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德裏安早在三十四層等着,看見他們倆過來就立刻接過時念,在時亦羽開口前快速說道,“我是醫生,我能搞定,你們安心在外面等着。”
說完就穩重地把時念抱到內室的手術臺上,關上了門。
時亦羽看着緊緊關閉的門,心髒依然極速跳動着,郁路寒攬着他的肩膀,手指蜷縮着,他拍拍時亦羽的肩膀,“放心,沒事的,醫生不會讓念念有事。”
也不知是安慰時亦羽還是對他自己說的。
二人坐在醫生的辦公室,目光一直放在那扇關閉的小門上,誰也沒有說話,氣氛凝重到令人喘不上氣。
窗外的天漸漸亮了,天際被恒星的光輝照亮。
庫德裏安推開門走了出來,脫下手套,眉宇間有淡淡的疲憊,“沒事了,情況穩住了,小家夥太累剛才又睡了過去,我給他蓋了毯子。“
時亦羽松了口氣,揉揉眉心,“他身體惡化了?”
“對。”
庫德裏安手指在桌面敲了敲,時念的虛拟投影人像出現在半空,還附帶着各種身體數據。
他指着時念腦部的那串數字說道:“小念念的精神力還在不斷增長,已經遠遠超過同齡人,甚至比老大你這個年齡的時候還要強。”
“按照他的基因來說,這個年齡達到這種地步很正常。”
醫生擡眸看了眼時亦羽和郁路寒,話鋒一轉,“但他的身體支撐不住這麽強大的精神力,這導致他身體中的器官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也是他的身體迅速崩潰的原因。”
郁路寒擰眉,眉宇凝重,“有什麽辦法能遏制他精神力的增長嗎?”
庫德裏安攤手,“沒辦法,精神力的增長就像是小孩子長身體,除非是天生侏儒,不然沒辦法人為阻止。”
郁路寒又想到另一個法子,“既然內髒有損傷,不能移植新的嗎?”
“當然可以。” 庫德裏安給出肯定答複,可他很快給出了解釋,“但按照這樣方法,幾乎所有的器官都要更換一遍,甚至連大腦也要更換……可這樣的話,還是原本的那個小念念?”
時亦羽很快否決:“這個辦法不行。”
醫生看着他,“那只有我們最開始想的那個法子。”
時亦羽眸光沉沉,許久不言。
郁路寒不明所以,“什麽法子?”
時亦羽擡眸看他,聲音沉重,“……廢除念念的精神力。”
庫德裏安打了個響指,面對郁路寒疑惑的目光接着說道:“帝國中沒有精神力的人群占全部人群的0.03%,雖然不多,但也代表沒有精神力也是可以存活,但與此相對的,壽命會大大縮減。”
“若是最後實在沒有辦法,只能廢掉這孩子的精神力,保全他的性命。”
“當然,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屬于最後方案。”
時亦羽聽到這話也沒覺得有多意外,他自己是清楚時念的身體情況,這個方法他也曾經想過。
但他也知道,這個孤注一擲的方法無非是讓時念茍延殘喘幾十年。
但在這平均年齡為六七百歲的星際時代,幾十年轉瞬即逝。
在長久的沉默後,時亦羽握着郁路寒的手,仿佛這樣就能給他莫大的力量。
“先開藥吧。”時亦羽做出抉擇,“用藥物維系一段時間,一切等時念長大,讓他自己做選擇……我們都沒有資格決定他的未來。”
時念的所有藥物都是特制的,庫德裏安對時亦羽和郁路寒的做法不置可否,“行吧,新的藥需要一周才能做出,最好先讓他待在我這裏,以免有特殊情況發生。”
時亦羽點了點頭,留下郁路寒在外面和醫生說注意事宜,他去了內室照看時念。
庫德裏安看着時亦羽的背影,嘆息一聲,看向郁路寒,“其實你們應該做出選擇的,越往後拖越危險。”
“以小念念現在的情況推算,再過個十幾二十年,他的精神力完全能超過你……”
說到這裏時庫德裏安頓了頓,感嘆道:“別說,這孩子還真是個進軍部的好苗子。”
郁路寒:“……”
