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碎骨片
武瑀好像對烏少義的話存有質疑,他撓撓頭,對烏少義道:“奇怪,那小子應該知道我們今天要來啊,怎麽就踩着這個點兒出去了呢?”我心裏咯噔一下,心說這小子平時對我橫眉豎眼的,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就這麽關心我,以前也是,偏偏都在關鍵的時候拆我的臺。
這時,一旁的青竹公子忽然湊近武瑀,陰陽怪氣地道:“你對昝公子還真是上心啊……”武瑀瞪他一眼,好像是很生氣,青竹公子挑了挑眉,武瑀又皺眉,我本來以為武瑀會拍案而起,大發雷霆,哪知道他只是側了側身子,也不再說話。
我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兩只有些不對頭,不禁暗自佩服這青竹公子,居然把武瑀給馴得這麽服服帖帖……
而後,蔣一來便開口了,他說話還是那種沒有調調的調調:“我這次前來,是來給大家道別的,我辭了官,從此不再做将軍,這裏也沒有什麽值得我捍衛的地方了。”“那你辭了官,沒了俸祿,你準備去幹嗎?”武瑀向來都是十分關心戰友的,他的話也說到了我的心坎兒裏,但是蔣一來卻遲遲不答話,“你不是真要出家去當和尚吧……”武瑀試探着開口問他道。
“對。”蔣一來一個字,差點把我給噎死,不是吧!以前說的玩笑話變成了現實?我實在是無法想象蔣一來把頭發剃光,誦經念佛的樣子,想了想,意外的沒有違和感。
“不是吧!我當初是開玩笑的!”武瑀盯着蔣一來,不可思議道。蔣一來點頭:“我知道,但也許對于我來說,那才是我最好的歸宿。”他的話很簡短,我看着他那副樣子,的确,六根清淨,這世間也沒有他留戀的事物,如果說以前,他牽挂的是國家,那麽現在,這個國家換了君主,腐敗不堪,按他的性子,我想他走得只會比任何灑脫吧……
“也許,他就适合在那廟宇之中,閑來無事,敲鐘禮佛。”社河公主的話我已經記不清了,但她的語意我也沒忘,沒想到蔣一來是真的應了她的話,去當了和尚……
蔣一來的确是走得不加留戀,民間很快便傳開來:蔣将軍出家了,他剃了光頭,了去了世上的千絲萬縷的依戀,只是,聽說,在他的手裏,時常會捧着一枚木釵,誰也不知道這木釵究竟是從何而來,也不知道這蔣将軍分明沒了頭發,為什麽卻還用發釵。
我也只是嘆氣,想來我還做了一次好人,了了社河公主的願,現在,他的身邊終于有了一件她的東西了。
……
我身體的透明度再次提升,有時候我看看自己的手,都會有一種很奇異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奇怪。
小時候幾個小屁孩讨論超能力,有個小孩兒就選得隐身,他說那個很牛掰,但是……這尼瑪到底哪裏牛掰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有時候我曬到太陽都會想自己會不會像一些鬼魂一樣慘叫一聲,化為一團煙,但是我不能,有的時候我走在太陽底下,看自己的影子是半透明的,就像是水影一樣,特別奇怪。
“烏少義,烏少義你看得到我不?”我把手擡到烏少義跟前,透過自己的手看到烏少義的臉真的特別有意思,但烏少義的臉色一直不是很好,他攥住我的手,我也不知道他是否用力,因為我現在基本上感覺不到來自外界的任何刺激,但我可以知道,他很擔心,擔心我會消失,再也不出現,任憑我怎麽吊兒郎當,故作輕松,他都是那副鬼樣子,瞧瞧,他的眼睛和眉毛都快皺成一團了。
由于身體變輕,我好像真的變得身輕如燕起來,現在我甚至可以徒手爬上将軍府的房頂,都不會出聲,廚房的做夥食的老大媽老說最近貓多,她哪知道,這些都是我做的。
上樹也非常容易,我甚至覺得自己可以脫離地心引力,一下子爬樹爬老高,哎,我怎麽忽然覺得我回到了小時候那種“上房揭瓦”的日子?不過現在也沒人管我,哪像我老媽?成天成天地罵我,小時候還經常拿着個掃帚棍子打得我滿院兒跑,對了,那時候,我媽也經常會對我罵一句話,和上房揭瓦一起用“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對,她就經常這麽說我。
我躺在樹上,做起了夢,夢裏是小時候的那個小瓦房,還夢到我在揪一個小女孩的辮子,對了,以前我好像還喜歡過她來着,不過過了這麽久,早就忘了他長什麽樣子,去看看吧,反正也是在夢裏。
我走到她身邊,拍了怕她的肩膀,她回頭,卻把我吓得不輕,這……這張臉不他媽就是烏少義嗎?當他回過身,已經變回了最初的模樣,他流着淚,看着我,好像很傷心,他步步緊逼着我,“昝赴,你不要走好不好?我……”
他話還沒說完我就一個激靈起了身,怎麽會做這種夢?烏少義他……我扶着額頭,腦袋好像是被漿糊糊過了一樣,混沌得不行,往樹下一看,卻看見一個身影坐在樹下一動不動,他凝視着前方,像是在想什麽,想得出神……烏少義,他怎麽了?
我從後面下了樹,還是有些聲響,但是烏少義卻充耳未聞,以他的機緊性,不應該啊……我緩緩走進他,見他還是沒有反應,一個腦瓜崩敲到了他的腦袋上:“臭小子在想什麽呢?”
