”理查德抽空瞥了一眼菲麗絲,“比你更靠譜的後手。”
“那就是你的後手銷毀了這些資料?”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可以肯定,既然你不知道,那麽這件事就屬于歷史的空白,可以讓我往裏面多添些東西,”理查德又從抽屜最底層翻出兩張圖紙,“時間線是寬容的,只要結果沒問題,過程中有一點點小小的意外也不算什麽。”
菲麗絲不再反駁,她知道這方面理查德比她更懂行,他說的應該沒錯。她打量着這間寬敞的工作室,中間那半座星艦模型一塵不染地躺在桌面上,和淩亂的辦公室形成鮮明的對比。看得出來理查德經常保養打掃。
“你知道我在布魯德海文的實驗室嗎?”理查德突然問。
“什麽?”菲麗絲意外地看着他,“你還有獨立實驗室?我怎麽沒聽你說過?”
“因為那是屬于我個人的秘密研究,除了我之外誰都不應該知道。”理查德一聽她不知道,放心地松了口氣,指着桌面上厚厚一沓文件。
“把它們帶走吧菲麗絲,反正我都要死了,不可能把這些東西都帶下去,不如讓它們在你手裏發揮更多的作用。”他介紹道,“這些只是留在家裏的資料,剩下的數據和資料在其他實驗室裏,我安排完後會有人告訴你在哪。剛才我給它們寫了編號,S開頭的資料你可以自己研究,不能傳出去,G開頭的編號是指你可以用它換取財物,或者研發上市産品——後面那個對你來說是不是有點難?你可以直接給它賣了掙錢。”
菲麗絲抽了抽嘴角,把它們收到有限次元空間裏。“我會發掘出他們的最大價值。”
她還有些慶幸,自己料敵如神,率先收集了一些專門搞研究的盟友和屬下。
“你盡力就好,賣虧了我也不怨你,反正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理查德不怎麽信任地說,翻出幾張銀行卡,遞到菲麗絲面前。
菲麗絲沒有接,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睛:這是理查德背着維多利亞攢的錢?
“這些是我這幾年收集到的實驗資金,雖然不多,但應該勉強夠你用了,這幾張是不記名的卡,這幾張的密碼寫在卡號背面。”理查德慢悠悠地解釋,“大概也就六七千萬。”
菲麗絲接卡的手猛地抖了抖:“……多,多少?”
“沒多少,”因為菲麗絲的一驚一乍,理查德投給她一個鄙視的眼神,“幾千萬對于我的項目來說根本不夠用,但或許能給你一個安穩地生活……省的像你媽一樣,遭遇了打擊還得身心俱疲地滿世界找工作。”
菲麗絲覺得這幾張薄薄的卡重若千斤,上次那個面不改色地用錢砸她的男人,還是哥譚的首富先生。
“這已經夠多了——你不只是個教授嗎?你怎麽能省出來這麽多?”菲麗絲開始懷疑,是不是因為理查德拿着九頭蛇的錢還不幹活,所以神盾局才想幹掉他。
“維多利亞知道你藏了這麽多錢嗎?”
“這一直是個秘密,親愛的,要不是因為你,這個秘密或許會被我帶進墳墓裏。”
理查德頗為得意地勾了勾嘴角,撈起旁邊的電腦繼續忙碌着:“收集資金也是需要技術的,良好的口才可以讓那些有錢人心甘情願地把錢送到你手上。我只是比較擅長這方面,很遺憾時間有限不能把經驗傳授給你。”
菲麗絲激動極了,對她來說,這種經驗可比那些看不懂的圖紙資料有用的多:“那就簡單地說說呗,親愛的理查德,你可不能讓這份技術失傳。”
“這需要真正的本事,我能騙——咳,拿到資金,也是建立在我是有真材實料的研究員的基礎上。”理查德差一點瓢了嘴。
“但道理是相同的,你得對症下藥。那些資本家不是冤大頭,只會對可以帶給他們利益的東西投入資金,你就得用經濟價值和市場占有率打動他們;對于喜歡拔高自己形象的上流人士,他們樂意花錢打造人設,你得從人類環保共同命運平權等方面下手;”說到這裏,理查德頓了頓,看向那幾張銀行卡的眼神多了一絲懷念。
“慷慨的有錢人是最好說話的,只要和你聊的投機就可以随你忽悠,比如那幾個城市的花花公子首富……”
“我知道,哥譚的韋恩先生就是一個慷慨大方的有錢人,”提到這個,菲麗絲自認為很有發言權,激動起來,“上次我拿到了韋恩先生的專訪機會,他贊助了我五十萬美元。”
“……知識就是財富,菲麗絲,”理查德略顯嫌棄地瞥了她一眼,“五年前韋恩為了和我搭上關系,投了三千萬美元,甚至比九頭蛇還要大方。”
感受到菲麗絲震驚的目光,理查德聳聳肩,接着說:“你也不用在意,那個時候我沒用這個身份,是用一個生物學家的名字和他合作的。”
菲麗絲再一次覺得,她親爸真是陌生極了。“……你到底在研究什麽理查德?你搞這麽多事,該不會是某個神秘犯罪組織的幕後黑手吧?還是你把這些錢都拿去賭了?”
