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尾聲·送別

2025年5月14日

第132章 尾聲·送別

◎……◎

得知這個消息時,楚萸正坐在案邊,往珩兒嘴巴裏喂稀粥和切成碎末的青菜。

長公子被公務耽擱,遣人送信兒回來,說可能要很晚才回家,也可能直接宿在外面,讓她早些休息不必管他。

整頓晚飯,楚萸都吃得若有所思。

珩兒吃飽喝足,在她旁邊握着一只小馬的木雕跑來跑去,嘴裏還嘚嘚地模仿着馬蹄奔跑的聲音,恨不得立刻就長出長胳膊長腿,騎在馬背上揚鞭策馬。

楚萸沒像以前那樣嫌他鬧騰,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洗漱完畢後,合着一層單薄的白色裏衣躺在床上,望着頭頂繡金色鳥獸紋的紗幔發呆。

說實話,她對齊國公主的請願,是相當震撼且敬佩的。

她一共只見過公主兩面,第一面是跟在老板娘身後,懷揣着一顆又酸又澀的少女心,宛如女仆般給她送去禮服,第二面則是在婚禮前,她代夫君過來給他們賀喜。

公主一如她印象中那樣端莊美麗,談吐優雅,舉手投足皆是大家風範,楚萸挺喜歡她的,但也免不了暗暗作比較,覺得自己在某些方面還差得太遠。

她從來就不是公主,自然也沒有那種宮闱裏養出來的從容與端方,和齊公主相比,自己真的挺像一只灰撲撲的小麻雀,心眼和膽略都只有米粒大,每次入宮都戰戰兢兢,見了秦王更是腿軟得幾乎站不直。

當初長公子若是娶了公主,那才真是如虎添翼,肯定比現在更有聲望和政治資源。

也不必被扣上一頂不孝不識大體,甚至是被美色迷暈頭腦的帽子。

她越想越沮喪,縮在被窩裏emo了起來。

大婚前的某一天,她鼓足勇氣問長公子,當初他為何能頂住那許多壓力(她都從長生、阿清,還有其他許多人甚至包括韓非那裏知道了),堅決拒絕娶齊國公主?

長公子深深看了她好幾眼,沒有立刻回答,卻也不像是在臨時醞釀答案,她不依不饒地扯住他的胳膊非要他答,急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隐約間能猜到答案,可是她就是執着地想聽他說出來。

他無奈,單手攬過她的腰肢,讓她坐在他膝蓋上,五根指頭,一根一根地滑入她的指縫,最後掌心相貼。

在他的體溫沿着經脈流向她心口之時,他笑着開口道:

“因為我不想失去與你破鏡重圓的那一丁點可能性,所以我就想,只要我不娶任何女人,終有一日能把你重新追回來,可你卻先嫁了人,你知道我得知這消息時,有多氣憤嗎?恨不得立刻就殺到你家門口,把你搶回來——”

楚萸聽得面紅心跳,在他懷裏縮成小小的一團,任他捏來揉去,心裏澎湃着滾熱的岩漿。

榻旁燭臺爆開一只燭花,将她的思緒從短暫的回憶中拉了回來。

她将被子拽過肩膀,慢慢阖上雙目,卻依舊毫無睡意。

眼睛複又睜開,齊國公主重回她腦海。

她真的很佩服她的膽識。

公主沒有上帝視角,并不知曉歷史上齊國沒多久就投降了。

就目下情況看,雖然大秦一統天下勢在必得,但齊國顯然不打算很快妥協,它還是想談條件的。

因此此次入齊,充滿了變數與兇險。

比如齊國的貴族重臣,會不會将亡國的原因歸咎于她,以至于對她做出什麽沖動的洩憤之舉?

甚至她的父王,會不會為了自保,帶頭翻臉不認人?

