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 104 章
醫院。
空氣溢滿了消毒水的味道。
沒有人喜歡生病。
在醫院裏, 人們的步子都邁得很大，很急，仿佛慢一些, 身後的死神就會高舉鐮刀收割他們的生命。
在這裏，有人得到活下去的希望，有人失去生存的意義。
２５歲的古屋朝生臉色麻木地看着手中被捏皺的白色診斷書，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他的母親還剩下不到半年的壽命。
是絕症, 已經到了晚期。
拿到診斷書的時候, 古屋朝生的大腦在轟鳴地響，他以為他還有時間的。
師從業內赫赫有名的木匠大師十一年, 十四歲就當了學徒, 踏踏實實地一步步學起, 好不容易才獲得師父的肯定，就在可以獨立門戶時，獨自撫養自己長大的母親卻一病不起。
第一時間送母親去醫院看病, 卻得到了醫生的絕症診斷。
怎麽可以這樣對他？
他只有母親一個親人啊。
古屋朝生蜷縮在醫院走廊的冰冷座椅上, 把頭埋到膝蓋上, 沙啞地哭了出來。
他還想着要努力工作，賺好多好多的錢，讓辛苦了大半輩子的母親安享天年。
然而一場急病, 卻猝不及防地将他的計劃全盤打亂。
像古屋朝生這樣的情況, 在醫院裏經常上演, 他甚至連一個安慰的懷抱都沒有。孤獨無依, 除了躺在病床上昏睡的母親, 古屋朝生沒有一個信任的親人。
小護士輕輕地拍了拍古屋朝生的肩膀，“古屋先生, 你的母親醒了。”
古屋朝生連忙擦幹臉上的淚水，快速地整理自己的儀容，到了這個時候，他不可以讓母親再為自己擔心。
站在門口，古屋朝生深吸了一口氣，擡頭便看到病床上的母親，她正偏着頭看門口，一雙黑潤的眼眸溫柔地看着自己，古屋朝生急急地走到病床邊，雙手握住母親的一只手。
透明的針水從上而下，緩慢地輸入母親的手的血管。
古屋朝生低頭，看到細長的針頭插入母親的手，強行忍住的眼淚瞬間又控制不住，滴答地落到母親的手上，被他慌亂地抹去。
母親的手很冰冷，古屋朝生連忙往自己的手掌哈氣，搓暖後才小心翼翼地放到母親的手上，試圖給母親帶來一絲暖意。
“媽媽、媽媽。”他哽咽着出聲。
“朝生乖……別哭，媽媽心疼……”古屋蝶子斷斷續續說話，幾個字已經費盡了她的力氣。
她的身體她最清楚，已經到了病入膏肓的時候吧。可是，她不放心她的兒子。
古屋朝生只有她一個家人，要是自己真的離開了他，他會怎麽辦？只有黑白灰色的世界，兒子會更加絕望吧？
“媽媽，我不想離開你。”古屋朝生小聲懇求：“我會好好工作，我會一直聽你的話，所以，不要離開我，媽媽……”
勉強撐起精神，安慰好兒子讓他去買藥後，古屋蝶子躺在床上，濕澀的眼淚從她的臉上滑落，自己卻連擡手抹去的力氣都沒有。
她不信神，不信佛，也知道人都會有死亡的一天，但是她從沒有想過會那麽快，她還沒有看到兒子成功立業啊。
她要用什麽辦法，才能讓她的孩子不會因為自己的死亡而難受？
一只蝴蝶突然飛進了病房。
古屋蝶子微微睜大了眼睛。
在排隊買藥的古屋朝生，好心扶起一個差點被人絆倒的老婆婆，将她攙扶到走廊上的座椅，想離開老婆婆去買藥，但是又不放心老婆婆一個人。
“孩子，為了報答你的幫忙，我把這個地址交給你，店長可以實現你的願望。”老婆婆将一張寫了地址的紙條塞到古屋朝生的手上，“快去買藥吧，你的媽媽還在等你。”
古屋朝生低頭看手中的地址，聽到老婆婆的話，突然一愣，她是怎麽知道自己的母親生病的？
不遠處，一個身穿素雅連衣裙的長發女人急急跑來，“婆婆，您沒事吧？”
“小羽，我沒事哦，這個好心的孩子剛剛扶了我一把。”
小羽連忙向古屋朝生鞠躬道謝，然後才攙扶着老婆婆離開。
＊＊＊
夏目貴志很快就習慣了新環境，每天早上與小羽和仁一起去帝丹小學，放學回來後就接受威廉和太宰治的補課。
在松浦百美老師和同班同學的幫助下，他的成績也在穩步提高。