“實驗研究需要大量的資金支持,七千萬投進我的項目裏頂多濺個水花。”理查德高傲又冷漠地說,“連幾塊振金都買不到。”
“……振金是什麽?你的實驗材料?比鑽石還要貴嗎?”
“當然,那是一種十分稀有十分昂貴的金屬。”理查德嘗試用菲麗絲能理解的方式解釋出來,他知道給她講密度特性原子結構肯定沒用。“它是科研界最有名的,最頂級的奢侈品材料之一,就像維多利亞衣櫃裏的高跟鞋一樣,平常穿不到,但必須得有,越多越好。”
菲麗絲琢磨着,自己如果對這東西了解足夠的話,是不是能用燈戒具現出來,擺攤賣錢……
“咔噠”
門口突然傳來插入鑰匙轉動的聲音,菲麗絲一愣,激動起來:“是維多利亞?”
“進來。”理查德皺了皺眉,把菲麗絲扯進工作室,“你用不着和她見面,如果你想她了,完全可以去照鏡子。”
維多利亞可不像他這麽理智,真要是讓她和菲麗絲見面了,肯定要兵荒馬亂好長一段時間,他都能想象出來會是什麽場面了:
維多利亞會先震驚,難以置信,然後發揮她作為記者懷疑一切的特性,讓菲麗絲拿出她是她女兒的證據,最後真相大白母女兩人抱頭痛哭——至少半個小時就這麽過去了。接着她們倆會絮絮叨叨把八年沒說過的話全說出來,作為家裏最聰明的人,他得承擔起當惡人把兩人拉開的責任,帶着維多利亞去找死,維多利亞會邊哭邊喊‘親愛的女兒媽媽愛你’,菲麗絲的心理防線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會崩潰,再讓她們倆拉扯幾下拖延時間,萬一中途這條時間線上的菲麗絲提前回家正好碰見……說不定真能把時間線給搞崩了。
不如讓他把危險的苗頭從源頭掐死。
“就算我和維多利亞長得再像,我也不是她。”菲麗絲不滿地掙紮着,卻沒能甩開理查德的手,“別這樣理查德,這是我和維多利亞最後一次見面了!”
“這個時間線上的你,才是和維多利亞的最後一次見面,”理查德淡淡地提醒她:“你已經在今天和她見過面了。”
菲麗絲愣了愣:“但多見一次也不影響結果,不是嗎?”
“是啊,可以,但是沒必要。”理查德又抓緊時間從架子上翻出幾個機械模型塞給菲麗絲,這件工作室幾乎要被兩人搬空了,“你和她見面後能做什麽呢?告訴她她要死了,和她一起抱頭哭一會兒?恕我直言,提前告訴死者死訊,對于死者本人而言,也是一件殘忍的事。你想要維多利亞死前也不安生嗎?”
門口的鑰匙轉動聲音消失了,有人在外面用力拍門。
“開門啊理查德,門鎖又壞了你趕緊出來修!”
是維多利亞的聲音,但這一次,菲麗絲留在工作室裏,手裏抱着理查德的機械模型,沒再堅持要見她。
理查德又從電腦裏拔出硬盤塞到她懷裏:“該給你說的都告訴你了,現在你該走了親愛的。動作快點別墨跡,你也不想讓維多利亞傷心吧?”
菲麗絲紅着眼睛瞪着他:“……非得這麽匆忙嗎?”
