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瘋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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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萸正準備脫衣入睡,前廳的門忽然被憤怒地一把推開,下過一場雨後的夜風陰冷無比,瞬間穿堂而過,灌進寝室。
楚萸腦中有根弦緊緊繃起,她下意識攏住衣襟,剛剛從榻上起身,就被憤然沖進來的景夫人,一把摁回床上,劈頭蓋臉扇了一巴掌。
楚萸捂着紅腫的面頰,還沒反應過來,第二個巴掌眼看就要落下來,她急忙向一旁閃躲。
景夫人撲了個空,憤怒加倍,楚萸從來沒見過她暴怒到這個地步,簡直如同瘋癫。
景源跟在景夫人身後,也進了寝室,只是他沒料到母親竟如此失控,連忙抱住她意欲繼續撲向楚萸的身體。
“母親,你冷靜點,這丫頭畢竟和秦人有牽連,你惹到她,小心她日後報複——”他心有餘悸地勸慰道。
他在母親心中種下懷疑的種子,為的是長久目的,可不知為何,母親聽着聽着,眼珠突然不轉了,整個人都僵硬成了一座石雕,她就這樣僵直地坐了良久,而後自桌案後猛然跳起,瘋了一樣沖到這裏。
他可不希望母親惹出什麽亂子,他不想再游街第二遍,然後被押去那條肮髒腥臭的巷子,沒日沒夜地舂米。
“這個你不用管,她早就被人家甩了。”景夫人喘着粗氣道,眼裏迸射出惡毒的光,“小賤人,我問你,珩兒到底是不是景暄的骨肉?”
楚萸正逃竄到床榻的另一端,聞言身形一滞,腦中登時警鈴大作。
她知曉,這個家,她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她現在只後悔,先前不應太過陷入情感糾葛,而擱置了逃跑的計劃。
只是她也沒料到,景夫人竟會察覺出異常,是景源和她說的嗎?
楚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直覺告訴她,他們都只是處在懷疑階段,而非有真憑實據,這樣的話,她還可以狡辯一番。
至少熬到明天,再想辦法逃離這裏,畢竟此刻夜已深,她根本無處可去。
“您在說什麽啊,當然是了。”她的唇微微哆嗦道,“珩兒是我和景暄的孩子……”
“你胡說!”景夫人狠狠瞪着她,雙目幾乎要奪眶而出。
身後的景源到現在也沒想明白,母親緣何為一件并不确鑿的事情,如此瘋狂,他長這麽大,亦是第一次看見母親這樣喪失理智般,大呼小叫,狀若瘋婦。
而且,她又為何在短短的時間內,由比他還難以置信,轉變成此刻這副萬分篤定,只等她親口承認的态度。
他越來越覺得,是自己的話,将母親心中的一些懷疑的碎片,一下子串了起來。
有些事,她先前大抵只是覺得不大正常,并未深究,而如今被他一語點破,她不知怎麽的,就堅信了珩兒并非景暄骨肉的事實。
女人的直覺,有時很可怕,也很沒道理,但往往極準。
楚萸也察覺到了她的篤定與誓不罷休,她知道今夜注定是熬不過去了,連忙沖到嬰兒床旁,一把抱起珩兒。
她的這個動作極大刺激了景夫人,只見她從袖口掏出一把剪刀,朝她的後背刺過來。
楚萸驚叫連連,矮下身子躲開了,剪刀刺入嬰兒床的床板,發出木柴斷裂的聲音。
景源趕緊攔住瘋狂的母親,楚萸趁機抱緊珩兒,頭也不回地急速向外跑。
“你放開我,我今天非要殺了這個小賤人不可!”景夫人愈加失控,一腳踹開兒子,想要追出去。
“母親,你冷靜一下,你若真殺了她,會被殺頭的!”
“你這個沒用的東西懂什麽?”景夫人忽然咧開嘴角,露出一抹絕望而凄慘的笑,“景暄死了,我本也不想活了,全靠珩兒支撐着,他那樣聰明健康,我将他當成了未來的指望,可現如今,這個支撐我活過來的指望,居然是別人的野種,你叫我如何咽下這口氣——”
景源無言以對,陰冷地松開了母親的手。
他冷笑着看母親沖進夜色,心想自己在她心目中,果然一直都毫無地位。
一個人只有在極端情緒下,才可能說出真話,母親前段時間對他不錯,并非出于愛,而是需要他養老,因此才牢牢抓着他,百般順從,然而他在她心目中,甚至比不過一個還不會說話的小畜生。
罷了,他不管了,就讓她去鬧吧,反正他沒參與,若是她被抓走砍了腦袋,也與他無關。
日後沒了她管束,他反而更逍遙自在,就她那個時不時犯病的破身子,活着以後也是拖累。
他陰森地跨出楚萸的房間,回到自己的別院,把門闩插好,當作什麽事也不知道,熄燈睡下了。
楚萸在夜色中狂奔,腳下土地濕滑,她幾次險些滑倒,她不知道自己能逃到何處,潛意識地朝着上次與長公子偶遇的那條街道奔去。
倒不是說她期待他能從天而降,為她擋去兇險,她現在已然沒有了這些浪漫又不切實際的念頭,她往那裏跑,只是因為那裏很大概率有巡邏的軍隊。
那個對她欲行不軌的小兵,就曾出現在那裏,想必他并非是夜裏無事閑逛過去的,而是從附近駐紮的巡邏隊跑出來,到近旁買點小酒喝。
她決定賭一把。
然而很快,事态的發展就容不得她再做多想,只能義無反顧地向那裏逃去。
因為景夫人,正像一只陷入瘋狂的巨大蝙蝠,朝她緊追而來,楚萸雖然有年齡優勢,但抱着個孩子,還穿着室內的鞋履,根本跑不快,眼看着距離一點點拉近,她心急如焚,恨不得能長出翅膀飛起來。
忽然,她聽見斜前方的拐角處,有馬蹄攢動的聲音,她大喜,連忙向那裏奔去,結果剛剛轉過拐彎處,就狠狠撞進了一個寬闊結實的懷抱。
“救、救救我,有人要殺我——”還未及擡頭,她就抓着那人肌肉堅實的手臂,撕心裂肺地叫道。
然而,當她擡起目光的那一刻,聲音卻生生卡在了嗓子眼裏,一寸一寸凍結成冰,握住他臂膀的手,也觸電般縮了下來。
她無路可逃,一頭撞入的,居然是長公子的懷抱。
他、他怎麽會在這裏?
