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這就是我的命
“快別胡說了!”王夫人勸道:“剛成親的小兩口哪有不吵嘴的,過些日子知道秉性,慢慢相處着就好了。哪裏動不動就要死呢?”
迎春只嗚嗚的哭。
王夫人勸解兩句,又叫丫鬟去收拾她的屋子,迎春在伍家吃不好睡不好的,一回來頓時就覺得疲憊,先回去狠狠睡了一覺,到下午才醒來。
她去王熙鳳院子上了柱香,又掉了兩滴眼淚,回來就見探春坐在屋裏等她,神色頗有幾分不安。
迎春嫁了人,自然也不像以前那麽懵懂,探春過來什麽意思,她大概也能猜到。
迎春上前拉了探春,道:“咱們裏頭說話吧。”
進了裏屋,兩人在床邊坐下,迎春忽得又哭了,“這話我只跟你一人說,我只恨琏二嫂子不能早死兩個月,不然我給她守孝,這親事八成就能拖到不做數了。”
這種話都說出來了,探春吓得心咚咚直跳,可她又不知道怎麽安慰,便依照着王夫人前頭的言語,說了幾句:“以後就好了,總要相處些時日的。林姑娘和薛姑娘剛來的時候,還有史姑娘,都是過些時日才好起來的。琏二哥跟琏二嫂子也是一樣。”
迎春漸漸收了淚,探春想了想,從些微支末節的事兒開始問,“聽說他無父母也無兄弟,家裏可還有什麽人?”
迎春道:“的确是沒人了,只有一家五口當仆從——”
對上探春驚訝的眼神,迎春忙又分辨一句,“院子倒是還行,雖然只有三進,不過前院也有個小花園。正房也有五間呢。”
這麽說兩句,她又有點傷心,“不過前院算是二門外了,我也不好出去。”
探春有點恍惚還有點尴尬,這就是嫁出去當正妻?錦衣衛的六品官?
老爺當初也是六品,卻不像姓伍的這樣——說是六品官,都比不上賈家的管事。
“你好生歇着吧。既然是回來奔喪,怎麽也能住上三五天的。有什麽心理話你跟我說,雖然我……可說出來總歸是能好受一些的。”
迎春點點頭應了,送探春出來,又吩咐丫鬟,“原先吃的那個核桃莴筍炒腌蘿蔔丁,怪想的,去問問廚房有沒有,要是有,晚上就吃這個了。”
丫鬟有點為難,雖然她出嫁也就兩月,可跟兩個月前比,家裏又大不一樣了。只是王夫人吩咐好好照顧……丫鬟應了聲是,往廚房去了。
探春恍惚的出來,沒留神被趙姨娘拉去了後頭拐角。等她反應過來,就聽見趙姨娘冷笑道:“她過得不好吧?”
探春對上趙姨娘,那是一百個警惕心要分成兩百個用的,“大伯找這樣的人家,出嫁前太太就說不好了。”
趙姨娘哼了一聲,“你不用瞪我,我也沒別的意思,我就想告訴你,憑你的家室,将來找的人還不如他。別想着還能當千金小姐了。”
趙姨娘說完扭頭就走,前頭她雖然說再不理會探春,可畢竟是親女兒,但低頭也是不可能的,尋了個機會說話,也就這兩句警告了。
以前是有國公府的牌子護着,可老爺現在就是白身,她還指望嫁到什麽好人家不成?
下頭人怎麽出頭,平常人怎麽生活,這家裏又有幾個人知道的?
指望太太教她?別說太太有沒有真心了,就是有,太太也不會啊。
趙姨娘憤恨又擔心的嘆了一聲,回去自己屋裏了。
“你好好讀書。”她擔憂的吩咐賈環,“家裏都這樣了,老爺當初答應你的田地,八成也不作數了,只有讀書才能出頭了。”
賈寶玉已經尋到了王熙鳳的靈堂,先是上去規規矩矩上了柱香,這才跟賈琏道:“琏二哥,我有事兒跟你商量。”
兩人出了靈堂,到外頭空曠處,天色近黃昏,風又大了起來,賈琏搓了搓手,問道:“什麽事?”
賈寶玉道:“二姐姐在婆家過得不好,那姓伍的也不是什麽好人。”說着為了取信賈琏,又把迎春的控訴一一都說了。
“二哥,你是知道我的,老爺太太管得嚴,我出不去府,屋裏雖有些銀子,不過都是襲人管着的。要給二姐姐撐腰,還是看你了。”
從賈寶玉開始說迎春過得不好,賈琏就是滿腦子都是“怪不得家裏人人都說他又癡又呆”,再兩句話過去,無奈就變成了生氣。
可聽見賈寶玉這兩句,賈琏又生出點生氣都不知道該怎麽生氣的無奈來。
賈寶玉都多大了?賈琏想起自己當年,大概十五歲上下就出府辦事了,他還被管着不叫出去?他幾歲了?七歲嗎?
