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志今天求馬上風把這只爐子拿出來,也是抱着所有人都不會在當下就看出這玩意兒的毛病的想法,幹脆來賭一把的。只要當時能夠通過,能夠拿到冠軍,事後就說這玩意兒已經出手了,或者編個其他的借口,別人也不會太在意的。
馬上風當時沒敢答應,就是怕有人看出問題來,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只不過任志給他開出的條件卻是太誘人了,他許諾馬上風,只要這次事了,他就找一個纨绔子弟做大頭,把這只爐子賣出去。這個賣可不是按原價來賣,而是要擡高數倍去賣的,馬上風不但不會損失,還能大賺一筆,也就答應了任志。
可是這會兒,任志卻毛了,玩意兒的真假別人不知道,可是他卻知道啊!真要是給人拆穿了,不但冠軍不保,他還得賠償馬上風一百萬呢,這也是他中午提出的條件之一。
想着想着,任志就慌了,再看看幾位老爺子那邊,都在讨論着。雖然是這會場的讨論聲很多,任志也聽不到幾個老前輩在說些什麽,但是內心裏的那只鬼,卻讓他覺得大家都看出了那是一件贗品。再看坐在頭裏閉着眼睛養神的陳老爺子,這一天裏,只要有好玩意兒,陳老都會誇獎幾句的,這會兒不說話是什麽意思,不就是看出問題來了嗎?
這一下,任志就更慌了,陳老爺子號稱是古玩行第一毒眼,傳說任何一件贗品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一定是看出問題了。
任志現在的心理是怎一個悔字了的啊,這下可完了,拿出一件贗品來鬥寶,進收藏協會會員肯定是沒指望了。這個還好說,這次不行還能再有機會,不就是兩年不能參加了嗎,三年頭上還是能夠再來的。
要賠償麻老頭的一百萬才真個要命啊,雖然他也開了一間公司,但是公司的財物人員都是他老子派來的,他自己手裏可沒有那麽多的現錢。要想拿出這些錢來,就得和他老子開口,可這事怎麽說呢,他老子要是知道了原因,非揍死他不可。雖說他老子在華通當董事長,可多少年下來連挪用待貪污的,也就攢下三兩千萬的身家,一下子就要拿出一百萬來打水漂,這不是要任春強的命嗎?
內心無比慌亂的任志這時候已經有點昏頭昏腦了,得趕緊想個辦法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的。
想來想去也只有這一招了,任志躲開衆人的目光,向展示臺走去。他要在衆人指出這是一件贗品之前,把這只爐子收起來,放在展示臺上實在是太顯眼了。
馬上風現在是一點負擔都沒有,他不認為有人能在這麽短的時間看出什麽來,而且有了任志的保證,哪怕是給看出來了,他也不會吃虧的。他相信,就算是給人看出來,任志也不可能出賣他,任志在古玩行的前途全都捏在他的手裏,除非他以後不想在古玩行混了。
這時候見任志有上臺收拾東西的意思,這不是要壞事嗎,趕忙拽住他:“任志,現在還沒有結束呢,你幹嗎呀?”
任志的腦子還沒有完全混沌,保留着最後一絲神智,道:“哦,師父,也展示了這麽長時間了,該收起來了,別等下碰了摔了。”
“你胡說什麽呢,給我下去。”馬上風沒想到任志的膽子這麽小,好像中午嚷着要借用這爐子的人就是他吧,到現在怎麽虛成這個樣子了,這不是明顯的做賊心虛嗎,立即喝止了任志的動作。
馬上風的這句話聲音很高,把全場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
任志現在的心理是真的很虛弱,回頭掃視了一圈,看着衆人的眼神,心下就更是慌張了。趕緊拉住馬上風,嘴巴湊到他耳朵邊上,把他看到的情況和心裏的擔憂說了一下。
馬上風聽他說了倒是不懼,小聲地回道:“怕個屁,哪有那麽容易就看出來,你膽子這麽小,能幹成什麽事啊,別自亂陣腳,一邊悄悄待着去。”
任志心裏可就不滿意了,說的比唱的還好聽,真要給人看出來了,這玩意就得老子花一百萬買下來,到頭吃虧的不是你麻老頭,你可不是不怕呢。
心裏這麽想着,可又不敢得罪馬上風,以後還要靠着他在古玩行混呢。而且這家夥不知道從哪裏找到了任春強貪污的證據,雖說是已經被任春強花了兩百萬買下來,可誰知道他有沒有留着副本啊,萬萬不能得罪他啊,這老東西真是可惡。
馬上風剛才那一喝,效果絕對是不同凡響,連閉目養神的陳老都給他“驚醒”了。看着這師徒倆在那裏交頭接耳,陳老的臉上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緩緩地轉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張辰和寧琳琅。
對于張辰,作為太師叔的陳老總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信任,包括這一次也是一樣。他認為如果現場除他之外還有一個人能看出這贗品宣德爐的破綻,那這個人一定非張辰莫屬,這個小徒孫的能力還是很強的,甚至已經超過了他的師叔伯。
張辰也感覺到有人看他,停下和寧琳琅的悄悄話,轉頭看去見是太師叔。再一看太師叔臉上的笑意,心裏就明白了,能在那師徒倆揪扯着說悄悄話的時候露出這樣的笑來,老爺子一定也看出毛病來了。
陳老見張辰對他回以同樣的笑容,心裏就完全有底了,笑着對張辰招了招手。
張辰心裏也有一個大概了,走到陳老身邊,彎着腰問道:“太師叔,您有什麽要吩咐的?”
