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
原塵深忍不住回眸,隔着深色墨鏡仰頭看了眼樓房高層,隐約瞧見原燎家還亮着暖黃光亮的客廳燈,無機質的落地窗玻璃幹淨到恍若不存在。
他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天真癡傻的飛鳥,狠狠地奔着想象中的溫暖而去,卻沒料到那一壁無形強硬的隔閡,被冷冰冰隔絕在外,還撞了個頭破血流。
窗內暖櫻散落,窗外寒天凍地。原塵深不明白,到底是哪裏出了差池?他才該是那個受盡世界偏愛的人啊!
但現在,為了他跟家裏大鬧的男朋友、喜歡他所以全心奉獻的哥哥、疼他疼到趕走二十年發妻的爸爸……幾乎所有人都背他而去,甚至還反身給了一刀。
回首看去,曾經站在初點時的千嬌萬寵和順遂如意,都變得無比遙遠和陌生。
自己确實做錯了一些事情,但事業上受了重創,這難道不算懲罰嗎?為什麽還不能得到原諒?
憑什麽他要承受這些,憑什麽別人可以逍遙快活,連個路演都過得比他好……原塵深忍不住咬牙切齒,他狠狠捏緊鼻梁上的口罩軟鐵,踹翻身旁垃圾桶,轉身獨自離開。
“他走了他走了!”
做賊一樣蹲在落地窗邊的蘇小酒趕緊喊,叉着腰站起身來,朝他身後的原燎驕傲昂頭:“我厲害吧?幫你把他趕走了!”
說話間,蘇小酒的貓耳朵和尾巴都砰地冒出,毛茸茸大尾巴興奮地搖來晃去,連耳朵都一抖一抖。
原燎垂眸盯着,忍不住上手揉捏了一把。
蘇小酒連忙蹲了蹲避開,捂着耳朵機警道:“你幹嘛!不要動手動腳。”
原燎挑眉,略略偏過頭,把左臉頰朝向蘇小酒,屈指點了點,“不是你先動手動腳的嗎?”
那是剛剛蘇小酒吧唧親了口的地方。
“我……”蘇小酒臉騰地就紅了,支支吾吾,索性裝傻道:“這算什麽動手動腳!一只貓親你一口而已,平時又不是沒親過,你你你……反正這個很正常啊!”
他一把推開原燎,“本貓大爺要睡覺去了!”
剛要跑,手腕猛地被拉住。
“哎!”蘇小酒被慣性扯地一個踉跄,反應過來時,已經趴在原燎懷裏了,手掌還下意識摁在男人胸前微鼓弧度上,以維持身體平衡。
猶如觸電,蘇小酒趕緊松手,燒紅蔓延到耳根脖頸,不敢擡頭看原燎。
“還在動手動腳。”原燎低沉聲音響在頭頂。
“失誤而已!”蘇小酒又羞又氣,尾巴毛都炸開了,“再說了,我平時踩奶不是天天摸嗎!我還在上面那、那個呢,摸一下有什麽的啊!小氣鬼!”
“是嗎……”
“啊!”蘇小酒的視界猝不及防一陣晃。
反應過來時,自己竟然被原燎兩手握着腰提起,半扛半抱提到了肩頭,緊緊靠着原燎堅實胸膛。
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坐在了原燎肌肉微鼓的小臂上,他本就只穿了條襯衫和底褲,如今毫無阻攔,溫熱皮膚緊緊抵在繃緊的堅實肌肉上,略燙青筋的跳動清晰無比。
蘇小酒怕摔,下意識抱住了原燎脖頸,這才注意到男人墊在他腿下的那只胳膊,手掌紳士地握成了拳頭。
“你……你耍什麽流氓。”蘇小酒有點害怕,掙紮了幾下。
“我抱一只貓而已,怎麽了?平時不是經常抱嗎?”
