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鹮一路都睡得很死。
謝生東走西瞧, 總算是順利找到花城娘子的山洞。
還未進門，就聽到震耳欲聾的嬰孩啼哭。那聲音尖銳凄厲，中氣十足，唯有嗓音稚嫩，勉強能辨認出來是個孩子。
孩子似乎是沒人哄抱，哭鬧愈演愈烈不說，很快引起另一波啼哭吼叫, 這個聽起來年紀稍大些，約莫七八歲，也是女娃。
女娃的聲音尖利許多, 壓得嬰兒聲音都不那麽明顯。聽着倒像是女娃哄嬰兒不成，把自己給委屈哭了。
兩股哭聲直鑽謝生耳底，又癢又疼、不爽得要命。
他最煩小孩子哭。
可懷裏的朱鹮眼珠子一轉，依舊睡得香甜。謝生直皺眉, 忍着頭疼，大步走進去。
彼時花城娘子不得已, 不情願地從舒舒服服的躺椅上起來，去哄哭鬧個不停的嬰兒。她根本不正眼看孩子，手一伸就把孩子抱起，随意地搖晃兩下, 道：“臭丫頭，再哭腸子都哭斷喽~”
嬰孩眨巴着眼，看着自己的母親發愣。一旁的姐姐見母親上手，也停住哭泣, 抽抽噎噎地抹眼淚。
這倒不是花城娘子不愛自己的孩子，只能說有了太多女兒就難免不上心。
與翩翩和羅子浮不同，花城娘子與自己的丈夫花城可是真心相愛的。兩人同為仙人，共居山洞，和凡人起居生活無異。
可仙人們到底超脫世俗。吃着山葉佳肴，喝着溪水美酒，穿着桑葉白雲，怎麽着也不求富貴榮華，心中自然無欲無求。
只是花城娘子和花城卻都很想要孩子。
花城喜歡女兒，花城娘子一心求子，偏偏連生幾胎俱是女兒不說，就算是幫那幾只鳥啊魚啊的成精，化成人也都是女娃娃。
幸好成精的不歸她養，花城娘子感慨一番，更加迫切地想要兒子。
但花城意見不同，他執意要花城娘子養養身子，剛生完小五，何必那麽着急要小六？
兩人為此大吵一架。
花城一生氣，抱着其他幾個孩子去就了父母家中，留了老大在家幫花城娘子照看小五。花城娘子生着氣，索性交給自己的大女兒看管。
見到謝生進來，花城娘子也不驚訝，一邊哄着孩子一邊道：”小扶桑，我等你好久啊。“
翩翩之前有告訴她扶桑與朱鹮的事，所以花城娘子一點都不驚訝。
謝生聽着那與翩翩如出一轍的語氣，眉毛一挑，道：“你在等我？”
“是啊，把小朱鹮放在那邊吧。”
說着，花城娘子把手上的嬰兒也放下，和朱鹮并排放。
接着她随手掂起朱鹮的脖子，翻來覆去地觀察，道：“嗯……是個可愛的男寶寶。“
謝生道：“你能幫他幻化成人嗎？”
花城娘子笑笑，指指自己的新生兒：“當然，不過只能一個小嬰兒哦。”
謝生：“……”
雖然并不意外，但他其實不怎麽想玩養成。小孩子什麽的，真的是很麻煩的存在。
不過有總比沒有好。謝生咬咬牙，點頭答應。
花城娘子手指往朱鹮額頭那麽一點，這一片的靈氣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濃郁起來，沖鋒似地往朱鹮身體裏去。
“啊，對了，”花城娘子拍拍腦門，“忘了說，以後這孩子得管我叫娘，沒問題吧？”
謝生從善如流：“好的，岳母。”
反正都是數不清年齡的仙子妖精，沒什麽吃不吃虧這一說。
花城娘子一愣，眼神在一樹一鳥身上打轉，噗嗤一聲拍掌笑道：“少見，真少見。”
她笑笑，又摸一把朱鹮的脖子，撚撚手指上黑乎乎的粉末，道：“怪不得小朱鹮還沒修煉到家就進了發情期，原來是你。”
“發情期？”謝生疑惑，“對他有什麽其他的影響嗎？”
花城娘子道：“別擔心，沒有。”
既然已修煉成精，自然界的繁殖法則在妖精身上可不起作用。先前朱鹮是修煉緩慢的普通鳥族，借助花城娘子給予的靈氣化人後，也只不過是讓朱鹮肉身具備人類的新形态，對身體當然沒什麽影響。
不過對發情期也沒什麽影響就是。
花城娘子猶豫一瞬，覺得既然身體會變成小孩子，發情期理所應當地消失也是自然，便不再多說。
磅礴的靈氣不斷湧入朱鹮的身體，甚至過于密集而産生點點光芒，溫暖又耀眼，朱鹮漸漸被光輝籠罩，連帶着整張石床。
謝生全神貫注地盯着，花城娘子卻抽出空來抱走孩子，剪剪山葉。給兩個孩子準備好飯食後，還給謝生倒過來一杯酒，酒裏還貼心地放了扶桑花瓣。
……
等了一夜，光芒才慢慢從石床上逸散開來，漏出一個圓乎乎的輪廓。依稀是個腦袋又大又圓的孩子。
謝生抓過毛毯蓋上去，怕季青臨化成人沒來得及化出衣服，他特地準備了片扶桑葉。
就算是個小嬰兒，也不能讓花城娘子這個當娘的占便宜。謝生心道。
只是毛毯蓋上去，沒見什麽動靜，就自己滑落，謝生揮開所剩不多的光芒，定睛一看。
哪裏是什麽小嬰兒，床上竟然只剩一個光不溜秋、圓滾滾的大白鳥蛋。
