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生慢悠悠地走,對耿去病和莫三郎今天的表現很是滿意,笑道:“你說我怎麽就不喜歡他呢?”
莫三郎一點也不猶豫:“因為你喜歡我啊!”
謝生非常淡定地搖了搖頭。
莫三郎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嘴角。他表情凝固而緩慢道:“你不……喜歡我?”
“不行,你得給我一個理由!不然我不走了!”少年氣性的莫三郎一下子就怒了,氣哼哼地要謝生給出一個解釋。
可謝生怎麽可能會是主動解釋的人。他根本就是搞事兒不嫌事大,愉悅地想一個莫三郎,又能給這個故事添上什麽樣的花?他可是期待得很。
謝生笑眯眯,什麽也不說,腳步連頓都不頓,回後院找青鳳去了。
莫三郎幾番呼喊,謝生都毫不理會。心痛又無奈的莫三郎苦着臉當真立在原地不動,眉頭狠狠皺起,仿佛在思考一個不得了的難題。
而此時的青鳳正待在屋子裏發着呆。
聽說剛才聽有客人來時,莫三郎出去便也罷了,怎麽哥哥突然也化成人形笑着走了出去?她一時好奇,就溜出去悄咪咪地看了一眼。
本是一時好奇,哥哥這樣開心,要見的會是誰?結果只看了一眼,只見一張熟悉的面孔,她慌不擇路地跑了回來。那劍眉,那鳳眼,那高挺的鼻梁,那寬厚的嘴唇,組成的那張臉,不正是自去年一別就讓她心心念念的耿公子嗎?耿公子怎麽會在這裏,哥哥又怎麽知道還特意化了人形去見他?耿公子和哥哥……又是什麽關系?
為什麽那雙眼睛深情溫柔地看着哥哥?那樣的神态。曾經不是對着自己的嗎?為什麽哥哥也那樣笑着回望耿公子?
她的心裏慌亂如麻,不由想起去年與耿公子初見的情景來。
明月姣姣,夜色朦胧,風流潇灑的耿公子面色酡紅,含糊不清地道她是最最好看的人,想求娶她。她當時滿心羞赧,只道這醉酒之人失了禮竟是如此不羁豪放。
後來胡父不明不白得大聲呵斥,她心中只覺難過,想着自己原來也是這般不顧禮節的尋常女子啊,深更半夜,與青年男子在自己房中相會。
可耿公子的直白維護又讓她覺得,其實不是的。
他們不過是兩個因愛相遇的男女,而她并沒有什麽失禮的地方,她和耿公子的行為,發乎情,止乎禮,不正是那些說書人最愛講述的世人也最愛聽的,男女之情嗎?
那一夜,雖是他們的離別夜,但離別前那一眼分別,耿公子眼裏難以忽視的情意,讓她心心念念,無法忘懷。
只是沒想,再隔一年,同樣的耿公子,同樣的眼神,卻是不同的對象,從她,換成了她的哥哥,她敬愛的兄長。
她心裏滿是苦澀,那樣的眼神,她絕對沒有看錯,可是……這究竟是為什麽?
她控制不住自己不斷地回想那一夜,那一夜風清月朗,她見到了氣度不凡的耿公子,耿公子說她可真好看,他想娶她……如果她是女子的話。
可她明明就是個女子,穿着也是最普通不過的女兒裝束,又怎麽會被誤認為是男子呢?
除非……當時耿公子并不是在與她說話。
是了是了,當初耿公子根本不是在與她說話,而是在對着哥哥說話。酒精醉人,耿公子見了她,還以為是哥哥的女裝模樣,才說着什麽想要娶她……
可她竟然當了真,動了不該有的念頭。
謝生走進來時,見到的是一個似笑非笑的青鳳,只是那精致小臉上的笑容,比哭着還要苦澀。
“怎麽了?青鳳?可是想家了?”謝生似有所覺,故意轉開話題道。
其實他看得出來。青鳳這樣子,不就是一個情窦初開卻嘗了苦果的小姑娘,他便問系統:【青鳳剛才去前面了嗎?】
系統調出數據一看:【去了。】
謝生:【哦,知道了。】
青鳳正傷心着,卻見哥哥突然一人回來,不由先是探頭往謝生身後去看,空無一人,連莫三郎也沒有回來,許是莫三郎還在與耿公子聊天吧。她嘴角扯出一抹微笑:“是啊,我們什麽時候才回去呢?哥哥?叔父叔母怕是要擔心死了。”
也不知那日逃脫的婢女回去會怎麽說那天的事情,也不知道胡父胡母兩人是否知道兩人安好?
謝生微微一笑:“父母知曉的,你也不必太過憂心,想回去了,哥哥帶你回家就是。”
本該順着話題高興的青鳳連笑也擠不出來。
說是要多留幾天的,是哥哥,說走就走的,也是哥哥。兩種截然不同的态度之間,不過是因為見了一次耿公子,那她是不是可以推測,哥哥知道耿公子會來,才不願離開?
