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蹤跡
譚子曲一直目視前方,他似乎很清楚那個小騙子現在在哪裏,我也不說話,就任他往裏面帶,我不知道那個小騙子想見我的理由,但是我知道,八成沒什麽好事,現在我能做的,就是冷靜地應對。
也不知道随着譚子曲翻過了幾道各具特色的門,穿過了幾個小型而又精致的廣場,終于,他在一處并不怎麽起眼的建築物前停了下來。
這裏甚至連一個守衛都沒有,前面走過的地方偶爾冒出幾個人影,而這裏,除了我和譚子曲站在這門前,我眼睛所能看到的地方,就沒有別的什麽其他人了。
譚子曲讓我在臺階下等着,他自己邁上臺階,用手輕輕地敲了敲門,頓了頓,又說了句我聽不懂的話,門內沒有什麽生意應他,但他卻開了門,跨入門去,在門門正緩緩地關上的時候,我在漸漸縮小的目光中,看到了他眼中的那麽一絲堅定,或者其他的東西。
我就在外面等着,這裏幾乎可以說是安靜得可怕,連一聲蟲叫都沒有,但我也不能聽到屋內人的動靜,也不知道是這房子的隔音效果太好,還是因為我感官有問題。
“不可能!”一聲爆喝把我吓得一個激靈,我日……突然叫這麽大聲是要鬧哪樣啊。
門被震開,發出巨大的聲響,我此時看見的譚子曲已經失去了平時的樣子,這麽說,他現在像一個忽然失去了信仰的瘋子。
他慌亂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把我推開,門內的另外一個人正帶着慵懶的神情看着譚子曲,而對于我,他好像根本沒看見一樣。
在經過我的時候,他忽然把手掠過我的頭頂,我的頭發被揚起,随後,他說話了:“不去看看?”
我大概知道他就是那個小騙子,但此時我來不及細想,轉身就去追譚子曲。
我看到譚子曲正呆呆地站在一棟建築物的門口,我連忙過去,正想問他他怎麽了,卻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這屋子裏,結滿了一種不知名的固體,就好像是冰一樣,但卻并不如冰那麽冷,大概就是我那天和烏少義在屋子裏看到的那個物質。
這間房子中央只有一樣東西,我曾經見過,就是裝吳涵“屍體”的棺材,只是此時,它開着,裏面空無一物。
譚子曲忽地癱坐在地,身子不住地顫抖着,眼中的淚水都已經滑落了下來,此時他八成已經崩潰了,我忽然有些後悔當初沒有把我已經在外面見過吳涵的事情告訴他。
“可笑嗎?”一個戲谑的聲音響起,“你看你為他做了那麽多,但是他卻拿着死亡的幌子來擺脫你。”那個小騙子忽然湊近譚子曲咧開嘴做出一個憐憫的表情,“你“可真笨啊,想想以前,為了他你背上叛國賊的罪名,值得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譚子曲忽然大叫起來,有點像笑,但流着淚水。
他全然沒有了以前的形象,忽然變得就像個瘋子,他擡着頭流着淚看着我們,我突然覺得那種眼神是諷刺,對他自己的諷刺,也是對我們的諷刺。
安靜了,譚子曲什麽都沒說了,他直接無視了我們,緩緩走遠了。
“你為什麽說那種話。”我轉身問小騙子,換來的卻是他不在意的一個笑:“我只是讓他看清事實而已。”
“你媽逼的,老子讓你看清事實!”我掄起拳頭就朝他的臉揮過去,被他躲開了,我本來也沒有指望打中他,我只是覺得不公平:“你居然說那種話,你考慮過譚子曲的感受嗎?”