賈琏冷笑起來,原先府上人人都說自己荒唐,只會惹老太太生氣,還說寶玉孝順,可賈家都這樣了,他一點為家裏分憂的念頭都沒有?還拿着父母管得嚴不叫出門當借口?
還有他的銀子,全叫丫鬟管着?
這是當爺的?那是你丫鬟還是你娘?縱然是王熙鳳,也要給他留些體己的。
“這事兒你不要管。”賈琏不耐煩的揮揮手,“成親是怎麽回事兒,夫妻是怎麽相處的,你什麽都不知道。”
他上下打量着賈寶玉,斜着眼睛滿是輕蔑,“你還是個孩子。”
賈琏的惡意,賈寶玉是感覺到了,不過他也沒多想,只是覺得琏二嫂子才死,琏二哥怕是心裏不痛快,說話失了分寸。
到了晚上,賈赦那邊派人來叫賈琏過去。
一進屋,賈赦便道:“你妹妹回來了?”
賈琏點頭道:“回來了,還在二房哭訴一通,說伍玉華不是好人。”
賈赦也冷笑起來,轉動着手上扳指,“她倒是知書達理,回來不給親爹請安,跑去二房訴苦。”
只是冷笑歸冷笑,讨厭歸讨厭,迎春對賈赦還有用,他跟賈琏道:“二房和賈家那些逃奴,就是順天府管,但順天府要跨府緝兇也是不容易的,唯一能用的就只有錦衣衛。”
說完他很是自滿的笑了一聲,“當初我倒是沒想這麽多,如今倒是能派上用場了,你去勸勸你妹妹,過兩日親自送他回去,問問姓伍的這事兒該怎麽辦。要是追回來了,咱們兩家一家一半,不叫二房知道。”
賈琏應了聲是,雖然通過鴛鴦,從老太太屋裏也摸出不少好東西來,可銀子誰嫌多呢?
再說逃出去那些人,哪個不是府上的管事?哪個手裏沒握着大把的銀子?
沒本事逃不走的,就像四大奶媽,又沒奶了,除了賈家把她們供着,跑出就是要飯都要不到熱的,她們就不跑。
第二天一早,賈琏守在靈堂裏,不多時就見迎春過來上香,等人上完香,賈琏把人叫到了後頭屋子裏。
“你再住一日,明天我送你回去。”
迎春飛快的一擡頭,立即紅了眼圈。
賈琏跟這個妹妹也沒什麽感情,他又不像賈寶玉,天天在後院待着,他要出門辦事的,他哪裏來的閑工夫跟姐妹們玩笑?再者他也沒賈寶玉那麽細膩的心,眼圈紅不紅的,他管這個?
但是伍玉華還有用,賈琏就得跟迎春解釋一通。
“這已經是父親能給你找到最好的人了。”賈琏耐住性子解釋,“這人無父無母,也無兄弟姊妹,家裏就他一個。你性子老實又木讷,被人欺負也不說,屋裏嬷嬷都能騎在你頭上。這等人家簡簡單單,免了侍奉公婆,更加不用跟妯娌小姑子相處,只用伺候他一人,難道還不好?”
迎春嘴裏喃喃說了兩句什麽,不過賈琏沒聽清。
“你說他跟不三不四的人交往,又不着家。我問你,他是做什麽的?錦衣衛!他要查案子的,你叫他天天留在家裏陪你下棋不成?那功勞從哪裏來?官怎麽升?他又無背景,更無助力,所有的家産都是一個人奮鬥起來的,短短不過十年就到了正六品的百戶,這樣的人你還不滿意?”
迎春的頭越發的低了。
“至于跟妓子來往,這又有什麽?別的不說,就是你那寶兄弟,出去跟人喝酒,座上也是有兩個妓子相陪的。”想起賈寶玉,賈琏又是一聲冷笑,“你和該感謝老爺,至少這人不像你寶兄弟,喝酒還要戲子相陪。”
“你已經不是千金小姐了。”賈琏板着臉,說得越發叫人難堪,“賈家也不是榮國府,你嫁不進高門大院的。就是當妾,你也進不去。你容貌一般,更不會讨好人,你——”
迎春已經嗚嗚的哭了起來。
賈琏嘆了口氣,“我都不知道你是怎麽養成這性子的。賈家的爺們,沒成親前屋裏也有兩個人伺候的,你難道沒見過?你老爺屋裏多少妾?二老爺屋裏多少妾?”
