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身體素質還不錯,吃了藥後周末在家歇了一天陸從明的感冒就已經明顯好轉,周一來學校時又恢複到了能立即去操場跑個1500。
張平帆叼着一根油條,嘬了口豆漿,含糊不清地說:“以前沒覺得,上周五你沒來,還怪不習慣的。”
陸從明毫不留情地戳穿,拿出帶回家的幾本作業,給了張平帆一本英語和生物:“你是不習慣沒我的作業吧。”
“嘿嘿,也順帶想想。”
張平帆偏科很嚴重,物理化學這兩門提上來的分數能瞬間被英語和生物給拉到谷底。
正所謂學不好所以不愛學,因為不愛學更加學不好,長年累月下來,好的一直好,差的卻越來越差,于是總分排名永遠都處在中等甚至偏下的位置。
張平帆對此也無能為力,大多數時間都是借陸從明的作業抄完了事。
“你是不知道,你沒來一天,老師們都跟瘋了一樣,卷子跟免費贈送不要錢似的。”張平帆抄的手酸,卻不妨礙他嘴上嘀嘀咕咕不肯休息,“我們是休息兩天不是二十天,也就楚老師善良那麽一點點了,只發了一張試卷。”
陸從明翻卷子的手頓住,周末兩天那些試卷沒帶回去,他要補的作業也不少。
他清了清喉嚨,但話出口時依然能感覺到聲音還是有點啞:“楚老師是不是還給人買奶茶了?”
“你也知道?哦對,陳冰他們都發了朋友圈的。”他說着停住筆,拇指和食指捏在一塊比了個芝麻綠豆大的小縫,“我就晚了那麽一分鐘,當時在奶茶店的幾個楚老師全都請了。”
陸從明“哦”了一聲,說:“一杯奶茶而已,想喝就自己去買。”
張平帆擰着眉看他,臉上充滿憐愛之情:“重點是奶茶嗎,重點是‘楚老師請的’奶茶。”
他拉長了話音,着重強調了那個前綴,顯得分外悔恨。
“哎你說,我這幾天去楚老師那兒碰個瓷能成功嗎?”張平帆不甘心地說。
陸從明:“腿上綁圈繃帶拄個拐着更真一點。”
然而到了下午的英語課,他們并沒有看見楚識語,而是換成了并不太想見到的數學老師,頂着個略顯稀薄的地中海發型一天之內第三次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沒等大家開口,數學老師拖拉着自己如同被砂紙刮擦過的粗砺的嗓音,慢條斯理地說:“楚老師感冒請假,今天的英語課換成數學。”
果不其然,數學老師才說完,班裏頓時響起一片哀嚎。
張平帆也跟着嚎:“一天上三節數學課,晚上還有晚自習,我覺得我活不到明天了。”
陸從明沒搭理他,皺着眉說:“怎麽突然感冒了,星期五給你們買奶茶不是都好好的嗎?”
“沒給我買奶茶,”張平帆糾正他的用詞,“感冒這種事說來就來了,你不也是突然倒了嗎,跟商量好了似的。”
陸從明摸出手機——照理說這個時間點發消息過去楚老師肯定就知道自己上課不幹正事了,但他還是發了。
結果可想而知,楚老師大概真的不怎麽用這個存在了十幾年的社交方式——人都是喜新厭舊的。陸從明突然發現,除此之外,他沒有楚老師其他任何聯系方式了。
他盯着那個幹淨的頭像和完全封閉的空間,緊蹙的眉心遲遲拉平不下來。
楚識語确實不是感冒,借口而已。
最普通俗套的那種借口。
市中心某家酒店七樓703房間內,楚識語總算見到了正哭的喘不上氣的文嘉。
白色的枕頭被她哭得一片濡濕,被子胡亂的堆疊在床上,腳邊放了個垃圾桶,全是擦眼淚用掉的紙巾。
“怎麽了?”楚識語問,她拉開床邊的一張凳子,背靠緊閉的窗戶坐下。樓下車水馬龍,人聲不絕,室內文嘉的哭泣聲也斷斷續續的,楚楚可憐,楚識語的聲音卻顯得異常平靜。
本來她是不打算來的,只是文嘉在電話裏哭的實在是肝腸寸斷,一句兩句根本說不清。
興許是先前已經哭的差不多了,文嘉擦了把眼淚,休息了幾分鐘逐漸平靜下來,聲音卻還是顯而易見的嘶啞,含着重重的鼻音:“我之前不是給你打過電話,說我男朋友的父母希望我們結婚嗎?”
楚識語既沒點頭也沒搖頭,聽着文嘉繼續說:“當時我找了個借口糊弄過去,他們也就信了,想來應該也不是很急。”
她吸了吸鼻子,眼淚又從眼眶中掉了出來:“但是半個月前他們給我男朋友打電話說遇到了車禍,還挺嚴重的,本來年紀就大了,就算治好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後遺症。一來二去的又說到了結婚的事,希望能早點看到我們結婚那他們……也安心了。”
文嘉頓了一下,卻不是因為哭的太久導致的呼吸不暢,楚識語聽懂了她沒說出來的那個字。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但哪怕只是觸碰到這個字眼,多數人也像是沾了什麽晦氣的東西,避之不及。
老套又俗氣的逼婚故事,就跟她的請假理由一樣,爛大街了,楚識語在心中評價。
“所以你不打算結婚?”