馬上風的喝聲已經把全場的目光全部吸引到了會長們這邊,張辰被陳老叫到身邊同樣也引起了衆人的關注,陳老這是要讓張辰來點評這只宣德爐吧!
果不其然,陳老笑着對張辰道:“你的眼力我還是信得過的,你就給大家說說這只爐子吧!”
張辰早在一開始就用意念力觀察過這只爐子了,平淡無奇,別說能到宣德三年,連那一層最淡的綠色光芒都沒有。完全就是一個字“新”,兩個字“年青”,比張辰還要年青,了不得也就三四歲的樣子。做工還真是可以,幾乎達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不過假的就是假的,至少那種古代匠人的藝術魂沒有留在上面,現代的工藝也和古代完全不一樣,總是會有破綻的。
衆人看着剛才一臉緊張,接着又在緊張中加了一點怨恨,現在又轉為更加緊張的任志,和一開始帶着怒氣,後來又有些好像得意,現在也是一臉緊張的馬上風。有些多心的人已經開始猜測了,該不會是那宣德爐有什麽問題吧,否則那師徒倆怎麽不對勁兒呢?
實幹派的人則是心裏嘀咕着,看來這只爐子還真是有問題了,陳老剛才就沒有參加讨論,應該是看出了什麽。現在又讓張辰去點評,估計張辰也看出問題來了,可自己剛才怎麽就啥也沒看出來呢?看出來也罷,看不出來也罷,只要是這只爐子有問題,那經濟派今天可就要丢臉了,冠軍還是實幹派這邊的,還有比這個更好的嗎?
張辰點了點頭,走到展示臺前,拿起那只宣德爐又看了一眼,說道:“宣德一朝鑄爐數千,以風磨銅配合金銀等料入爐,鑄煉十外有二,方得一材,此後再無他例,後世稱之為宣德爐。宣德爐被歷朝歷代仿制無數,真正的宣德三年銅爐傳世極少。”
“真正的宣德三年宣德爐沒有标準器,只能依靠經驗和款識來分辨。這只爐子,敞口,方唇,爐頸矮而細,爐腹扁而鼓,象鼻耳,三足為鈍錐形實足,材質純細,柔膩可捏,并無鏽跡可尋。”
說着把爐子交到左手,伸出右手的食中二指,在爐壁上敲了一下,爐子發出“嘣”的一聲,略帶回音。
“嗯,其聲如罄。這些都是正品宣德爐的特點。爐底有六字款識銘文‘大明宣德年制’,也完全符合宣德三年制宣德爐‘太陽說話月點頭,宣點一豎恒難透,心上無恒四外走,風吹年首樹飄柳’的暗記。”
說到這裏,場下實幹派的人又開始迷糊了,這不是贗品啊,那還有什麽說頭呢,這不是給經濟派的唱贊歌嗎?
