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還不知道他的死敵正在看他的路上。
而寧歡還在興致勃勃跟兩個哥哥說可愛的八弟弟——
“他怪怪噠，不愛說話也不愛笑，還不愛出來玩，不知道為什麽。外面那麽好玩，宮裏多無聊啊。可是歡歡叫他也叫不出來，只好自己去找他玩了。”
“他好乖好聽話的，叫幹什麽就幹什麽。歡歡最喜歡教他讀書、喂他吃飯了。他睡覺可乖了，動都不動的，不像歡歡滿床——”
寧歡及時住了口，兩位哥哥卻已經知道她想說什麽了，三阿哥體貼地撇開頭當沒聽見，四阿哥卻毫不客氣笑出聲：“哦～五妹妹睡覺滿床滾——”
寧歡掐腰反擊：“四哥哥哭鼻子羞羞臉！”
四阿哥小臉微紅，眼瞧着倆小孩要吵起來，三阿哥趕緊攔住：“都少說兩句，五妹妹你繼續說。”
寧歡說：“八弟弟可好玩啦，臉蛋手手屁屁都是軟軟噠，可好摸啦。”
她還得意地瞥了四阿哥一眼：“四哥哥摸過嗎？”
四阿哥：“……”
四阿哥挺起小胸膛：“我當然摸過，我額娘剛生了小妹妹，又小又軟，肯定比八弟弟好摸。”
寧歡：“……”
寧歡抿緊了小嘴兒。
她還沒摸過小妹妹呢。
說着話就到了兆祥五所，朱紅大門輕阖，寧歡上前拍門，扯着小奶音喊：“八弟弟，五姐姐來看你啦。”
八阿哥正在院子裏玩，說是玩，其實他懶得動彈，只是窩在墊了厚厚褥子的太師椅裏，看小宮女小太監玩游戲。宮人們大概是為了逗他，一個個捧場的很，起哄笑鬧，氣氛熱烈。
八阿哥卻興致缺缺。
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太過操勞的緣故，重生一回他懶怠許多。懶得說話、懶得動彈，沒什麽感興趣的東西，就連讀書也覺得沒勁——
爛熟于心的東西，能有什麽意思？
他佛系的插把香就能當佛像了，卻忘了他現在不是當初風華絕代飽受愛戴的八賢王，而是實歲不到兩歲半的小豆丁。八賢王佛系可能是真佛系，小豆丁這個樣子，別人只覺得他木呆呆怕是腦子有問題。
對于皇子來說，這可真是太要命了！
伺候的人也擔心呢。
主要是八阿哥表現出來的智商水平波動太大，一般情況下就是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可是偶爾一下異常聰明懂事，倒叫大家摸不着頭腦，心情起起伏伏指不定哪天就心肌梗塞了。
為着叫主子活潑一些，他們也是費了心思了，可惜似乎沒什麽用。眼瞧八阿哥表情空白，不由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各自暗暗嘆氣。
就在這個時候，寧歡來了。
正在放空自己的八阿哥聽到這句靈性的“五姐姐來啦”，頓時回過神來，忍不住伸出小手揉揉眉心。
身上這才有了煙火氣。
宮人已經開門将人迎了進來，八阿哥瞧過去，就見寧歡穿着紅色小旗袍蹦蹦跳跳進來，套在頭上的花環也跟着一跳一跳，她眼睛亮晶晶，臉色跟旗袍一樣紅撲撲，活潑可愛極了。
八阿哥下意識便想笑，嘴還沒咧開，就看到随後進來的人——
時光仿佛暫停了一下，無數記憶碎片輪流重現。幼童長大，成婚當差；人到中年，明争暗鬥；直到英雄遲暮，塵埃落定。一生恩恩怨怨，最後定格在兄弟們鬓角灰白的頭發。
哪怕隔着時空歲月，光陰逆轉，老者重歸年少，八阿哥也一眼認出來，前面手拿折扇笑意溫和的少年是三哥胤祉。緊随其後一臉臭屁的男孩是老四胤禛——
等等！
那是誰？！
老幾？！
胤什麽？！
八阿哥一向平靜的臉色寸寸龜裂，努力讓自己不要露出怪異眼神。
他不愧是以涵養著稱的八賢王，又曾做過見老四的心裏準備，一時失态後很快便控制好自己，轉頭又是一個略有些呆的正常小孩。
寧歡戳戳他肉嘟嘟臉蛋：“八弟弟，姐姐這幾天太忙了，沒來看你，你不要生歡歡氣啊。”
八阿哥：“不生氣。”少來幾回才好呢。
寧歡笑着對三阿哥和四阿哥道：“你們看，歡歡說得沒錯吧，八弟弟是不是很乖？”
三阿哥點點頭，笑着對八阿哥說：“八弟弟，我是你三哥。”
八阿哥：“……三哥。”
三哥應了一聲，摘下扇子上的玉墜塞到他手裏。
那玉光滑瑩潤，色澤極佳，一瞧便是極品。八阿哥向來愛玉，握到手裏正要品上一品，便被寧歡從手裏摳了去交給他身旁的宮女，還對三阿哥說：“八弟弟還小，這種東西不能給他，一不小心吃到嘴裏就糟了。”
八阿哥：“……”醒醒，你比我大七個月不是七年！
三阿哥受教點頭，四阿哥猶豫了一下把玉佩遞給宮女，對八阿哥說：“我是你四哥哥。”