他輕笑兩聲:“我憑什麽考慮他的感受?再說……”他忽然一個閃身到我的旁邊,低着聲音道:“我又沒有嗦使吳涵走,不管我的事。”
“你……”我又一次揮動拳頭,還是沒有打中他,他反倒抓住了我的手,忽然靠近,“真是不可思議,這麽多年了,你居然一點都沒有變。”
我心中的那股厭惡洶湧而來,猛地甩開他的手,“說,要我來幹什麽?”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又一次靠近,“性格也一點都沒變啊。”我躲開他準備捏住我下巴的手,我想我現在的臉色肯定很難看,被一個男人這樣調戲,一種說不出的惡心。
他也就此收手,笑笑,招呼我跟他走。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去了,我現在也沒有選擇的餘地,先看看這家夥要幹什麽,他總不可能閑到拉我來唠嗑吧。
“坐。”到了剛剛的那間房,他招呼我坐下,看起來好像很有禮貌的樣子,我也不猶豫,便直接坐下了。
“你叫我來幹嘛?”我第二次問出這個問題,他又沒有回答,而是給我呈上一杯……茶,好吧,有的像茶,我沒見過這玩意兒,顏色有點怪,我看了看那小騙子,他好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了似的,道:“這是我們這裏的一種特色酒,放心,”他先給自己斟上一杯,先爽快喝下,才告訴我:“沒毒。”
我看他這樣,也懶得扭捏,直接拿起就喝了,說真的,味道有點怪怪的,但,他都自己試了,應該不會有毒。
我感覺到這家夥在我喝酒的時候一直盯着我,盯得我怪不舒服,放下酒杯,我再次道:“現在你總可以說……”“你知道嗎?”還沒等我說完,他就打斷我道。
“什麽?”這家夥不是腦子有毛病吧,一上來就說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
“以前,當我潛入羅勳國的時候,我天天都監視着那座城市的變化,當烏少義将軍回來時,我很驚訝,他旁邊居然多了你這麽一個人。”
“你知道烏少義将軍以前是什麽樣的嗎?”他忽然問我,我大概知道那麽一點點,但是不是很清楚,于是便搖頭。
他便做出一副惆悵的樣子,“簡直是沒有感情的傀儡啊,雖然我并沒有與他過多的接觸,但是從各種渠道了解到各種信息中,我知道,烏少義,幼年的時候父母便雙雙去世了,他的父親好像是戰死的吧,殺死他的人是現在烏江國的皇上。”
我知道,其實殺死他父親的還有那個時候,羅勳國的皇帝,他們一起串通好……
“烏少義将軍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變化的吧……”小騙子手撐住下巴,做出回憶的樣子,不知道的人幾乎就會以為他是烏少義的某個親兄弟,但其實這些完全是他搜集過來的情報,這家夥還當什麽皇上啊,當個狗仔隊算了。
他又繼續道:“烏少義将軍本來天生就極具天賦,再加上那個時候心中的仇恨,都蓄積成了力量,使他變成了一位不亞于他父親的将領。”
“但是,據我的了解,烏少義将軍好像并沒有對他的國家那麽忠心,他那個時候心中的理想,大概就是殺他的殺父仇人吧。”
“但是,就在你出現在這裏的時候,我發現他變了哦。“
“那天我遠遠觀望你們回城,驚訝地看見烏将軍身邊居然多了你這麽一個人,而且,你們的關系好像還不一般。”
“據我所知,烏将軍向來不願意與別人走太近,就連武瑀,蔣一來這些一起奔赴戰場的人,他都不一定會讓他們和他住在一起……”
“真是奇怪啊,”小騙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怎麽會這樣呢?于是,我便想辦法知道你是誰,但是不行啊,你的身份,就像是一縷飄煙一樣讓人看得見,摸不着。”
他那副癡迷的樣子把我吓了一大跳,拜托,這家夥不是一個重度好奇綜合症的患者吧……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那一天,我第一次和你說話,沒想到,第一次見面你就教我偷東西,當時我想的是‘看來他也不算是一個正人君子嘛’。”
老子本來不算是什麽正人君子,小時候經常偷隔壁老王家的橘子,偷隔壁老李家的西瓜,不就是偷個包子嗎?唉,其實我那時也只是和這娃講講生存之道而已,并非真正想教壞他,後來我還真挺慚愧,想過把包子還給人家,但是我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又害怕人家把我給打死……
“後來發生的事,我倒是證實了,你和烏将軍的關系絕對不一般。”
什麽一班二班,我和他的關系真的很一般好嗎?但我又想到了烏少義的話,剛到嘴邊的解釋又收了回去,我們的關系,好像真的不一般。
“我曾經以為你是他哥哥,或者是他的表親,在或者說是養父,但都被我一一否決掉了。”
“于是我把你們引到了那邊的林區,沒想到你們卻被困了,正好,便于我觀察。”他笑着,我回想起了那一天,我他媽那一天都覺得自己死了一百次了,但害我這樣的罪魁禍首現在正安然地坐在我面前,一臉坦然地敘述這他害我們的經過。
“沒想到啊,你們的感情還挺深的,那樣都沒死,或者說好運,居然在那種地方遇見了一個已死之人救了你們。”
“後來發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只是,我驚訝的是,等到我再次得知消息的時候,卻發現你消失了,就好像是從來沒有來過一樣,一下子就不見了,也不知道到去了哪裏。”
“後來我又與烏少義将軍交戰了幾次,發現他的作戰風格完全變了,他更加注重将士們的死傷,總會想一些我都覺得奇特的辦法來減輕傷亡人數,不像以前,不要命。”說完,他挑起眼睛,意味深長地看着我,而我卻陷入了深思之中。
烏少義以前是個不要命的小鬼,一切以輸贏為原則,這是我在他以前的那些将領那裏聽到的,我腦子裏面冒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我叫他活下去,他會不會就因為這個而改變了呢?