哪知他回頭,見到我,卻忽然把我補到抱住了,“怎麽了?”這下子又在發什麽神經?他的頭埋得低低的,開口,聲音有些嘶啞,“昝赴,我還以為,你消失了……”說完以後,便不再說話,我心裏一堵,也有些難受,拍拍他的背,就好像是在哄一個小孩子:“好了,我這不是還在這兒嗎?”
烏少義沒說話,只是抱着我,也不出聲,我被他禁锢住了身體,這小子,應該是很用力吧……只可惜,我感覺不到了。
這下可好,烏少義幾乎是天天跟在我身邊,生怕我出什麽事兒似的,随着天氣漸漸轉暖,我的身體也是一天比一天透明了,有時候,我看着自己的手,甚至需要花很長的時間才看得到屬于自己的線條,這種自己要消失的感受,真的不好,一點也不好……
我現在甚至敢出門到小丫鬟們面前晃悠,她們總說最近鬧鬼了,總覺得有影子在她們面前打轉,我聽了覺得有些搞笑,原來這樣捉弄人也蠻有意思的嘛……
烏少義坐在桌前好像是在寫些什麽,我心下也想捉弄捉弄他,又把手伸到他面前,烏少義,烏少義,你看得到我不?我心中又念着這樣的口訣,但是,也不知烏少義是寫得太認真還是怎麽了,他還是奮筆疾書,匆匆忙忙地寫着……
原來……他已經看不見我了。那算了,我笑笑,也不準備再打擾他,還是出門捉弄那些小丫鬟好了。
走到門前,我聽到身後椅子挪動的聲音,烏少義這小子不會是寫着寫着尿急了要去撒尿了吧……正準備給他讓出一條路讓他出去,身子卻被狠狠抱住了,“昝赴,我看得見你的,只要你在,我都看得見你的……”我笑出了聲,原來,這小子眼力不錯,他還看得見我……
我想,我離消失也不久了吧……我大概……還能在這裏……半個月,十天,還是五天,我也不清楚了。
但是,在我消失之前,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門來——吳涵和譚子曲。
那天,其實我就站在那間房的暗處,只是他們兩個沒看到,他們是來找烏少義的,當烏少義出去時,吳涵……哦,還是叫他吳掩好了,他拿出了一塊白色的東西,我站得太遠看不清,只知道上面好像镌刻着什麽文字。
他把那東西交給烏少義,烏少義撫摩了一陣,問他:“這是骨頭?”吳掩笑笑,告訴他:“這是人肋骨的骨塊。”我不知道他拿着一塊骨頭找到烏少義到底是什麽用意,烏少義也看着他,讓他繼續說,“我是在這座城城牆外發現這塊骨頭的。”
我立刻就想到了那天爆體而亡的婁緞奕,她的血肉我們都沒有處理,爆炸之後的骨塊應該是在城牆外面的……這骨頭很有可能是婁緞奕留下的。
随後,吳掩告訴烏少義,他當初在這座城邊轉悠,看見很多信鴿在一灘骨血之上啄着,發現它們叼起一塊碎骨,就飛起來,向南方飛去,南方是遲國的所在之地,他懷疑,是這些信鴿用骨頭碎片的方式來向遲國傳信,因為他撿起一塊骨頭,發現上面刻着文字,這雖然不是遲國的文字,但是卻像極了遲國特有的巫術之上的銘文。
我心中一緊,不是吧,那婁緞奕的骨血之上居然還刻滿了文字?她選擇爆體而亡,不是因為她的決絕,而是因為這是最後的傳信方式?用巫術把文字刻在肋骨之上?讓信鴿把得到的軍事機密以這種方式傳出?這姑娘對自己也太狠了些吧……
而烏少義此時卻并沒有對吳涵的話做出什麽動搖,他只是盯着吳掩,道:“把這個訊息告訴我對你并沒有好處,你究竟打的是什麽算盤?”吳掩笑笑,對烏少義道:“我不光要告訴你這些,我還要告訴你,烏江國,與遲國再次聯手,準備攻打你們羅勳國,時間大概是在五天以後,不必感謝我,我也是要報酬的,至于是什麽報酬,以後你就知道了。”說完,便帶着譚子曲出門了,譚子曲整個過程中都沒有說話,臨走之前,他看了烏少義一眼,也笑了笑,便轉身跟上了吳掩的腳步。
當天晚上我與烏少義就出了城門,看那城牆之外,血跡和婁緞奕的骨血果然全無,可能是因為吳涵說的是真的,也可能是因為野獸的啄食,烏少義召集兵馬,在城牆上設下了弓箭手,讓士兵們做好了殺敵的準備,這次……好像又是一次生死之戰,在他指揮時,我一直站在他的身邊,他也時不時回頭看我一眼,他的士兵們都沒有看到烏少義身邊,其實還有一個人……也可真是苦了烏少義了,偏偏要費時,來看我這個幾乎已經不存在的人。
我甚至有時候都看不見自己的身體了,我守在烏少義身邊,看他做事,等到這場戰争結束以後,我再消失吧……我暗自想到,不管這小子看不看得見我,我還是想等他打完這場仗,我再消失。
我坐在他身邊,眩暈感一波一波地襲來,我真的無時無刻,都感覺到,我即将消失,有時候我也會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問烏少義,“你看得見我媽?”他說能,那我就等等再消失吧,我這麽想。
吳涵說得沒錯,烏江國和遲國一齊發兵了,他們一起來攻打羅勳了,當我看到前方滾滾而來的大軍,看看烏少義,對不起,我幫不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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