“一向如此……最後一次的告別可不會給你準備的機會,”理查德沉默了片刻,臉上的線條柔和了些,伸出右手揉了揉她頭頂的頭發,“也永遠做不好準備……”
“理查德·斯特林!快點給我開門!別躲在裏面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家!”維多利亞暴躁的聲音再次随着拍門聲響起。
“!”理查德吓了一跳,猛地收回手,揪斷了菲麗絲的金色發絲,在菲麗絲郁悶又難過的目光中,略顯尴尬地把那幾根頭發塞進口袋裏。
“咳,可以讓我見識一下你的時空通道嗎?”他勉強勾了勾嘴角,笑的時候顯得有些痛苦。
“……我想應該沒問題。”菲麗絲意識到了理查德想要做什麽,擡起右手,催動燈戒發出幽幽的綠光。
“定位視差怪的時間坐标,開始建立時空通道。”她對着燈戒下達命令。
冒着綠光的橢圓形傳送門出現在兩人旁邊,傳送門的對面是沉浸在夜色中,在能量的作用下略顯扭曲的城市景象。
【建立成功,剩餘能量:65%】
菲麗絲看了看客廳大門的方向,又看看盯着傳送門的理查德,紅着眼眶小聲說:“我走了……我會想你們的。”
“我們也是。”理查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路上小心。”
他看着菲麗絲的身影沉浸在傳送門裏,仿佛被水吞沒一樣,冒着綠光的傳送門緩緩縮小,最後消失在眼前,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
客廳的大門再次拍響。
“來了來了!”理查德反應過來,一路小跑地過去開門。
和菲麗絲長得有八分相像的維多利亞陰着一張臉,抱着胳膊靠在門外,狐疑地打量着他,差點把他看出一身冷汗。
“怎麽這麽慢?你去哪了?”維多利亞眯着眼睛,仔細打量着理查德的臉和衣服,像是能從上面看出他心虛的蛛絲馬跡一樣。
“剛才在收拾東西,猛地被你一喊,差點閃了腰。”理查德面不改色地說,接過她遞來的手提包。
“加班結束了?”
“是啊,終于結束了,終于不用對着主編那張死人臉,”提到這個,維多利亞的臉色好了不少,“我必須要用這個假期把這段時間受得氣全都讨回來。行程确定好了?”
“訂好了,下午他們會派專機過來接我們。”
“菲麗絲呢?”維多利亞在客廳裏環顧一圈,有些奇怪,“不會還沒起床吧?”
理查德的眉毛微微一挑,拿起茶幾上那份快涼的蛋餅,遞給她:“早就出門了,去和米蘭達圍觀神奇四俠的新聞發布會,現在還沒回來呢。你在路上看見她沒?”
“沒有,路上太堵了,我換了條路回來,”維多利亞把自己砸進沙發裏,甩掉腳上的細跟尖頭高跟鞋,“差一點又被主編抓了壯丁。有消息稱自由女神像手裏的火炬突然變成了電話亭,不少人都把車停在路邊圍觀造成了交通擁堵。一群嘩衆取寵的家夥,等着吧,最晚明天就有人會跳出來宣布對此事負責了。”
“電話亭?”
“你也覺得沒品味吧?”維多利亞聳聳肩,“還不如上個月把火炬變成蛋卷冰淇淋的魔法師。”
理查德推了推眼鏡,沒吭聲。
“對了理查德,我們要不要把菲麗絲也帶上?”維多利亞啃着蛋餅,突然問,“反正我們也是出去玩,菲麗絲她的課業也不重,自己在家裏多孤單啊……”
“不用,我們經常出差,她肯定早就習慣了。”理查德連忙說,倒也不必在這個時候非要一家人整整齊齊,“再說了,這次和九頭蛇那邊有關。”
“這倒也是,還是別讓菲麗絲和他們有太多聯系比較好。”維多利亞憂郁地皺起眉毛。“你現在還在和他們聯系?”
理查德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早點斷了吧親愛的,我還是覺得他們不是好的合作人選,”維多利亞撇着嘴,“最近的風聲對我們可不友好,神盾局和九頭蛇越發針對起來,你夾在他們中間,指不定哪天就被他們針對了。”
理查德低着頭,沉默了好一會兒:“……你總是對的。”
維多利亞卻誤會了這句話,立馬瞪起了眼睛:“什麽意思啊斯特林,你還不服氣?我知道你恃才傲物,仗着有幾分聰明才智在學術圈裏混得順風順水,但論起玩心眼兒,你玩得過人家專業的?給你點錢你就把尾巴翹起來了是不是?”