雖然一開始，夏目貴志對于自己的學習還要麻煩比自己還小的孩子幫忙而有些羞愧，但是在接受了威廉、太宰和費佳的高智商碾壓下，夏目貴志已經開始習以為常了。
悟說得沒錯，習慣就好了，習慣就不會覺得奇怪了。
世界上總有比自己聰明的人，只不過是自己見得比較多而已。
又是一日，百目鬼夫婦來店裏接威廉和夏目貴志去學校。
太宰治醒得早，被四月一日抱在懷裏，一邊逗着管狐無月，一邊看幾人離開，“為什麽靜先生不開車來？自駕會方便點吧。”
四月一日笑了笑，“确實方便，但是太容易引人矚目了。”
店不存在于現實世界，太宰治等人能夠看到店的存在是緣分，但是大部分人是看不到店，他們只能看到一片荒蕪。
每天都開車來到店門口接人，若是被有心人發現，店的存在就會暴露。
“可是，如果沒有暴露的話，客人也會變少的吧？”太宰治揉了揉無月的小腦袋。
四月一日搖頭，“正常來說，只有強烈願望的人才能進入店，但是不能保證一些有特殊能力的人也進到店裏。如果是以前還好，但是現在店裏多了你們，安全必須要做到位。”
無月伸長脖子，在四月一日的臉上接連啄了好幾下。
太宰治眨了眨圓滾滾的鳶色眼睛，突然伸出手，一把捏住四月一日的臉，認真道：“還有你。”對我們來說，你的存在也是非常重要的。
“疼。”四月一日輕聲道，聲音就像在撒嬌。
“我都沒有用力。”話雖如此，太宰治還是放開了爪子，四月一日的臉上很快就出現了一道紅痕，他只好輕輕撫摸，小聲道：“怎麽比我還弱？”
“嗯？”四月一日疑惑出聲，似乎沒有聽清楚太宰治的話。
“沒什麽。”
“客人會在合适的時間進到店裏，我能做的就是盡我所能實現他們的願望。”四月一日颠了颠太宰治的屁股，“嗯，阿治好像重了點，抱起來軟乎乎的，手感不錯。”
太宰治：“……閉嘴。”
“如果願望都可以交給別人實現，那自己還有什麽拼搏的必要？”太宰治別捏地轉移話題。
四月一日抱着太宰治往房裏走去，“不一樣的。”
“有什麽不一樣？”太宰治追問道。
“阿治也許沒有發現，能進入店裏的客人，願望都是自己無法實現的。”四月一日解釋道：“無法實現的願望，阿治能明白這個意思嗎？”
太宰治擡頭，一眼便看到了四月一日柔美至極的下颚線。
他晃了晃腦袋，“無法實現的願望，如果實現了，就不會留有遺憾了吧。”
四月一日垂眸看太宰治，微微上挑的眼尾自帶幾分風情，柔聲道：“嗯，正是這個意思。”
願望，在字典裏的意思是：希望将來能達到某種目的的想法。
“人之所以會有願望，自然是因為人有追求。”四月一日剛将太宰治放到軟墊上，跪坐在地上，黑發的小男孩立刻将小腦袋枕在他的大腿上，蓬松柔軟的黑色卷發散在四月一日的腿上。
“我也要按摩。”太宰治理直氣壯地撒嬌道：“我可是看到你給悟按摩了很多次，我也要。”
四月一日哭笑不得，細長的手指輕柔地穿插在太宰治的黑發間，“今天難得早起，不會是因為這一點吧？”
太宰治閉着眼，哼哼幾聲。
四月一日的動作很熟練，太宰治整個人的頭皮都在發麻，很快，舒服就從腦袋傳向身體的各個部位。
“不繼續說了？”太宰治問，像小黑貓一樣，腦袋蹭蹭四月一日的手心，“我還要聽呢。”
“真是。”四月一日哭笑不得，點了點他的額頭，“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你不是都懂了嗎？”
無法實現的願望，即是人生的遺憾，如果不實現的話，即使到了死亡的那一刻，心中的悵然也不會消失。
太宰治翻過身，悄悄睜開了眼睛，知道了又怎麽樣？
自己能進到店裏，也是有無法實現的願望吧，自己的遺憾又是什麽？消失的記憶什麽時候才能恢複？
不遠處，睡醒的五條悟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大聲道：“阿治你居然搶我的位置！”
太宰治朝五條悟吐了吐舌頭，“誰讓你起得比我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