“你看看咱們家裏,我那奶嬷嬷的哥兒想要什麽差事,也得請她娘來奉承你嫂子。那些管家們的老婆還有娘,頭一等的天天去老太太面前奉承,次一等的守在門口堵我。你那相公也是一樣。他請上司喝酒叫你作陪,這才是把你當一家人呢。你倒好,你把人推出去給相好的,回來還要埋怨人家品行不端。我看你是讀書讀傻了!”
說到這兒,賈琏也有點心酸,賈家一路下坡路跑下來,他一樣也吃了不少冷眼,以前輕易能辦成的事兒,如今就是請人喝酒也不一定能成了。
“你還嫌棄人家說林姑娘?京裏誰不說林姑娘?你們前頭說要辦詩社,不也是因為林姑娘出了詩集想跟人比比?怎麽,許你說,不許人家說?許你跟林姑娘比詩,不許人家拿你跟林姑娘比?”
“咱們不是國公府了,你也不能每日吟詩作畫,下棋彈琴,十幾個丫鬟伺候你的日子更是不要想。這人好歹還有個官身,你好好想想,這次回去好生過日子。”
“我告訴你,探春将來出嫁,還不如你呢。你別看咱們家裏下人多,就覺得人人都該是這樣,咱們家裏還被皇帝勒令要削減下人呢,你整日都在做什麽?怎麽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的?”
說是好好教妹妹,可一番話說下來,賈琏自己也有些 煩悶,只是這兩日還有人來吊唁,他也不好喝得一身酒氣,只得又回了靈堂,皺着眉頭一言不發。
迎春從王熙鳳靈堂出來,腦袋裏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全憑多年的記憶帶着雙腿邁動,這才回到了王夫人院子裏。
“二姐姐。”賈寶玉的一聲驚呼,叫迎春回過神來,一對上寶玉清澈且滿是關切的眼神,迎春不由得又紅了眼圈。
“我一起來就來尋你了,我想着咱們後頭院子逛逛,總能好些的。”賈寶玉情真意切的道:“不過聽說你去祭拜一直沒回來,我猜二哥哥把你留下來了?”
迎春點了點頭。
賈寶玉又問:“他怎麽說的?可說要去教訓教訓那姓伍的?”
迎春麻木的搖了搖頭,“他說……他親自送我回去,叫我好好過日子……”
一瞬間,賈寶玉握緊了拳頭,“他怎麽能如此無情!”
迎春沒說話,又緩緩搖了搖頭。
賈寶玉陪她走進屋裏,又給她倒了熱茶捂在手裏。
“二姐姐別怕,我……”他猶豫片刻,下定決心道:“我去找林姑娘,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我不信她也如此無情,還有那姓顧的,雖然他趨炎附勢是個小人,但言語裏也對你們多有憐憫,我去求他便是,他是錦衣衛千戶,他能管住姓伍的。”
迎春再不食人間煙火,也知道不能叫賈寶玉去的,她忙拉住人,只是要阻止……她總還抱有一點點希望,她自己沒臉去求林姑娘,可寶玉……
迎春猶豫許久,道:“這就是我的命……”
她說完便回了屋子,只留下賈寶玉一人在外頭,呆呆的站了好久。
賈琏差人去伍家傳了消息,約定第二日中午送迎春回去,順便在伍家吃個飯。
第二日一早起來,迎春各處行禮道別,一臉愁苦上了馬車。
賈琏瞧見她這樣子就不開心,沒好氣道:“六品的官,你好歹還有個敕命,老太太也不過如此了。你進出還有馬車坐,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迎春低低應了聲是,上了馬車道:“二哥這就送我回去吧。”
這句話說得還算得體,賈琏上了馬,陪在一邊,一行人往朝陽門去了。
賈家在內城,距離朝陽門大概十裏上下,城裏人多,馬車晃悠悠過去,正好巳時末。
伍玉華出來迎了迎,當着賈琏的面也很是客氣。
迎春下了馬車也沒多說什麽,只說要洗漱,帶了丫鬟匆匆往後頭去了。
當日迎春出嫁,賈琏也是親自送來的,不過如今心境不同,再看這院子,就能看出許多妙處了。
“這院子怕是沒點關系置辦不下來。”賈琏也挺客氣的,“外頭就是朝陽門的倉庫了,周圍一圈——”
京城幾個門,各有各的用途,朝陽門走的是糧車,再有就是番邦進貢的隊伍。