這都不好說,人到了最後關頭,很容易大腦充血,不管不顧。

公主自小生長在複雜詭谲的政治環境中,不可能不知曉這些可能發生的變故,但她仍毅然決然地向秦王請命,連秦王都很驚訝,對她贊賞有加,親自為她安排了護送隊伍,五日後從鹹陽東門出發。

楚萸越想越覺得她了不起,在長公子這件事上,她和曾經的自己一樣,也是受害者,可她卻能像拂去蛛絲那樣,将這段過往輕輕拂去,大度地過來向他們道喜,還送上了顯然是精心籌備的禮物。

她咬了咬下唇,聽見外面傳來窸窣動靜。

是長公子回來了。

每次傳信說可能晚歸或是不歸,最終結果往往都是比預想中更早歸來。

楚萸知道,他一直都在盡最大努力,争取每晚都宿在她身邊,享受溫馨又安寧的家庭氛圍,就像是在彌補前世那短暫而颠沛流離的相愛。

楚萸不知道他有沒有夢到過前世,有時覺得沒有,有時又覺得他也夢見過那段無疾而終的悲劇。

證據就是他時常撫摸她的頭發,摸着摸着就忽然眸光飄遠,眼裏閃過一抹潮濕,可一旦被她逮到這樣的時刻,他便兇巴巴地斂去哀傷,拿手指夾她兩腮的肉,像是在懲罰她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楚萸閉上眼睛假裝熟睡,他在廳堂裏制造出一些細微動靜後,推門出去了,小半個時辰後,帶着一身熱氣和沐浴露的清香,輕輕坐在了她榻邊。

脫靴子,脫外袍,摘發冠……她腦海裏無比清晰地浮現每一個步驟,最終停留在他長發披垂,胸膛裸露,只穿一條白色亵褲的模樣上。

無論看過多少遍,還是忍不住眼饞,她沒能抵得過誘惑,試探地張開一只眼睛,斜斜地向旁邊溜去,與他轉過來的目光劈啪一下觸上了。

裝睡被抓了個現行,她索性将兩只眼睛都睜開,果然看見了一片性感蓬勃的旖旎風光,頓時心跳加快了幾分。

“怎麽還沒睡?”長公子撩開被子,鑽了進來,熱乎乎的氣息紮在她皮膚上,有些癢。

楚萸想到了齊國公主,很想問問他,你後悔娶我嗎?可這樣的問題實在太蠢了,她無論如何也問不出口。

她清楚地知曉,長公子一刻也沒有後悔過,方才內心的小糾結,都是自己在暫時的沮喪之下,與自己作鬥争的産物,她沒必要将它挑出來,抛到長公子面前,為難他,讓他莫名其妙。

于是她嘟了嘟嘴巴,俏皮地撒嬌道:“你不在,我睡不着嘛。”

肉眼可見懸在視線上方的漆黑眼眸,陡然間變得深沉幽邃,他勾了勾唇角,顯出幾分魅惑的意味,朝她俯下唇來。

她擡起手臂,熟練地摟住了他脖頸。

幾分鐘後,一件繡白色睡蓮的天青色小衣,夾雜着少女溫熱的體香,在一陣嬌滴滴的輕喘聲中,從被窩裏扔了出來,軟綿綿躺在踏板上。

不知是誰擡手勾了一把,火焰色的紗幔悄然落下,鎖住了床榻上的暖暖春情,和纏綿交疊的身影。

五日後,楚萸去了城東門,為齊國公主送行。

來送的人不算多,畢竟這事算不得國事,頂多是私事,且齊國公子還在一旁橫眉豎目地等候着,若是大張旗鼓地送行,便會顯得秦國好像沒人了似的,将一切指望都寄托在一個弱女子身上,因此前來送行的,大多是關系親密之人。