醫生尴尬地咳了咳,接着說,“那個,等小念念長大到一個年齡段,到時候連你也壓制不住他,那時對于他自己還是帝國,都是極大危險。“
郁路寒搖搖頭,依然堅持原本的決定,“就像阿羽說的,我們只是他的雙親,沒資格決定他的人生。”
“在此之前,我們只能盡全力給他選擇的機會。“
……
時念躺在小床上,一場病發似乎将他的精神氣全部抽空,細軟的黑發垂在時念的臉側,越發襯得小臉蒼白沒有血色,小孩白嫩的手背上因為打針變得青紫,瞧上去有幾分觸目驚心。
時亦羽輕輕拿起時念的手,放在唇邊親吻着,眼中遏制不住濕潤。
明明他們已經那麽小心了,可時念就像是抓不住的一陣輕風,稍不注意就會離他們而去。
時亦羽坐在床邊,靜靜地注視着沉睡的時念。
時間在寂靜無聲中悄然流逝,時念的睫羽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睛,他一眼瞧見時亦羽,下意識眉宇舒展,笑着喊:“爸爸~”
時亦羽回神,看他的眼中含着苦澀,“小玫瑰,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時念身體已經沒有夜晚的劇痛,殘留下來的是酸軟無力,可對上時亦羽擔憂的眸子,他搖搖頭,“不疼的,爸爸,想要抱抱。”
時亦羽抱起他,他身上還穿着柔軟的睡衣,抱着很舒服。時念很開心地在他身上蹭了蹭,疊聲地喊:“爸爸~爸爸~”
時亦羽抱着他,唇角含着帶着苦澀,“爸爸在呢,怎麽了?”
時念一醒來就知道這裏是醫生的工作室,抱着時亦羽的脖子,指着門外,“爸爸,我想回家,不想在醫生酥酥這裏。”
時念對庫德裏安有深深的陰影。
時亦羽自然是知曉的,可他沒辦法帶時念回去,看他的目光中含着哀傷,“念念,對不起……”
時念愣了愣,用他的小手撫摸上爸爸的泛紅的眼角,吸了吸鼻子,下意識安慰時亦羽:“爸爸,不要哭……我、我不回家了。”
時亦羽抱緊他,聲音有些啞,“不是,不是爸爸不想帶念念回家,可念念現在身體不好,需要在醫生叔叔這裏待一段時間,等你身體好了,我就帶你回去好不好?”
是他又生了很嚴重的病嗎?
時念心裏想着,但看着時亦羽傷心的模樣,沉默地吞下那句話,靠在他的懷中,點點腦袋,“好,那爸爸要記得來接我哦。”
時亦羽撫摸着他柔順的發絲,“爸爸就在你樓上,想我了就來找我。”
時念欣喜地睜大眼。
對耶!醫生酥酥就住在爸爸工作的地方的樓下,那也就代表他可以随時去找爸爸了!
時念瞬間匆忙期待,但還是有點顧慮,像只小奶貓一樣蹭了蹭時亦羽的下巴,“那、那我會打擾你工作嗎?”
時亦羽親親他的額頭,“不會,我會很開心你陪着我。”
時念眉眼彎彎的,哪怕臉色依然蒼白,依然無法掩蓋他眼中的光彩。
這次病發來勢洶洶,時念最終還是在醫生這裏住下。
為了方便研究人員做實驗,阿普蘇內部提供住宿,環境優越,一室一廳,最方便的是房間就在研究員的工作室旁邊。
在确定時念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會住在醫生這裏,醫生在他的房間裏格外加了一個小床,直接把時念抱了過來,安置在鋪好的小床上。
時念感受着這軟乎乎的被子,把枕頭拿到懷中緊緊抱着,禮貌地道謝,“謝謝酥酥~”
他雖然很怕醫生叔叔,但也算是自小就與醫生相識,醫生的私人房間他也來過幾次。
明亮的卧室裏處處被庫德裏安收拾得井然有序,掃地機器人一絲不茍地工作,将地板打掃得一塵不染。
一切都非常好,除了窗戶旁邊的那架骷髅。
白花花的骷髅架子正好對着室內時念的位置,小Omega怯怯地抱緊枕頭,往被子裏縮了縮。
時亦羽倚靠在牆邊,也眉頭緊鎖地看着這架骷髅,“這骷髅你不能換個位置放着嗎,放在卧室裏不覺得吓人?”