門裏的倉庫也放得是這兩樣東西,算是挺重要的地方。
賈琏想了想周圍一圈都住的什麽人,“這地兒好。”
伍玉華很是驕傲,“總歸是朋友們給我幾分面子。”
既然是大舅哥,那吃飯就不好找別人陪了。伍玉華叫了飯菜送到家裏,請賈琏去了前頭的小廳。
兩杯酒下肚,賈琏先從迎春身上打開了話匣子。
“我這妹妹,着實不像話。你也知道我們家裏,原先的确是有些家産也有些地位的,我那妹妹……縱然是我們外頭難一點,裏頭她們的日子要好過許多。她自小被嬌養長大,總歸有些不适應。”
這話真要說,也不算是貶低,甚至說是解釋裏還帶了點誇耀。
伍玉華為什麽跟他們家結親,賈琏也知道,也就是奔着千金小姐公侯之女這個名號來的,往這方面說總歸是沒錯的。
兩人格格不入,是因為迎春原先的門第太高,能嫁給伍玉華,是因為千金小姐落魄,這麽解釋,伍玉華不會生氣,反而會開心。
果不其然,伍玉華臉上有了笑意,“夫人嬌貴些也是正常。”
賈琏便又順着這意思說了兩句“也不好叫女子先低頭”等等,話題就轉到了賈家逃奴身上。
伍玉華市井裏摸爬滾打上來的,人更是精明,賈琏提個頭,他就明白是什麽意思了。
伍玉華一口幹了杯中之酒,道:“咱們如今是親戚了,我問你,他們帶走了多少銀子?真有十萬兩?”
“不止。”賈琏道:“跟順天府只說了十萬兩,是怕說得太多,他們找到人直接殺人滅口,吞了銀錢,你既然說咱們是親戚,我給你交個底兒。”
“單就說二房的陪房,男的是管春秋兩季的地租的,榮國府落魄的快,我只說去年,一年的地租就有四五萬兩,秋天的地租占大頭,快三萬兩。榮國府二房當家,這也不是什麽隐秘,女的府裏風光二十餘年,就連如今的長明郡主,當日都被她欺負過。”
“奴大欺主。”伍玉華陪着喝了一杯,“我如今是長了見識了。多吃些菜,光喝酒容易醉。”
但是光喝酒也是在暗示對面,他沒防備人。
賈琏又道:“管地租他們肯定要給自己留下來些,就算一年只貪四千兩,二十年下來也有八萬兩了吧?這麽說吧,榮國府當年剛建府的時候,地租最多一年能有七萬兩,然後年景就一年比一年差了。中間經手的人,從田間地頭,到這一路買賣運輸的,都吃飽了。”
“這還不算完。”賈琏又倒了杯酒,“這家還有個女婿,他們家是求了體面,把女兒放出去了。這女婿是做古董生意的。”
伍玉華驚訝的看了他一眼,古董生意本錢要多少,是個人都知道。
“沒邊沒沿的,從種地的直接去買賣古董?我猜他古董鋪子裏不少東西都是從榮國府裏偷的。”
賈琏許久不曾喝酒了,不過幾杯就上頭,“別的不說,單就這一家,抓住了至少二十萬兩。”
伍玉華都屏住呼吸了,“二十萬兩……這事兒可以做。”
他語速快了起來,“他們已經跑了三個月了。嗯……先說路引,他們肯定在大興縣辦過路引,不然連順天府都出不去。你回頭寫個名單給我,還有這些人的樣貌體征,先去縣衙查他們辦出來的路引。能查到就好辦了。路引上都要寫目的地,他們帶了許多財産,必定不會進山當野人的,肯定是要跟着路引走的。”
“還有金陵,既然是老家,他們在那邊辦事兒想必也方便。”
“這事兒我一個百戶,我辦不了,我得把我上司拉進來。”伍玉華算了算,“如果真有二十萬兩,大概能找回來七八萬兩。我留兩萬兩。”
賈赦原本給賈琏的底限,是讓出去五成,剩下五成他們跟伍玉華對半分,如今這比賈赦的底限要好太多了。
“你多留些。”賈琏道。
伍玉華笑道:“這事兒要能辦成了,就是拿十萬兩去給我疏通關系,上下都得謝我,我留兩萬兩已經夠可以了。”
兩人都哈哈大笑起來,碰杯喝了酒,賈琏又拿了五百兩的銀票出來,道:“查戶籍要去找主簿,還要找戶房的文書,這銀子你先拿去疏通。我知道錦衣衛的銀子能等後頭找到人了再分,可縣衙的銀子得先給,而且不能叫你掏。”
兩人是越發的看對方順眼了,甚至迎春冷冰冰的态度,在伍玉華眼裏也不是什麽問題了。
他甚至覺得這等有錢人家的姑娘,能熱着臉應他才奇怪呢。
兩人一頓酒吃了整整一個時辰,賈琏憋了好幾天也沒剎住閘,喝上頭又在伍家睡了一覺,臨近天黑才回去,他先找了賈赦,“事情辦妥了!”
