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快中午的時候,那父子倆還賴在被子裏,一個讀書一個聽,書上許多字雲起還不認識,拼音拼得磕磕巴巴,徐承骁博聞廣識,連猜帶蒙也能知道他說的是哪裏,大多數時間裏兩個人聊天,聊書上寫的那些名勝景點,聊以後環游世界應該先去哪幾個國家,兩個人興致勃勃的談性甚濃,司徒沒有打擾他們,做好了午飯還給他們端上來,從床頭櫃子最底下那層找出了她以前買的一張小桌子,支在床上給他們當飯桌。
雲起惬意的坐在被窩裏吃着味道鮮美的疙瘩湯,看着爸爸媽媽的眼神帶着笑意,小臉上寫滿了幸福,說:“咱們家要是每天都這樣就好了!”
司徒正照顧徐承骁吃東西,聽到兒子脫口而出的感慨,兩人都愣了。
雲起是從來不對爹媽離婚這件事發表感想的,今天實在是太幸福了才會一時大意,察覺到爸爸媽媽瞬間的僵硬表情,他縮了縮脖子,小聲的說:“嗯……在床上吃飯好好玩……”
徐承骁伸手摸到身邊的兒子,摸了摸他腦袋,說:“是我不好,以後我的工作不那麽忙了,一定抽出更多的時間陪你。”
雲起“嗯”了一聲,很給臺階下:“媽媽,以後你也允許我這樣在床上吃飯吧?”
司徒徐徐答應:“每周可以有一次。”
雲起點點頭,一副很滿意的表情,就這麽把事情揭了過去。
可中午司徒帶他午睡,小家夥睡夢裏顯然比平時不安穩,睡着了手還緊緊攥着拳頭。司徒把他的小拳頭握起來親了親,輕聲的哼搖籃曲哄他,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張着手睡熟了。
司徒徐徐盯着他的小臉看了半晌,俯身抱了抱他,輕輕帶上門去了隔壁。
徐承骁一上午窩在床上陪兒子聊天,早坐不住了,司徒進去時他正扶着牆活動腿腳,她過去将他扶到陽臺上坐一會兒,吹吹風。
太陽極好的午間,迎面吹來的風溫暖而舒服,徐承骁握着她的手伸了個惬意的懶腰,心情很好的問:“怎麽這麽久才哄睡了啊?他鬧別扭了嗎?”
“沒有,是我看他情緒不好,多陪了他一會兒。”司徒聲音淡淡的。
徐承骁平時就夠後知後覺的,現在眼睛蒙了看不見她表情,就更遲鈍了,居然還敢和她開玩笑,捏了捏她手說:“我情緒也不好,你也多陪陪我!”
司徒徐徐抽出了手,似乎還冷笑了一聲。
徐承骁這才想起來昨天的事情,當然明白她沒那麽容易不計較,可是昨天……她都親他了!再怎麽不放過也是人民內部矛盾了吧?
他盡量低聲下氣的:“還為昨天的事兒生氣呢?其實我就是怕你擔心,別人讓你着急擔心我都不好受,何況我自己呢?司徒,我覺得我的觀念裏一點都沒有輕視你的意思。”
司徒徐徐原本被老太太和兒子動搖的心,因為他的話,重又冷了下去。
“也就是說,在你根深蒂固的想法裏,沒有辦法把我放到與你對等的位置。對嗎?”
“你為什麽總是強調要與我對等?你不是我的戰友!要并肩做什麽?”這個問題從當初吵到現在,她那麽倔、堅持己見,徐承骁實在也有些惱火了,“我不能承諾你我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以給你選的位置是:我懷裏,或者我身後。”
我愛你的方式是一道選擇題,沒有地方給你填空。
這樣的強勢深情,換做其他人一定會淪陷的吧?就像很久以前的司徒徐徐。
可是這張試卷司徒徐徐是考過的,沒有她要的選項。當初拼着不及格她都沒有屈服,現在怎麽會願意重考呢?
他眼睛蒙着紗布看不見,司徒就能毫不控制自己,滿目矛盾與抑郁的望着他――這麽好看的男人,她這麽喜歡,卻無法屬于她,真的好可惜。
“兩個我都不選,你留着你的位置給別人吧。”
徐承骁忍了忍,語氣已有些壓抑:“司徒,将心比心,我要你改掉你這麽多年的脾氣,不這麽動不動意氣用事、言不由衷,你敢承諾你做得到嗎?”
“做不到。所以我們離婚才是對的。”她冷冷的,“我或許再也找不到一個人比你好,但一個不把我放到平等位置上的男人,我不要。我一個人過一輩子也比和你再錯一場的好。比起我們最終回到從前那樣不斷争吵、冷戰,現在這樣的狀态對雲起的成長也會更好。”
她語氣這樣冷靜,就好像只是宣布結果、告訴他一聲而已。
又倔又狠心,和從前一模一樣。
徐承骁猛的站起來,眼睛很刺的一疼,人晃了晃,咬着牙站直了,他說:“我們不會再回到從前那樣,我不能承諾你我做不到的事情,但我敢承諾:我至少絕不會在雲起面前和你吵架。”
她不說話。風吹得有點涼,徐承骁不舒服,慢慢的轉身往裏走,摸到門口要進去之前,他停下來背對着她,很不解的問:“你為什麽一點都沒有變?我覺得我自己和從前變了好多,我們一起失去過那麽重要的東西,你為什麽能一點都不改變呢?”