然後就等着八阿哥叫人。
八阿哥仿佛突然對手指甲來了興趣，垂着頭玩得非常認真。
四阿哥：“……”
四阿哥委屈，還要裝作不在乎的樣子。
寧歡對八阿哥說：“八弟弟，三哥哥和四哥哥都喜歡你，可以讓他們摸一摸你臉蛋嗎？”
八阿哥：“……”
八阿哥：“？？？”
“不行——”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四阿哥就捏住他腮邊的肉扯了扯，然後他眼睛一亮，又伸出另一只手掐住另一邊臉，一起用力——
八阿哥氣成河豚，眼淚從嘴角流下來。
寧歡一巴掌拍在四阿哥手背，不高興道：“不要那麽用力啦，八弟弟會痛噠。”
她給八阿哥揉臉，不知道學誰奶聲奶氣地哄：“八弟弟不哭，五姐姐疼你。”
……別疼我了，求放過！
四阿哥看了一會兒，突然說：“我們捏他屁屁吧，屁屁應該不疼的。”
八阿哥：“！！！”
老四！陰險小人！
八阿哥最終用哭鬧的方式保住了他的貞操。
宮人們一臉驚喜：“阿哥爺哭了！”
八阿哥：“……”
身為兄長姐姐的三個小孩放過八阿哥一馬，自覺自己是天底下最體貼的哥哥/姐姐。卻不知這段經歷對八阿哥來說簡直噩夢。
在別人面前丢臉便罷了，偏偏是老四！
八阿哥忍不住磨小奶牙。
寧歡把頭上花環摘下來戴到八阿哥身上，笑眯眯道：“八弟弟真可愛。”
她剛學到一首跟兒童相關的詩，便忍不住背出來賣弄：“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三阿哥笑道：“這首詩不是這麽用的——”
還沒說完，就聽見另外一道小奶音：“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鬓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幾人順着聲音看去，就見八阿哥木着臉嘴巴一張一合，那聲音就是他發出的。
寧歡瞪大眼：“八弟弟會背詩？”
三阿哥也來了興致：“我考考你。”
他先是考了幾首簡單的，八阿哥全都答了出來，又提高一些難度，這次八阿哥背得磕磕絆絆，有些地方還記不清。
三阿哥驚嘆道：“八弟弟比五妹妹還聰明，是個讀書做學問的好料子，假以時日，必定能巨著等身，青史留名。”
八阿哥：“……”
三哥這麽小的時候毛病就有這毛病了嗎？皇家除了他，真沒幾個人志向是巨著等身的。
他也不辯駁，只挑挑眉看四阿哥：“一起，背。”
鑽石四阿哥拒絕了青銅小屁孩的越級碰瓷。
八阿哥覺得對方是害怕了，心裏頓時舒坦，對這個結果比較滿意。首先，在老四面前撿回了面子；其次，稍稍露了一點聰明才智，為以後打個基礎。
妥當。
他自覺穩妥，只表現地比寧歡略聰明一些。既鋪了路又不會太紮眼，卻不知寧歡本就不是正常小孩，此事一出一下子惹了皇帝注意。
康熙聽完暗衛回報，又看看寧歡寫得那厚厚一疊大字，問梁九功：“果真是五公主寫的？”
梁九功弓腰：“是。”康熙沉默片刻：“倒是個聰明好學的。”
三阿哥到底還小，四歲小孩見得少，對寧歡要求未免偏高。康熙養了這麽多孩子卻很清楚，寧歡這麽小年紀，能寫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何況那孩子還能認字背詩，且據說幾乎可過目不忘。
這已經是少見的聰明了，現在又冒出一個八阿哥，據說比寧歡還要聰明……
聰明人突然紮堆了？
康熙心下生疑，叮囑暗衛：“盯緊些。”
“是。”
暗衛如雲燕沒入濃重夜色。
康熙盯着那沓紙，眼神幽深。
兆祥所四所，夜色漸深，燭光搖曳。薄紗帷帳放了下來，寧歡穿着肚兜在床上打滾——
“堰堰，你不是說歡歡是最聰明的小孩嗎？”
顧堰：“我沒說過這話。”
不過寧歡确實聰明，學習進度比之現在上着各種早教班的小孩有過之無不及。她可沒正經接受教育，只是左學一點右學一點罷了。
且她比一般孩子更有自制力，将自己的時間安排地非常妥當。若是好好培養，必能取得成就。
寧歡嘟着嘴：“可是八弟弟會背的詩比歡歡還多。”
一直把自己當大姐姐，對八阿哥莫名其妙有份責任心的小姑娘，突然發現八阿哥不需要自己，感到失落了。
顧堰：“你不但會背詩，還會背《女誡》《女訓》。”
也是喔。
寧歡想了想，忍不住又打了個滾：“不行！歡歡要背好多詩！”
顧堰：“背詩詞賺積分太慢了。”
寧歡：“歡歡會努力背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