“我本以為你是死了或者永遠消失了,但過了三年後,我居然又聽到了你的消息。”他聲音顯得很慵懶,那種睨視着人的目光讓人有種被強大生物蔑視的錯覺。
“我這人對于事情比較執着,你的一去一消失還有你種種與裏不一樣的習慣,讓我有了一種感覺。”他說這話就好像是不經意間說出,但我看得出他一直在觀察我的眼色,果然,在我心中一驚眼神一飄忽之間,他的手忽然挾持住了我的下巴,力道不重不輕,但我避不開,也逃不掉。
“你是不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他問我。
我不知道他腦子裏哪來那麽多這種概念,按理說他應該怎麽也猜不到我是從哪裏來的這個事實啊,像這種社會的人思想不都應該比較保守才對嗎?但我又回憶起一個事實,他這裏,是巫術盛行的國家,說不定,會有某種召喚異世界生物的巫術呢?我去,怎麽可能?這種橋段不應該在科幻片裏才有嗎?出現在這裏畫風不對啊。
“呵呵,真搞笑,我勸你最好把我放開,老子是男人不是小姑娘,你他媽這樣惡不惡心?”我盡量轉移話題,但卻見小騙子不說話,只是皺着眉頭緊盯着我,手上的力度加緊了。
“真是特殊,”他臉忽然湊近我的臉,非常近,我幾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你不承認也沒辦法,我只需要把你留在這裏,直到你自然消失的那一天……”
我正想掙紮,忽然,一聲爆響,我便看到這間房的房門飛到了梁柱上,生生被斷成了兩段。
“離開他。”是烏少義。這個聲音太過熟悉了,即使我沒有轉頭看到他的臉,我就能猜到此時他臉上的表情。
“啧,真快。”小騙子輕笑一聲,“那麽,如果我告訴你,我不願意呢?”說着,支着我的臉就往近湊,“你他媽的……”我話都還沒說完,就聽見“嗖”的一聲,我看見那小騙子的頭發在後飛,随後落到地上一大片。
小騙子的臉上閃過一絲狠戾,終于還是松松手,我便趁這個空檔立馬抽身離開,但卻腳下一軟,頭一暈,倒在了地上。
“你對他做了什麽?”奇怪的是,我居然還能聽見烏少義講話,我極力想起來走到他邊上,告訴他一切,但是我始終動不了,也看不到。
“真頑強,在酒裏的藥,居然這個時候才發作。”我聽見那小騙子的聲音,随後,便是一聲爆響,便是“咚”的一聲,聲音很像腦袋被大力撞上牆。
“你下藥了?”烏少義的聲音響起,感覺還是淡淡的,但卻帶着怒意。
“對。”小騙子回答得很坦然。
“別以為我不敢殺你,現在我哪個國家的人都不是,你威脅不到我。”烏少義壓低聲音道。
“你不會殺我的,”小騙子的語氣中居然隐含着笑意,“雖然我現在打不過你,但我有足夠讓你妥協的理由。”
我漸漸發現随着他們對話的時間越長,我能聽見的就越弱,忽地,我明白了我為什麽會對小騙子下的要抵抗力這麽強,我現在的感官足夠弱不是嗎?所以,我的胃脾的感知功能也減弱,我才會晚些感受到毒性的發作。
我聽他們講話開始費力,我也感覺到一陣陣的眩暈感緩緩襲來,但我還是強撐着意志,我想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烏少義,他是你的什麽人。”
“你管不着。”
“我看你對他有那種想法吧,他可是個男人。”
“我們的事不用你管。”
“呵呵,還蠻好笑,也不知道他知道了會怎麽想。”
我心中一痛,極力想聽到烏少義的回答,但聽到的東西卻漸漸模糊,我只是聽到一個大概,“他……我……等……”随後,便真的什麽都沒感覺到了。
“你該回去了。”我聽到這個聲音,我清醒在一片黑暗之中,我知道這裏是我的夢境,最真實的夢境,我逃不掉的夢境,也是,一直纏繞着我的夢境。
“我不想回去!”我忽然聲嘶力竭地大喊起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說,“你不是一直想回去嗎?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多好。”
“不……”恍然間,我居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我,這兩個世界都想要停留,我不想放棄我的一切,但是……
“拜托,讓我跟他說好再走吧。”我明明知道我的這個夢境是不能主宰我的去留的,但是我還是這麽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