謝生看向花城娘，保持鎮定道：”說好的孩子呢？“
花城娘子驚奇道：“怎麽就變成鳥蛋了，不應該啊。”
謝生：“……”
這朱鹮要不是季青臨他絕對絕對把這蛋煮熟！
談個戀愛怎麽就這麽難？
找人找半天最後找到只鳥就算了，好不容易就快化成人，怎麽把他好好一只大肥鳥，變成一顆大白蛋？
謝生抱起蛋晃晃，總覺得聽到裏面有液體在翻滾，整張臉都木了。
花城娘子也湊過來看，摸了摸，道：“要不孵蛋試試？”
謝生：“……成吧。”
不氣，反正孵蛋他也有經驗，這都不算事兒。
于是繼等朱鹮吸收靈氣之後，謝生又耐着性子等孵蛋。
孵化期間，謝生還跟花城娘子交談一番，花城娘子猜測估摸是被忽視的發情期做的怪，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觀察着大白蛋，花城娘子連哭鬧的孩子都沒顧得哄。
謝生頭疼道：“先哄哄孩子。”
花城娘子這才抱過孩子：“小五乖，不哭啊。”
謝生好奇：“給她起名字了嗎？”
“起了，叫江城。”花城娘子道，“小五是小名啊，小一你說是不是。”
謝生了然。
按原劇情，江城是個配角。十幾年後，她會嫁給羅子浮和翩翩的兒子，以兒媳婦的身份，跟着羅子浮一起到人間享大富大貴去。
也算是注定有塵緣的仙人。
不過巧就巧在江城這個名字，和聊齋中的另一篇主角名字相同，那是個家暴的故事，講的也只是因果報應，沒甚趣味。
謝生想過一瞬，就又想起自己現在并不必關注劇情，摸摸下巴抛到腦後，道：“你會有第八個孩子嗎？”
花城娘子道：“會啊，孩子當然是越多越好。”
謝生感慨：”還好不姓王。“
不然碰上這麽随意地取小名，第八個孩子就該叫王小八了。
花城娘子不解其意，便也沒接話，将乖順下來的小五放蛋旁邊，就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小江城睜着烏黑的眼睛，好奇地盯上大白蛋，伸出一只小胖爪子不住地摸，嘴裏“啊啊”說個不停。
謝生道：“別摸。”
小江城自然聽不懂，“啊啊啊”地拿着小指頭戳個不停。
謝生一把抓住那胖乎乎的小手，道：“別戳。”
小江城展開一個歡樂的笑，又拿另一只手去戳，謝生連連又抓住，嚴肅道：“別鬧。”
快樂的小江城還當謝生在與她玩耍，激動地伸腿蹬腳，一腳丫子踹上白蛋，咯吱咯吱地笑。
謝生無奈，深吸一口氣把江城抱起來，送到花城娘子的懷裏，認真道：“她不乖，你得好好教教。”
花城娘子滿頭霧水：“……她才兩個月。”
兩個月的孩子的确沒法子教什麽，謝生扭臉走人，選擇繼續看護自己的蛋。但他一回頭，就發現好好的蛋滾在地上，想來是剛才小江城踹的那一腳。
蛋沒碎，但是多了一絲裂紋，謝生看得直皺眉。
花城娘子道：“樂觀點，說不定就這麽孵出……”
謝生面無表情，展示那流出的一絲蛋液。
花城娘子：“……”
蛋液越流越多，清澈卻又黏稠，沒一會就将整個蛋都沾滿。謝生擦拭一遍也沒能擦幹淨，眉頭緊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可再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謝生看向花城娘子，猛然發現她表情驚訝，目光呆滞，嘴張開一些好像正要說些什麽。懷中的小五也半張着嘴，口水流在嘴邊，要落不落。
凝神看去，那滴口水圓潤地留在嘴角，根本沒有下滴的趨勢——世界靜止一般。
死機了
謝生若有所思。
下一秒，大白蛋光芒暴漲，謝生眼睜睜看着蛋殼碎了一地。
季青臨卻是直接從裏面蹦了出來。不是朱鹮模樣，也不是嬰孩模樣，就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季青臨。他一句話都沒說，整個世界都開始崩塌，剛才靜止的一切全都分崩離析，連謝生都感覺自己此刻的意識都在脫離。
強制脫離？
季青臨到底都做了些什麽？
可季青臨一句都沒說，當機立斷拽過謝生，捧着臉就是一口。
吻得太過用力，謝生不得不眯着眼睛橫過來，含糊不清道：“停！先解釋！”
季青臨松開，快速道：“沒時間了，我們下個世界再說!”
說完又啃一口，活像是餓了八百年沒給吃東西的樣。
謝生：“……”
眼瞅着季青臨飛快消失在自己眼前，謝生也順其自然，由着自己的意識離開，朦胧間，他似乎聽到花城娘子撕心裂肺喊了一句：“江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