心虛的理查德縮着脖子不吭聲了,聽着維多利亞從他們結婚那年數落到現在,又貸款了未來五年理查德可能會惹她生氣的方方面面,最後又埋怨理查德的基因不好過于自私,白長那麽大的腦子,卻沒遺傳給他們可愛的女兒。
理查德忍不住了,小聲嘀咕:“這也不能算是我的錯吧?”
“不是你的錯還能怪我嗎?”維多利亞的耳朵可敏銳了,聽見他的小聲嘀咕,不高興地把身邊的抱枕砸過去,“我辛辛苦苦的把菲麗絲生出來,還讓她長得那麽漂亮,你呢!就讓你付出點基因片斷,你還不把最優秀的拿出來!這玩意兒還能升值不成?怎麽,藏着掖着的是想等以後技術發達了自己生嗎?”
理查德蔫巴了,只得連連點頭:“……我的錯,我忏悔。”
之所以這麽迅速地服了軟,是因為他眼尖地看到,前院閃過一個黑色的影子——他們的吵架終結器到場了。
不等維多利亞開口在說什麽,咔噠一聲,十一歲的菲麗絲推開了門。
肉眼可見地,維多利亞那張怒氣沖沖的臉轉瞬間變成笑容滿面:“回來了啊親愛的,有沒有拿到霹靂火的簽名?”
理查德沒有吭聲,看着菲麗絲的目光有些恍惚,又十分複雜。
十一歲的菲麗絲還是個緊跟潮流的靓仔,戴着着骷髅頭耳環,銀色的短棉襖下面是當季最流行的黑色低腰牛仔褲。由于現在還是冬天,堅持了一路的菲麗絲終于在家裏放下了包袱,不留痕跡地使勁往下拽她的短棉襖,試圖快點給自己冰冷的腰和屁股帶來些暖意。
理查德偷偷比較着現在的菲麗絲,和八年後的菲麗絲,覺得自己女兒的智商還是有所增長的。
“拿到了!因為我和米蘭達站的比較靠前,他給我們的簽名上還比其他人多了一句話,”菲麗絲顯得非常得意,“霹靂火真的超級棒,和他站在一起可暖和了,我跟尤利西斯說,如果把霹靂火印在電熱毯上當周邊買,肯定擁有非常廣闊的前景!他家的工廠裏就是做電熱毯的,尤利西斯說我的想法非常好,我就把這個想法五百塊賣給他了。”
理查德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菲麗絲背着的單肩包,難道未來菲麗絲成為超級英雄的動機是因為霹靂火?
維多利亞贊嘆地笑着點頭,“菲麗絲真聰明,不愧是我的女兒。不過那個工廠恐怕要不到霹靂火的形象授權,霹靂火現在的身價非常高。”
“那就和我沒關系了,反正那是他們家的工廠,他們掙錢賠錢都是他們的事,”菲麗絲美滋滋地從口袋裏掏出那幾張錢,“但這五百塊可是實打實的。”
維多利亞笑着瞪了理查德一眼:“這見錢眼開的基因肯定是你的。”
菲麗絲一邊上樓梯一邊接着問:“對了理查德,昨天晚上我看見你在收拾行李,又要出差了嗎?”
理查德眨了眨眼睛:“……是啊,抱歉菲麗絲,我要離開好久呢。”
維多利亞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接着說,“我也得出去一趟,這幾天你在家裏記得鎖好門,不要太晚回家。”
“我知道了。”菲麗絲很快鑽進自己屋裏。
理查德收回目光,他知道最近這段時間菲麗絲和她的朋友們沉迷搖滾樂,經常躲在屋子裏背歌詞。
被女兒這麽一攪合,維多利亞也沒有欺負理查德的心情了,啃着冰涼的蛋餅回房間收拾行李。
客廳裏只剩下理查德一個人了。他沉默地坐在沙發上,隔着冰冷的鏡框審視着茶幾上的兩個啤酒瓶。
一滿一空的易拉罐瓶,是唯一能證明‘菲麗絲’曾經存在過的證據。
衆人皆醉他獨醒的滋味不太好受。之前他和菲麗絲說的話有真有假,但有一句沒騙她。
永遠都做不好準備,做最後一次告別。
理查德拿起那瓶還滿着的啤酒,盯着裏面飄起來的氣泡看了好一會兒,仰起頭準備将它們全灌進肚子裏……
“砰”
“理查德!後院那個天使雕像是你搞出來的嗎?”菲麗絲在二樓扒着樓梯扶手喊。
正在往喉嚨裏灌的啤酒差點進了氣管。理查德咳嗽了好一陣子才咳出來,一邊擦眼淚一邊啞着嗓子回應:
“……淡定點親愛的,別一驚一乍的。”親女兒啊,剛才那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差點把他送走。理查德郁悶地用紙巾擦着身上的啤酒,心裏飛快地想,維持時空穩定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蝴蝶效應已經發生了。
如果不是菲麗絲的到來,哭泣天使就不會來,自己就不會拿啤酒招待她,也不會因為開門晚了點挨維多利亞的罵,不會因為知曉死期将至,情緒上頭給自己灌酒,不會因為菲麗絲這一嗓子差點嗆死在這裏……
雖然早晚都是要死的,但為了菲麗絲的安全,他還是得和維多利亞一起死在飛機上。
“抱歉理查德,我記得昨天院子裏還沒有雕像呢,”菲麗絲有些奇怪,“是你買的嗎?”