只是親爹卻沒他意料中高興,而是嘆了一句,“王子騰死了。兩天前死了,今兒才發喪。明早你去王家一趟。”
賈琏一口氣憋在胸口,半天才吐出來。
原先他們計劃要休了王熙鳳,那王子騰自然是罷官的好,可如今王熙鳳作為賈家婦死了,還留了孩子下來,王子騰就好好活着最好,畢竟是親戚,也是個庇護。
“怎麽就死了呢?”
“死得活該!”
皇宮裏頭,皇帝怒道:“生生把自己作死,王子騰的确是個能人。這些當年陪着先祖一起打天下的人,的确是會想。”
王子騰是從一品的高官,又是奉旨巡邊,随行人員也不少,光良醫就有兩位。
如今他病死在京郊,皇帝叫人去一查,兩天就有了結果。
吃了不幹淨的東西,又刻意吹了冷風,原本大概是想博得皇帝同情,誰料身體沒熬住,就這麽死了。
顧慶之拿起書桌上那一摞個人口供看了看,皇帝又道:“這個蠢貨,這下可好,朕還得幫他掩飾,免得叫人覺得朝中大臣都是蠢貨。”
顧慶之道:“臣倒是覺得沒什麽可遮掩的,就這麽大大方方的報出去,也好叫大臣們知道,不管做什麽,皇帝都能查出來,不想死後被鞭屍,被同僚們嘲笑,就得老老實實的,該是什麽就是什麽。”
王子騰這也算是社死的鮮明案例了,俗話不是說,就是被車撞,也得堅持到清空手機浏覽記錄才能暈過去。
王子騰搞這麽一出,正好當做反面案例。
皇帝一想正是這個理,正要說話,外頭有太監來報:“陛下,太上皇請您去一趟。”
不用說,還是為了王子騰的事兒。
皇帝一看天色,道:“愛卿回去吧,一會兒風該起來了——”說完皇帝一笑,道:“朕差點忘了,冷風從不吹國師的。”
顧慶之陪着皇帝一起從禦書房出來,又送到後門口,這才折返過來,從前頭出宮了。
到了太廟,顧慶之又去上了柱香,看了看自己供奉在案臺上的庚帖,這才出來。
皇城東南角的林家,也有人在說庚帖。
“慶之不來,你倒是沒下飯的菜了?”
林黛玉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笑笑,“爹爹,他有正經事兒要辦。我就是覺得……庚帖供奉在太廟裏,也太——”
她這幾日出門,遇見人就要被調侃兩句。
瞧見自己女兒這不好意思的模樣,林如海有些開心,如今長明詩集的爹這個名號漸漸傳了開來,叫林如海想起從前自己弟子沒大沒小的話語“大魏朝著名女詩人林黛玉那沒用的爹”。
自家弟子是有幾分預言天分在身上的,尤其那首詩,林如海也聽人說了不少例證。
可如今看見女詩人這副模樣,林如海笑了,女詩人的爹要嘲笑女詩人不夠聰明了。
“枉你平日聰慧,竟然不明白皇帝為什麽要張監正把庚帖供奉在太廟嗎?”
林如海是知道自家女兒是真的聰慧的,自然不會留給她反應時間,而是道:“庚帖原該是供奉在男方家裏的,尋常人家供奉三日,講究一些的供奉一個月,公侯之家就是供奉三個月的也大有人在。”
“你自己想,安國府裏快兩百人,還有鋪子田地等等,加起來肯定是過一千人了。又是冬天,萬一有個頭疼腦熱的,算不算不吉利?又或者凍死些家禽的,這算不算上天預警?”
“可若是供奉在太廟就不一樣了,拿大魏朝來說,除非地龍翻身,或者掃帚星臨朝,別的都是稀松平常。”
聽見自家親爹舉的這兩個例子,林黛玉是膽戰心驚,這可是連皇帝都要下罪己诏的大事件。
“父親你別說了,慶之常說好的不靈壞的靈的,萬一——我就真嫁不出去了。”
林如海瞧她這個模樣,越發覺得好笑,“無妨,到時候咱們招贅就行,左右還是他。”
這下林黛玉是聽出來親爹在調侃她了,她氣呼呼的哼了一聲,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怎麽反駁,便道:“爹爹多吃些飯菜吧,也好少說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