不然也不至于打她電話哭的泣不成聲。
“我本來也想像上次那樣拖一拖,但是他爸媽說讓我跟家裏人說一聲,結婚的話就上門親自來商量,不結婚……不結婚就讓他回去相親。”
“那你男朋友呢?他什麽想法?”楚識語問。
文嘉本來收得差不多的情緒又有點失控,沉默的掉着眼淚:“他說他爸身體一直不好,這次車禍更是雪上加霜。他家裏比較傳統,他很聽他爸媽的話。”
要不是場景不太合适,楚識語簡直想笑出聲。
她打量了一圈房間,文嘉找的酒店還不錯,市中心的地段三星級标準,該有的設施一個不少,就像常見的單身公寓一樣,采光、空間也很夠,不算虧待自己,怎麽在看男人這個問題上就這麽猶豫不決呢。
“你們談崩了嗎?”楚識語很冷靜的問,“現在上班期間不至于大老遠從上海回來休息吧。”
文嘉擡起紅腫的眼皮,淚花還在眼眶中打着轉,苦笑了一下:“我調了年假,說暫時分開一下冷靜冷靜。我回來兩天他沒打過一個電話給我,今天他給我發消息說回辭職回老家了……”
楚識語沉默地起身,從桌上拿了瓶在樓下便利店買的礦泉水,擰開後遞了過去,問:“分手了?”
文嘉接過水,拿在手上沒喝,又摸了把眼淚:“他沒說,但是他在上海的工作做的好好的說辭職就辭職。”
楚識語輕輕地“啊”了一聲,若有所思道:“他是想你說吧。”
心中僅存的那絲幻想被毫不留情地戳破,文嘉捂着臉沉默,指縫中緩緩滲出幾滴淚。
要說安慰好聽的話,楚識語确實不會說。
感情的事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而文嘉這個當局者其實并不“迷”。既然自己不是個傻子,那她也沒什麽可說的。
時間總會清理掉一切好的不好的,雖然聽着挺假的,但人生幾十載,永遠都在經歷着悲歡離合,回過頭翻看時,再壞的境況也不過蚊子叮咬一般而已。
她閉了閉眼,陪着文嘉安靜的坐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夜色漸濃,盞盞燈火逐步點亮來往行人繁忙的前路,走廊上持續吵鬧的聲響打破房間內持久的靜默。
聽起來像是小兩口吵架。
這裏的房間隔音效果還挺好的,但是依然不妨礙尖銳混雜着低沉的聲音交錯不斷地跟着厚重的門板傳入她們耳中。
楚識語擰了擰眉,說:“給酒店客服打個電話吧,大晚上的這麽吵其他房客沒意見嗎?”
文嘉聽話地拿出手機撥號碼,酒店的電話還沒打通,她自己的手機倒是響了。
一個陌生號碼,本地的。
來電鈴聲響了二十幾秒,猶豫再三後楚識語還是接了。
電話那頭還沒傳出聲音,她這邊倒是先嚷起來了。
“你幹什麽!你……”
“你煩不煩,還沒完沒……有什麽……”
“我就知道你是故意……和哪個賤女人——”
……
楚識語朝天翻了個白眼,按了按自己嚴重遭受污染的耳膜,走到窗邊遠離惱人的噪音。還沒說話,就聽那頭聲音貌似有些着急地說:“你那邊出什麽事了?你在哪?”
“……你好請問你哪位?”
“我問你……”對面的聲音忽然頓住,恍然大悟一般,結巴了一下,才說,“我、我是陸從明。”
楚識語的眉心擰得更深了:“陸從明?”
沒等她問,陸從明就老實交代了:“我找班主任要的號碼,聽說你感冒了。”
并沒有感冒的楚識語一聽這話便立即将聲音壓低了兩分,說:“這樣啊,我沒什麽事,你打電話過來有什麽事嗎?”
總不至于是特地問她感冒怎麽樣了吧。
走廊上的小情侶還沒消停,這回不僅楚識語不滿了,其他房客也跟着出了房門,情緒暴躁地嚷嚷着讓他們一邊兒吵去,加入那片混亂的“戰局”。
中間貌似還有人耐心的勸架聲——應該是酒店的工作人員上來了。
陸從明聽得不是很清楚,繼續追問:“你那邊出什麽事了,這麽吵?”
楚識語回頭看了一下門,打開窗戶讓夜風灌進來,一縷細發被吹得飄了起來,不太規矩地糊在她的臉上。
其實她可以不用回答,認真來說她覺得這學生的問題問的有些過度了,但可能是聽完文嘉的一肚子苦水讓她不太清醒了,疲憊感沒頭沒腦地包裹住她略顯遲鈍的神經。
“有人在吵架,沒什麽事。”她說,“你還沒說你現在這個時間打電話給我是幹什麽呢,這位同學,現在是晚自習時間還沒放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