“是啊,是我買的。”理查德面不改色地說,“我的一個同事喜歡這些希臘羅馬風的雕塑,我就給他定了一個當生日禮物,下午就把它送走。”
“……原來是這樣,剛才我一拉開窗簾吓了我一跳,”菲麗絲輕而易舉地相信了,沒有過多在意,“不過你的審美不太行啊,理查德,那天使雕像看起來陰森森的,還捂着臉,可不怎麽好看。”
“沒辦法,他就喜歡那種朦胧美。”理查德淡淡地說,“對了菲麗絲,你有什麽夢想嗎?”
“夢想?”菲麗絲趴在二樓的欄杆上,奇怪地看着他,“你問這個做什麽?你今天有點奇怪。”
“哪裏奇怪了?”理查德擡頭看着她。
菲麗絲不明白理查德為什麽用這種複雜的眼神看着她,只覺得有點奇怪:“各方面都很奇怪……你平常不喝酒的。”
“……我只是有些難過,”理查德看着剩下的半瓶啤酒,也沒了繼續喝下去的興致,“可能是因為我突然意識到,我的夢想已經不可能實現了。”
十一歲的菲麗絲撇了撇嘴,故作成熟地學着理查德的樣子嘆了口氣:“那大概是因為你老了吧,人老了就容易胡思亂想,你之前可不相信世界上還有不可能發生的事。”
理查德嘴角動了動:“那是因為在實驗中,沒有百分之一百的概率,就算概率再小也是有可能發生的。但那些已經成為定理的結論除外,就像你的數學成績不可能超過B一樣……”
“說什麽呢理查德,你休想毀我道心!”菲麗絲不高興了,“上星期我可是考了A!A-也是A!”
“……”理查德尴尬的沉默了片刻:“真的?”
“廢話,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你是不是一點都沒往心裏去,聽了就忘?”菲麗絲吵起來的語氣和維多利亞很像,雖然維多利亞總是刻意地不在菲麗絲在場的時候和理查德吵,但常年耳聞目染的,和維多利亞有幾分相似的菲麗絲也帶給理查德不小的壓力。
“抱歉菲麗絲,是我記錯了。”理查德有些愧疚地說。
“沒關系理查德……我知道你那天晚上在想其他事,這沒什麽的。”菲麗絲被他正式的道歉吓了一跳,理查德今天真的很怪。
理查德聽了之後更愧疚了。
因為他和八年後的菲麗絲這麽說的時候,菲麗絲直到離開都沒有反駁她,這證明菲麗絲自己也忘了這件事,他再這麽一說,她肯定以為自己真的沒得過A,而且這事她會記住一輩子。
菲麗絲瞅着似乎被打擊到的理查德,扭捏了一會兒,從樓上下來坐到他旁邊。
“我不知道你被什麽打擊到了,理查德,不過我還是覺得年輕的你比較順眼點,”菲麗絲捏着啤酒罐仔細看了看,她知道有人喜歡借酒消愁,但她對此嗤之以鼻,“要不我和維多利亞說說,讓她給你說幾句好聽話安慰安慰你?”
“不用了,讓她歇着吧。”理查德扯了扯衣服,站起來,看看窗外雲層裏的閃電,又看向哭泣天使雕像的方向。
冰冷的金絲眼鏡片上閃過一道銀光。
他得打起精神來繼續進行收尾工作,現在還沒到躺平領死的時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