原燎擡眸看他,語氣淡而平靜,扛着蘇小酒往卧室走。
“你你你!”蘇小酒腦袋瓜小地可憐,被原燎反将一軍,愣是“你”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被放到了柔軟大床上。
蘇小酒胡亂脫掉的常服丢了滿床,衣櫃也被翻地亂七八糟,蘇小酒心虛地不吭聲了——他剛才為了找最有視覺沖擊力的“男友上衣”,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原燎卻沒怎麽在意,撿來挖了尾巴洞的寬松運動褲,單膝撐在床上,抓着蘇小酒腳腕給他穿上,就像個抓着孩子穿秋褲的操心家長,蘇小酒難得有了些羞恥心,抗拒地掙了掙腳腕。
“害羞了?平時穿衣服洗澡,不都是我幫忙嗎?嗯?”原燎垂着眸子給蘇小酒整理褲腳,慢斯條理說。
“這不一樣,現在我是人,不是貓……”蘇小酒小聲嘀咕。
“看來你也清楚。”原燎把家居服上衣丢給蘇小酒,示意他自己穿,抱着胸等少年套完衣服,俯身捏了他下巴。
他曲着指節,輕輕蹭刮蘇小酒下巴,拂過之處驚起一陣戰栗,猶如野獸撕扯獵物小腹前的憐憫舔舐。
蘇小酒抱着膝蓋,惴惴不安捏緊衣角,總覺得原燎好像哪裏跟平時不太一樣,心髒咚咚聲愈發清晰……
“作為貓的時候,你是可以肆無忌憚,但作為人類說出剛剛那些話,你知道意味着什麽嗎?”
原燎直勾勾盯着他,微啞的聲音壓得輕而低,略微含糊的尾音震動着消失,撩地蘇小酒半邊耳朵酥麻着抖了下。
他眼瞳極黑,猶如夜幕降臨後的巨洋,瘋狂駭浪掩在極度的平靜下,幾近偏執地緊緊盯着蘇小酒,滿眼都是他看不懂的晦暗陰郁。
“不、不知道啊……”蘇小酒偏過頭裝傻,避開他猶如實質的視線,貓耳朵漸漸壓平成了飛機耳。
“……”原燎伸手勾弄着挑開他軟而卷的淺發,沉默蔓延開來,他喉結滾了滾,終究還是沒再說話。
“睡吧,我去洗澡。”原燎輕拍蘇小酒腦袋。
“哦。”少年看他一眼,立刻變回一小團貓咪,吭都沒吭一聲,鑽進被子裏窩成扁扁毛球。
也不知道是害怕,還是不好意思。
原燎穿着浴袍回來時,小貓睡得七扭八斜,仰着肚皮毫無防備,喉嚨裏呼嚕呼嚕的,俨然睡熟。
他放輕腳步,悄無聲息坐在床鋪邊,忍不住想伸手戳戳小貓臉頰,最後還是收回手掌,拇指難耐地合了食指,搓弄掉癢意。
原燎想起剛剛蘇小酒恃寵而驕的樣子,心裏就忍不住發軟,仿若也被方才沖澡時的熱水給泡軟,心口酸軟發漲。
也許小酒在原塵深面前說的都對。
暫且不論過去與将來,至少是現在,原燎幾乎所有注意力都被奪走,滿心滿眼只有這只壞脾氣的小貓了——這個上天賜予為他而來,永遠堅定站在他身邊陪伴,終此世界唯一屬于他的生命。
再也沒有第二個人,可以讓他徹底信任。
沒關系,他可以慢慢等小貓開竅。
他有很多時間。
原燎無聲俯身,卻怕弄醒小貓,克制地隔着幾毫米的距離,湊在小貓粉紅鼻頭旁,染着薄荷的溫熱吐息噴灑而下。
嘴唇微動,假作親吻。
他起身去關燈,沒注意剛剛睡得香甜的小貓偷偷睜了下眼,又快速閉上,爪子難為情地抓握幾下空氣,被漸漸升起的體溫刺撓地渾身發癢。
燈滅。
小貓過快胸腹起伏被掩在黑暗中,只有靠地極近,才能聽到咚咚咚的急促心跳聲。
蘇小酒心虛地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