馬上風和人士師徒倆卻是內心歡喜,原來沒被看出來啊,剛剛真是虛驚一場,差點連內褲都濕了呢。這下可是把冠軍頭銜保住了,經濟派的面子也保住了,馬上風的臉面也保住了。不擔保住了臉面,以後還要更有面子呢,教出來的弟子能淘到宣德爐,那他這師父不是也一樣能耐嗎,名師出高徒就是說他麻會長呢。
其實董老和石磊的爺爺石老看過那爐子之後,心裏也是有點感覺不大對勁兒,但又說不出什麽來,所以剛才也就沒說什麽不合适的話。等到陳老叫出張辰,讓他上去點評的時候,董老和石老也就反應過來了,這爐子的确有問題。
可是張辰上去之後的說法,完全是在肯定這只路子,這就讓董老也有點迷糊了,就問陳老道:“師叔,這是怎麽個意思啊?”
陳老依舊看着張辰,笑道:“這小鬼呀,不鬧出點動靜來就不罷休。”
董老這就明白了,原來是這小子在故弄玄虛呢,感情是要玩兒馬上風師徒倆一把。
看着下面議論紛紛的衆人,張辰咳了一聲,等大家的聲音落下來,才又說道:“所以,這是一件很精致的仿品,幾乎能夠以假亂真了。”
這個突然的急轉彎,讓現場幾乎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随後才又反應過來,原來是贗品啊,剛才說的那麽玄乎,還以為是真家夥呢。可是既然所有的特點都能和真家夥吻合,那又是如何看出這是贗品的呢?
張辰的“仿品”兩字一出,那邊的任志就完全傻眼了,到了還是給看出來了,這下可怎麽辦啊!
馬上風倒是還好,裝作怒氣沖沖的樣子,要做最後一搏,走上前去問道:“既然各項特征都完全吻合,你又怎麽能說這是一件仿品呢,年輕人不懂就不要瞎說。一個冠軍的頭銜而已,有那麽重要嗎,還值得你這樣诽謗胡說,污蔑別人的藏品?”
張辰看着馬上風,剛才那師徒倆的表情已經暴露了他們的心虛,要說他們不知道這是一件贗品,那就完全是哄鬼呢。這會兒被人指出問題了,不但不接受,還要撒潑耍賴,既然你要死撐,那也就不用再給你留面子了。
臉上挂着似有似無的笑意,接道:“麻老,您說的很對啊,不就一個冠軍的頭銜而已,至于拿一件仿品來充數嗎?誰敢說特征完全相符就肯定是真東西呢,您是老前輩了,不會不知道高仿的厲害吧!”
馬上風撅着一張變成豬肝色的臉,還是不肯認輸,抱着最後的一點希望,希望張辰只是嫉妒,并沒有看出問題的所在,逼問道:“既然你說各項特征都很吻合,那就應該是真品,可你為什麽又要說是仿品呢?如果你不拿出實質性證據來,不要說我,就是在場的衆位,也都不會服氣的。”
看着馬上風還在煽動場內的情緒,張辰恨不得一腳踹死他,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他笑眯眯地道:“麻老,我剛剛已經說過了,高仿很可怕的,你就連這點見識也沒有嗎?我真懷疑你這個會長是怎麽當上的,就這樣的眼力和見識,居然是名譽會長。”
說罷,指着爐底上的銘文款識道:“你看清楚了,宣德爐的款都是用印章敲上去的印款,只有這樣,才能保證打磨過之後,銘文款識的面和地保持一色,盡善盡美。這只爐子,我之所以說它是精致仿品,就是因為它的款識也是敲上去的印款。但是,這個款識的用印卻有問題,因為它太新了,以至于銘文的邊緣太過于整齊。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這些個銘文的字角處,完全沒有幾百年來的把玩摩挲,或者是氧化的痕跡,宣德三年的銅爐啊,到現在還能在字角見到新做的痕跡嗎?”
張辰指着銘文款識上的幾處字角給馬上風看過,要說這幾處字角上的毛病,馬上風也發現了,不過他是用放大鏡看到的,而張辰的視力異于常人,很容易就發現了這幾處問題的所在。場下的衆人當中,雖然陳老,董老和石老都看出了問題,但是他們看出的問題在別處,這些個字角上的毛病他們單靠肉眼也是發現不了的。
張辰把爐子翻轉過來,指着爐內道:“還有,這裏邊的香灰,完全沒有陳年香灰的樣子,雖然也是貼在了爐壁上,但這都是粘土的功勞。這爐子的觸感柔膩,顏色也與真品無異,但是這象鼻耳的縫隙裏卻有細微的做舊打磨痕跡。你還有什麽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