現在見了耿公子,兩人互表完情意自然就能回去了?
謝生滿意地看着青鳳的心情越發低落下來。
系統瑟瑟發抖:【你想幹什麽?】
謝生微微一笑:【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徹底拆散一對所謂的真愛而已。】
系統震驚臉:【……我知道你要搞事,卻沒想到你這麽能搞事。我有點怕這次的評價低到不能看。】
謝生滿不在乎:【那我就不看了。】
系統:【……】
沉浸在思考的莫三郎還不知道,他好不容易留下的狐貍謝生,一化成人,就想和他說再見。
當謝生拉着青鳳,路過莫三郎時,莫三郎滿臉疑惑,張口就喊:
“孝兒哥哥,青鳳妹妹,你們這是要到哪去?逛街嗎?我陪你們一起啊。”
“并不是,”青鳳溫婉地搖搖頭,看了一眼笑容淡淡地謝生,接着又柔柔地施了一禮道:“我和哥哥叨擾莫公子夠久了,就此告別了。”
莫三郎頓時傻掉:“你說你們要去哪?我沒聽錯吧?回家?”
“嗯,回去。”謝生點頭。
“那那那那什麽,”莫三郎完全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一緊張就會結巴的毛病,傻乎乎地問道:“你不是與耿叔說好了你還在這裏等他有空再來拜訪嗎?怎麽說走就要走了?”
說完不等謝生回複,就無力地捂住自己的臉:這算是什麽讓別人留下的理由!用情敵定下的約定嗎?!
謝生無聲地笑,聲音還是十分平穩道:“我該走了。等他來了,你就說,還是當初的那句話,我與他的緣分已盡了,莫要強求。”
這話不止留給耿去病,也同樣說給正傷心的青鳳。
并不是因為什麽世事弄人,或是什麽陰差陽錯,只不過是緣分盡了,感情也不需要了。所以,盡早看開吧。
青鳳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莫三郎卻是又結巴了:“那那那……那我呢?”
謝生:“你怎麽?”
“我呢?”莫三郎幾乎要哭的表情,“我與你的緣分呢?也是要盡了嗎?”
“……你說呢?”謝生似答非答,将問題又抛了回去。
沒有得到一個沒有想象到的傷心回答的莫三郎,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謝生拉着青鳳一步步走遠,邁出門檻,走上熱鬧的街道,将失落的莫三郎遠遠抛在身後。
莫三郎遠遠看到兩人的身影漸漸模糊。
“等等!”他大喊一聲,拔腿就跑。
“你們等等我!我跟你們一起走!”莫三郎扯着嗓子遠遠地地喊,成功換來了謝生與青鳳的回眸。
不過同時行注目禮的,還有驚呆的門童,路過的行人,以及知道謝生與青鳳就是所謂狐貍的知情鄰居。
今日陽光明媚,天氣晴朗,不少行人正慢悠悠地逛着街道散着步,鄰居也正指揮着家仆翻曬着被子,莫三郎那一聲喊,不亞于晴日裏一處驚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衆人目瞪口呆,眼睜睜看着家大業大的莫家三郎無視門童難以置信的呼喊,追上了那兩位狐貍美人,笑眯眯地一起走掉了。
所有人:“……”
完全沒想到莫三郎突然跟過來的謝生:“那……一起走?”
“嗯!”莫三郎的聲音充滿欣喜,臉上也是滿滿的開心與知足。
青鳳又開始若有所思:自家哥哥……喜歡的真的是耿公子嗎?還是這位莫公子?
待到了無人處,謝生就拉上莫三郎的手,不過幾個呼吸,三人就抵達了山中的胡家宅子。
還是熟悉的清流,熟悉的青蔥樹木,熟悉的清新空氣,莫三郎喜滋滋地深吸一口氣,握緊了謝生拉着他的手,坦坦蕩蕩地要進那宅子。
只是擡腳還沒踏進,就聽一聲暴喝:“你們也知道回來!”
胡父怒發沖冠,紅着臉氣沖沖地走出來,本是對着謝生吼叫的,一眼見到顯眼的莫三郎,當即對着他痛罵:“不自量力的王八羔子!也敢肖想我家的孩子!怎麽也不看看自己是幾斤幾兩就妄圖踏入我家家門!”
莫三郎只覺冷汗直落,踏出去的腳懸在半空,落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把你的腳給我收回去!這輩子也別想踏上我家門檻!你若敢踏上,別怪我對你不客氣!”胡父看着那腳,氣就不打一處來,罵罵咧咧又追加了一句。
莫三郎順從地把腳收了回去,思索了兩秒。
被胡父驚到的謝生與青鳳都靜靜地看着莫三郎,沒敢說話。
只見莫三郎雙腳一合,輕松一蹦越過門檻,嘻嘻一笑:“伯父,我沒踏上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