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只放一天假,過完生日後向暖就回歸學校,又開始了停止不懈的努力。
餘冰依然在插科打诨,餘浩偶爾接茬,向暖則類似于一個捧梗器,在兩人講笑話的時候适當笑笑。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好像和之前也沒什麽不同。
從任乘風到這個學校之後向暖的所有癡心妄想,都随着時間慢慢消散。
轉眼,同學們已經在羽絨服外面加了好幾層毛衣,甚至連秋季校服外套都包不下。
期末考試來了。
半個學期過去,同學們已經對考試麻木,對卷子釋然。
大部分科目在第三次月考後已經進入第二輪總複習了,第二輪總複習主要是查缺補漏,不會像第一輪那麽細,速度也提升,有時候太難的題老師會讓部分同學放棄,專攻那些能穩拿分的。
高考越來越近。
今年過年早,大年初一在一月二十三號,正陽高中放了十天假,從除夕前兩天開始放,放到大年初七。
一月十九號。
期末考試這天下了雪,雪勢還不小,這在處于南方的浮水縣來說是難得一見。
餘冰裹着粉色羽絨服,下面穿了件秋褲,拉着向暖出去看雪。
南方的孩子見雪少,難得見一次,兩人出去的時候,走廊外圍了很多人,都趴在欄杆上看雪。
餘冰拉着向暖使勁擠,才在欄杆旁邊擠出了一塊地兒,讓兩人趴着。
“暖暖,今年雪不小啊!”
餘冰驚喜地伸出手,讓雪花落在她手上,再捧給向暖看。
可惜沒兩下就化了。
向暖學着餘冰的舉動,也伸手捧雪,等雪落到手上時,再伸出舌頭嘗一嘗。
餘冰大呼,似乎沒料到她這個舉動:“你幹嘛!雪很髒的!”
向暖吐吐舌頭:“我就想嘗嘗味道。”
餘冰探頭:“那嘗到了嗎?”
雪融化在嘴裏,化成了暖水淌進了食道,向暖搖頭,意識到雪的味道很平常:“就普通水味,平平淡淡的。”
兩人在走廊外欣賞了一陣雪,便回教室收拾東西了。
這次桌子又是向暖這批人搬出去,冬天到了,沒夏天那麽輕快,身子略顯笨重,搬桌子也更費力。
把桌子搬到外面也有好處,就是不用清空抽屜,除了累了點兒,考完試省事。
向暖彎腰,低頭,用力把桌子拖出去。
在門口的時候,有個門檻,需要擡桌子,然而向暖沒站好位,正好又和桌子一起卡在門內,進退兩難。
夏天的向暖能輕松自如在門內搬桌子,冬天裹成球的向暖只能和桌子一起卡在進門口處,像個笨熊。
她望了望遠處的餘冰,發現她也艱難的搬着桌子,此刻壓根就顧不上她。
沒辦法,她随便扯了扯身邊一個人的衣袖,說:“诶,同學,能幫我擡下桌子嗎?”
那人回頭,她才注意到是任乘風。
任乘風今天披了件黑色棉夾克,下身是普通的黑褲,襯得他整個人冷上幾分。
骨折已經兩個多月過去,任乘風腿上的石膏已經拆下來了,少年人恢複能力很快,不仔細看,看不出異常。
自從那日醫院一別,兩人的相處就很不自然,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平時見面向暖也會先将臉撇開。
任乘風依然每天犯困,但沒了向暖在他打瞌睡的時候用筆戳他背脊。
任乘風低頭看了看向暖的處境,伸出雙手,将桌子一擡,打算将桌子搬出去。
向暖擡頭,“等等。”
任乘風垂眸看了她一眼。
向暖本想讓他別管,她待會自己再找人搬桌子,但轉念一想,這樣未免太矯情了些。
她低聲開口:“謝謝。”
她低着頭,所以看不到任乘風的眼,深深的注視在她頭上的發旋,就像是中了罂粟毒,想貪婪地吸上幾口。
他淡淡回答:“沒事。”
一月二十號。
考完最後一門英語,衆人放學回家。
大概是受快過年的感染,同學們臉上都浮上喜氣,收拾東西都比平日利索了幾分。
每個人離開都拍拍其他人的背,笑着說:“明年見啊!”
向暖膚色白皙,面上浮現淡淡暖紅,點頭和身邊一個一個同學打招呼:“明年見。”
出了校門,背着一大摞書去停車場拿車,慢慢将電瓶車挪出。
一個身影擋在她面前。
卡其色的靴子,寬松肥大的黑色休閑褲硬是被他那健碩的肌肉給繃緊了,上身裹着一件軍綠色大衣,那人聲音嘶啞:“咱倆聊聊。”
向暖擡頭看向來人。
狗子。
她眉頭一皺,與任乘風有關的人和事向暖都不想再有交集,抓住小綠車的車把手:“我倆沒什麽好聊的。”
然而狗子并沒有選擇退讓,一手撐在車把手上,沒吭聲。
向暖努力把車往邊上擡,卻被狗子的蠻力壓制着。
她心頭竄上一團火,把車把手往邊上一扔,語氣不善:“行。”
擡頭望向狗子:“聊什麽?”
她心裏惱得很,這群人都仗着力氣大欺負人是吧?