楚萸遠遠地就看見了嬴濯,他身量高大,氣場斐然,從背影看與長公子幾乎可以以假亂真,所以無比熟悉長公子背影的她,一眼便将他鎖定。

只見他幾次拉起妻子的手,依依不舍地摩挲着,腦袋半垂,仿佛極度憂愁。

公主首先發現了她,從夫君大掌中輕輕抽出了自己的手,沖楚萸莞爾一笑。

嬴濯也回過身來,目光掃到她,就像掃到了一只大蟑螂,明晃晃地嫌棄。

楚萸無視他,對公主回以溫暖的一笑,剛剛繞過嬴濯,就被他不禮貌地擡起胳膊一擋。

“幹嘛?”他冷硬地問道,眉毛一高一低地挑着。

“公子,別這樣——”公主有些為難地拉開他的手臂,上前一步,與楚萸互相行了平禮。

寒暄了幾句後,楚萸抿了抿紅唇,語氣真誠地對她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敬佩,并祝她一路順利,盡早返回秦國。

能看得出,公主略有驚訝,但眼底卻閃過高興的神色,她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含笑對她說謝謝。

“對了,我聽說姐姐有些暈車。”楚萸朝身後招了招手,一位侍女捧着一只木匣走上來,“這裏面有幾盒我自己做的清涼膏,主要成分是薄荷、銀杏葉和橘皮,是我老家的偏方,治暈車特別好使,你要是覺得惡心了,就沾一點抹在太陽穴上,立刻見效。”

公主瞳孔微微放大,看着楚萸将木匣打開,露出裏面将近十幾盒的用琉璃小罐盛裝的藥膏,心裏滾過一陣驚喜。

其實這次回齊國,她擔憂的倒不是會遭遇什麽苛待,而是漫長路途中時斷時續的暈車感。

湯藥沒辦法一直喝,大多數時間就只能硬挺,挺難熬的,但若這藥有用,便能解決她很大的困擾。

“謝謝你,芈瑤。”她第一次喚了她的名字,知曉她比自己小一歲,又長得嬌氣,看她的眼神越發像看妹妹一樣,帶着端麗的微笑。

楚萸搖了搖頭:“姐姐不用謝我,這都是我該做的,本來我還想送你一套特制的內衣。”

說到這裏,她聲音小了些,餘光朝嬴濯斜瞥了一眼。

他正兇神惡煞杵在她們身旁,眼睛緊緊盯住她,仿佛她剛剛給自己妻子的不是治病的藥,而是一包炸#藥……

公主無奈地笑笑,楚萸撇嘴,繼續說:“那種內衣不僅穿着暖和,還防震,省得坐馬車時間久渾身酸痛,可惜時間太短了,根本趕不出來,實在是有些遺憾……”

“那等我從齊國回來的時候,你一定送我一件。”公主笑道,再度握緊了她的手。

楚萸餘光看到,嬴濯聽見這話時睫毛猛地抖顫了一下,就像是聽到了flag一般,薄唇繃得筆直。

楚萸還是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這種類似于軟弱的情緒。

然而公主的手,卻依舊平穩而溫柔有力,楚萸被她的勇敢和大氣所感染,使勁地“嗯”了一聲。

“別說一件了,十件都行。姐姐一路上一定多多保重身體,凡事都要以自身安全為主,切勿勉強。”

她的話,言外之意很明顯了,公主點了點頭,說她自有分寸。

說完想說的話,送完想送的禮,楚萸便告辭離開了,将所剩不多的時間留給他們夫妻,讓她們好好話別一番。

回來的時候,她稍稍繞了道,去老板娘那裏,取回了給珩兒定做的新衣裳,又坐着聊了一小會兒。

臨近正陽坊掀開簾子看街景時,與折返歸來的嬴濯正面相遇上。

嬴濯罕見地沒有一上來就瞪她,恰恰相反,他望向她的目光中,翻湧着濃霧一般厚重的擔憂,像是還沒有從與妻子的別離中抽離出來。

楚萸嘆了口氣,大度地沖他打了招呼,他的态度雖然依舊透着粗魯,等級卻明顯有所降低,大約是從極其粗魯,到有些粗魯。

總歸還是粗魯。

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楚萸不跟他計較,還好心地朝他喊了一句:“你放心吧,公主不會有事的,她肯定能平安歸來,記住我的話!”

話音落地,他神情震驚地扭頭看她,而她已經放下簾子,駛出去了一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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