她呆愕地望了他好一陣,腮邊挂着兩道亮晶晶的淚線。
扶蘇面無表情地俯下目光,瞄了她兩眼,故意無視她楚楚哀求的神态,與接踵而至的那副愕然無措的表情。
只是,手卻并未将她從胸口扒拉開來,而是任由她無助似的貼在上面,如同一只受驚的小鹿,後怕地顫抖、瑟縮,把他當成唯一的依靠。
楚萸眸光微亂,向他身後掠去,這才注意到,他并非只有一人,身後還站着數名身披铠甲、将領打扮的高大男人,以及十幾個手持火把,立在稍遠處的士兵。
有幾個士兵手中,還牽着馬,她方才聽到的馬蹄聲,便是傳自那裏。
楚萸動了動唇,剛想說話,景夫人就如同恐怖電影裏的殺人狂,從拐角不管不顧地沖了過來,剪刀刀尖直指楚萸後背。
“我殺死你這個不守婦道的賤人——”
“和你那個小野種,一起去死吧——”
電光火石間,她已然逃不開,而旁邊其他人沖上來顯然也來不及,她閉上眼睛,本能地弓起身子護住珩兒。
“噗哧”一聲,利刃刺入血肉的聲音,在黑夜中清晰散開,然而楚萸卻沒感覺到任何痛楚,她觳觫着擡起目光,卻見是長公子伸出左臂,替她擋住了這一刺。
剪刀并不鋒利,刺入他小臂,鮮血帶着懾人的溫度,滴落楚萸的脖頸,滑入衣襟,令她縮起了肩膀,有種被灼傷的感覺。
景夫人也沒料到拐彎處居然潛伏着這麽多人,而她非但沒能刺中楚萸,反而傷到了一個氣度非凡,身後環繞着秦軍數人的年輕人,惶恐中手一抖,松開了剪刀,哆哆嗦嗦地向後踉跄。
接着她爆發出一聲十分駭人的驚叫,掉頭就跑。
立刻有人要去追,被長公子揚手制止了。
楚萸餘驚未消地将目光從景夫人逃竄的方向移開,望向他受傷的手臂,眼裏蓄滿愧疚,她擡起手指,卻又不知道能做什麽,讪讪地又收了回去。
“你家夫人?”扶蘇輕蔑地明知故問道,一把拔掉那只剪刀,眉頭都沒皺一下,扔在了地上。
“嗯。”楚萸小聲回答,仍然記挂着他的傷勢。
立刻有人上前,熟稔地為他綁上布帶,止住了流血。
楚萸記得他身上新添了幾處傷疤,深淺不一,新舊分明,知道他這兩年沒少吃苦,早習以為常,不當回事了。
“我倒是挺好奇,你究竟做了何事,以至于讓她不惜追出這麽遠,也要置你于死地?”他的聲音裏,充滿了調笑與揶揄,仿佛剛剛目睹了一場極具諷刺意味的好戲。
楚萸耳垂染上一層薄紅,窘迫地垂下眼簾。
不止是他,就連她都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出荒唐的鬧劇,她直到現在,還有種恍惚的不真實感,甚至都不确定是不是在做夢。
她抿了抿唇,朝他胳膊上匆匆瞟一眼。
血已然止住,傷口想必不深。
景夫人到底上了年齡,追出這麽遠,已經耗費了全部力氣,若非憤怒加持,她都未必能再揮動剪刀。
她松了一口氣,緊接着又深深吸了一口氣。
“因為我,不僅與其他男人私通,還生下了那個男人的骨肉。”
她揚起面龐,望着他玄玉般烏黑冷沉的眸子,輕聲答道,睫毛如蝶翅微微眨動。
扶蘇瞳孔驟然一縮,臉上嘲諷又鄙夷的表情仿佛凝固。
楚萸壓下心中淩亂的情緒,将懷中在狂奔中早已驚醒,卻不哭也不惱,只兀自咬着手指頭東張西望的寶寶舉到他面前。
“長公子,您要抱抱他嗎?”她柔軟地笑道,漂亮的桃花眼裏,彌漫着霧氣一樣的缱绻柔情。
“他是您的孩子。”
【作者有話說】
下午:我與你無話可說
晚上:心裏癢癢,借着公務之便,去看看老婆在幹啥……感謝在2024-03-26 19:03:09~2024-03-27 10:56: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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