“為什麽要改變自己?為了迎合你嗎?”司徒徐徐冷聲反問。
徐承骁就笑了一聲:“對。我改變自己就是為了迎合你。可惜沒辦法完全按照你的要求改,我也很無奈。”
“你不用諷刺我,我沒有要求過你。”司徒坐不住了,站起來高聲說。
“我不是諷刺你,我是在諷刺我自己。”他冷冷說完,進屋去了。
第二天是徐承骁拆紗布檢查的日子,所有人一大早就聚齊了等結果,司徒明夫婦都過來了,醫生在房裏忙活,其他人在走廊裏等,雲起牽着媽媽的手,站得筆直,表情很有些嚴肅。
好不容易等到醫生出來說好了,基本不會影響視力,大家都松了一口氣,歡喜的湧進房間裏,卻發現摘了紗布的徐承骁,臉上表情淡淡的。
再看司徒徐徐,雖也是眉宇間舒展了神情,卻怎麽也沒有一絲歡欣激動?
幾個明眼人都知道這兩個肯定又掐架了。
一對掐貨!
老太太對這對掐貨真是一點希望都不抱了,送司徒明夫婦到樓下,在徐飒去拿車的時候,對司徒明說:“你上點心趕緊給你那丫頭找個老實人吧,徐承骁……唉!有緣無分了!”
司徒明笑了,壓低聲音回答說:“承骁都沒能把她掰過來,我們也勉強不了她。”
“你倒是真不着急!”老太太心裏堵,對着他還不任意發脾氣麽,“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那是你的寶貝閨女!我急什麽!”
“不敢不敢!首長您才是皇帝才對!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您是得道明君!”
老太太原本滿心的凄楚失望,被司徒明這插科打诨全給攪了,只剩下哭笑不得,舉起拐杖就要揍他。正好徐飒這時開着車過來,見老太太吹胡子瞪眼睛的舉着拐杖要打司徒明的樣子,驚恐不已的下車奔過來。
她年輕的時候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女英雄,當時身居高位的女首長,卻親自動手、把司徒明頭都打破了;後來有一次司徒明因公受傷,老首長來探病,居然也動了手;再後來就是徐承骁和司徒徐徐離婚那會兒,老太太大病初愈,揮舞着拐杖以一敵二、結結實實的揍了司徒明和陳易風。
這樣算算,她見老太太那麽多次裏,有一大半的時候老太太都在或者正要揍司徒明。
徐飒那種看着暴虐暴君的眼神,令老太太嘴角抽搐,放過了司徒明,叩着拐杖顫顫的回屋去了。
樓下氣場詭異,樓上那裏也正氣氛冷冷。
雲起敏銳的感覺到父母之間的異樣,有些不安的拉了拉爸爸的手,徐承骁正閉目養神,睜開眼睛摸摸他的小腦袋,“怎麽了?”
“你還能在家裏待多久?”雲起找了個話題暖氣氛,“下個月的第二周幼兒園有活動,老師邀請小朋友的爸爸媽媽都去,你去嗎?”
“去!”徐承骁很痛快的答應他,“爸爸下周有個任務,完成了就趕回來,應該來得及的。”
“沒把握的話就不要答應得這麽斬釘截鐵,”窗邊站着的司徒淡淡的提醒他,語帶嘲諷:“我記得誰昨天義正言辭的說:不能承諾做不到的事情。”
徐承骁沒理會她,語氣反而更溫和的對雲起說:“要是臨時有突發情況、回不來,我提前給你打電話告訴你,好不好?”
雲起點點頭,很大方的說:“沒關系的,你不要有心理壓力。”
徐承骁欣慰的對小家夥笑了笑,擡起眼給了司徒徐徐一個“你不理我、我還有兒子呢!”的挑釁眼神。
“反正前面好幾次都是我媽媽一個人陪我去的。”雲起慢悠悠的補了一句。
司徒徐徐發出一聲諷刺至極的笑。
徐承骁臉都僵了――兒子,你是插刀教的麽……
徐承骁答應兒子的事情沒有一件落空過,幼兒園的親子活動他真的趕上了。
那時候距離他與司徒上次吵翻已經過了幾周的時間,單細胞如骁爺,早把當時的惱怒和悲涼忘得一幹二淨,滿心都是對她的想念與渴望。
天氣這時候已經開始熱了,幼兒園将活動場地布置在了園裏的大草坪上,綠色的草地上搭着彩色的棚子,挂着彩帶和各色氣球,老師們和家長都扮作各種卡通人物,整個一歡聲笑語的童話世界。徐承骁是從機場直接過來的,走進來目光滿場一掠就找到了他們母子:雲起穿着一身草綠色的衣褲,露着勻稱的四肢,看起來好像又長高了一些。他扮的是小飛俠彼得潘,頭上歪歪的戴着個草綠色的帽子,正仰着臉笑眯眯的和司徒說話。
司徒徐徐扮的是小飛俠的同伴、仙女tinker,穿着一條嫩綠色的裙子,那裙子……那裙子看得骁爺眼睛都綠了!
――童話裏穿得是這個麽?!這麽招人的綠色還敢露這麽一大片雪白後背和兩條纖細白皙的大腿!成人童話麽?!
他按耐不住的立刻向他們走過去,雲起老遠就看到了他,眼睛一亮,扯扯司徒告訴她:他爸爸來了!
司徒轉頭徐承骁已經走到了近處,她向他點點頭,不冷不淡的:“來了。”
“恩,”徐承骁答應着,一臉正經,一邊松領帶一邊脫了外套:“今天有點熱。”然後他“自然而然”的把外套披在了司徒肩上,還攏了攏――那裙子前面露得也夠嗆的!
司徒徐徐詫異的看了他一眼,說:“你熱難道我不熱麽?”
骁爺無恥的立即改口:“我說錯了,是有點冷,你穿着吧!”
“你冷你自己穿着吧,我不冷。”竟然壓根一點都不給他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