正陽高中外一家奶茶店。
一個圓桌茶幾在兩人面前立着,茶幾上裝着兩碗奶茶,熱氣噌噌往上冒。
狗子望着面前的女子,滿臉不耐煩,穿着白色羽絨服坐在椅子上,兩手插在兜裏,垂着眼,無聊地坐着。
變化挺大。
他手指輕點茶幾,拿起一碗奶茶喝了一口,就皺着眉放下。
太過甜膩。
“我今天找你,是想和你好好談談任乘風。”
向暖蹙眉,聽到這個名字就能想起那日的侮辱:“我和你本來就沒什麽好談,關于他更沒什麽聊的。”
狗子嗓音粗啞,開口給人一種不适感:“先聽我說。”
“這兩個月他過得挺難受的。”
向暖:“哦,與我有什麽關系。”
心卻忍不住提了起來。
心想:他有什麽難受的?拒絕了一個一直跟在身後的尾巴,不應該挺開心嗎?
“最近奶奶晚上老是起夜,我睡覺又沉,雷打不動,所以晚上經常都是他照看奶奶。”
奶奶?
怎麽又提到奶奶了?
向暖疑惑:“你們是親兄弟?”
這倒看不出來,兩人外表完全不同,向暖一直以為他倆是朋友,從來沒往血緣這方面想。
“奶奶不是我倆的。”
“她是我們另一個兄弟,晨兒的。”
向暖:晨兒又是誰?
提起晨兒,狗子面上不再似從前那般兇悍,反而添上一層暖意。
“我、晨兒、任乘風從小一起長大。”
“我們倆都沒父母,被晨兒奶奶從垃圾堆裏撿回來的。”
“我們也并不是浮水人,是隔壁洛城的,也不知道生日是什麽時候,所以咱仨每年生日都一起過。按照晨兒出生的日子。”
“按道理我倆只是撿回來的,平白無故分享了奶奶的愛,晨兒應該會吃醋。”
“但他沒有,他是我見過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從小到大,有好事情就會想着我們,有好東西就會分享給我們,無論幹什麽都惦記着我們仨一定要在一起。”
說到這裏,狗子眸中浮過痛色。
“初中後我倆就覺得不能再在晨兒家白吃白喝,開始出去幹活。”
“我還好,我讀書不好,幹活能賺錢,我多幹幾份都沒關系。”
“但風兒不同,他成績特別好,想必你也知道,他在這方面就有天賦在。”
說到這裏,他伸出食指,指了指腦子,轉了轉。
“奶奶當然不樂意了,她養了三個孩子,就任乘風最有出息,成天不讓他幹活,逼着他讀書。”
“他表面聽着奶奶的,暗地裏還是偷偷幹好幾份活。”
向暖想,這對于一個初中生來說,得有多累呀……
原本被自己打磨的堅硬的心在狗子的說話聲中慢慢變得軟下來。
“本來這樣也好,一家四口,一個老人三個小,日子過得緊巴,但也湊合。”
“初二那年,任乘風在上學的路上……”
那天也是冬天,風大,下着雪。
任乘風按照往常一樣騎着自行車前往中學上課。
但路過一個路口,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一個弱小的女孩被一個穿着初中校服的男孩堵着,女孩臉上滿是怯意,男孩帶着不懷好意的笑。
任乘風淡淡的掃了一眼,繼續騎着車路過。
洛城挺亂,欺負弱小的事不少,任乘風沒想多管閑事。
又踏了幾步,回想起剛剛那個女孩求助的目光。
心下一軟。
任乘風閉了閉眼,做了個很糾結的決定。
甚至是讓他後悔一生的決定。
他調轉車頭,騎向剛剛那個路口。
路口幾人已經不在。
任乘風心莫名有些發慌,推着車往巷子裏頭走。
在巷子盡頭,他看見了剛剛那個女孩,被一個男孩壓在地上,四肢掙紮着,但因為男女力氣懸殊,縱使她百般掙紮,依然被完全壓制着。
任乘風将自行車一扔,揪住男孩的後衣領,将他整個人往後一摔。
“誰啊?!”
男孩擡頭,望向來人。
任乘風初中就已經長得比常人高了,再加上那一臉怒氣,不免讓人腿打哆嗦。
但在街上能随便輕薄女孩的人也不是什麽好貨色,他站起身來,譏諷道:“少多管閑事!”
任乘風沒理他,将女孩扶起來,說:“以後走路小心點。”
女孩膽怯地起身,慌亂得跑出巷外。
那男孩見兩人沒理會他,心有不滿,站起身,雙手握拳對着任乘風臉上招呼過去。
任乘風猝不及防挨了一拳。
這下把任乘風打懵了。
任乘風從小和三個男孩混在一起,沒少打架,被打之後果斷還了手。
本來不打算和他計較,但男孩打這一拳惹惱了他。
一開始男孩只是趁他出其不意給了他一拳,之後完全被任乘風壓着打。
兩人力量懸殊,男孩完全不是任乘風對手。
最後,任乘風把男孩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在他耳邊撂下最後一句兇狠的話:“以後再看見你随便招惹人,我見一次打一次。”
說完這句,任乘風就離開了巷子。
然而他沒料到的是,第二天,就有許多穿着皮衣,拿着棍子的人,堵在任乘風家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