而郁路寒特地回家一趟将時念的換洗衣物拿了過來交給醫生,除此之外,他還将時念房間裏的小熊玩偶帶來了。
郁路寒走向時念時也看了眼這具骷髅,“孩子夜晚起來上廁所可能會吓到。”
“怎麽會?” 庫德裏安紳士十足地捧起骷髅的手骨,癡迷地看着它,“我老婆這麽好看,看看這完美的頭顱骨和漂亮的鎖骨,簡直完美好嘛,小念念,不覺得它很美嗎?”
時念看着慘白的骨頭架子,在郁路寒到他身邊時快速撲進父親懷中,軟糯糯地說道,“……怕。”
郁路寒坐在他身邊,釋放着安撫信息素,龍舌蘭酒信息素安撫着時念的神經,小家夥眷戀地往父親懷裏鑽了鑽。
庫德裏安嘆息一聲,打橫抱起骷髅,深情地對着骷髅說着,“行叭,老婆,先委屈你去客廳待幾天。”
可怕的骷髅架子走了,時念也放下了枕頭,重新抱着他的小熊玩偶,曼塔玫瑰信息素中傳遞着他的喜悅,“謝謝父親。”
郁路寒親了親他的額頭,囑咐他道:“小玫瑰要乖乖聽醫生叔叔的話,要是身體有不舒服的地方及時告訴醫生叔叔。”
時念看見他臉上的那道傷痕,愣了愣,“……好。”
他能從那塊傷痕上感應到屬于他的精神力,所以,是他把父親弄傷了嗎?
時念抱着小熊玩偶的手一緊,定定看着郁路寒的臉,以及那塊格外刺目的傷痕,眼中逐漸彌漫着水霧。
郁路寒對時念的反應感覺奇怪,後知後覺地往臉上碰了碰,這才發現那道小傷口,笑了笑,“沒事的小玫瑰,不疼的。”
時念被深深的內疚擊敗,哭着抱緊郁路寒的脖子,“父親,對不起……我不想,我、我控制不住……”
小Omega的聲音裏充滿着無助和彷徨,他記起昨晚的失控,他清楚地知道他傷害了他的親人。
郁路寒被小孩弱弱小小的聲音哭得心髒難受,大手蓋住時念的小腦袋,“沒事的小玫瑰,你只是生病了,等病好了就沒事了。“
時亦羽也在他床前蹲下,替他理了理被子,凝心語溫地陪伴着傷心的小玫瑰,用手帕擦拭時念臉上的淚水,“沒事,爸爸和父親都在,會一直陪着你。”
雙親的陪伴和充足的信息素安撫讓時念的情緒穩定下來,他去向醫生酥酥要了創可貼。
在替郁路寒貼上之前鼓着小臉往傷口上吹起,生怕弄疼郁路寒,“呼呼氣,不疼哦。”
看時念板着小臉,專注地給自己貼創可貼的模樣,郁路寒由衷地笑了笑,難怪說小Omega就是冬天的小棉襖,真的是又軟又暖。
當郁路寒頂着這個顯眼的創可貼回到軍部時,其他軍官們失去表情管理能力,瞠目結舌地看着。
這個帝國竟然能有人傷了元帥大人?
郁路寒在帝國可是金字塔頂端的存在,強悍的精神力讓一般人近他的身都可能被當場撕碎,這麽強大的元帥竟然被人傷了臉?!
還有,為什麽元帥大人總是要摸臉上的創可貼。
還笑?!
并且不是一貫的嘲諷笑,是那種很溫柔的笑。
軍官們表示真的很茫然,腦袋好癢,完蛋,要長腦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