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異變
“大快人心!” “當真是大快人心，要說那沈煙，她就是個禍水! 先皇瘋了才讓她一介女流參政，現下她被害，先皇駕崩，新帝上位，咱們終是熬出了頭!”
“是啊!她能幹什麽好事，思來想去啊，還是別再回來了!”
沈煙扯了扯鬥笠，上面的薄紗遮了面頰，她平靜的從茶館前路過，玄色的衣裳濕答答的，那是血。
她被自己的親哥哥擺了一道，費盡力氣扒開屍山從那一堆屍體中爬出。雨混着血從她臉上流下，濕了衣服。
她随便從一個屍體頭上摘下鬥笠，鬥笠上蒙着黑紗，正好遮住自己這個落魄樣子。
幸好，幸好身上的衣服是玄色的。她自嘲地想。
沈煙本沒想停步，卻聽得說書人說:“要說沈煜這個太子，忙活了如此多，不惜除掉自己的妹妹，最後不還是沒能登基？倒給他人做了嫁衣。”
她長睫一掀，折回去，“這位大哥，請問，說書先生方才講的那些話何意沈煜緣何沒能登帝？”
被打攪的大哥也不惱:“外來人沈煜本是太子，卻沒什麽能力，也不得民心，比他那個妹妹還要不是人。許多人痛恨他，要不說是親兄妹呢，一樣的不招人喜愛。”
見沈煙不出聲，大哥便又說:“沈煙你當不認識，她是先帝唯一的女兒，自小便頗得寵愛，五年前這公主殿下不知吃錯什麽藥突然說要參政，先帝更是當即答應！這，這不是胡鬧嗎!誰知她還真幹出來了，又是修水利又是變法，那兩年她确實得民心，卻說她兩年前又突然說設女塾!讓女子參考，甚至參政！胡鬧!那女人能參政嗎!參政的人能個個都是早年的沈煙總之她把女人地位擡高了許多，這我們可能同意？她們地位高了，那我們呢 一個月前，那沈煜夥同趙貴妃的獨子沈珂，将沈煙騙去考察。據說那天陰雨連綿，狂風大作，沈煙亂箭穿心!先帝本就強弩之末，又被氣急，直接駕崩了去。沈煜美美的等待登基，誰知半路殺出個宋安景，就是定國将軍的遺子，小定國将軍。這宋安景也不樂意當這皇帝，直接殺去冷宮，将皇後娘娘的二兒子……你不知道，皇後娘娘有三個孩子，太子沈煜小公主沈煙，還有棄子沈鴛，要說這沈鴛為何被扔在冷宮就沒人知道了。宋安景直接将沈鴛帶了出來，護他登基。沈煜和沈珂被他丢去冷宮，說是被虐的極慘。”
沈煙:…… 宋安景，你确實很敢。
其實一切都還在意料之中，她早兩年前便與宋安景結盟，這場策計她謀劃了五年。
沈煜無用，登帝只會害國。
朝中大臣雖也看不慣沈煜，但到底不會讓她當帝。
于是她将目光放在了冷宮的沈鴛身上，沈鴛是自己要住去冷宮，遠離朝中雜事，先帝拗不過才應了，倒不似市井中傳的這些。
“那新帝是冷宮出來的棄子，因何能服衆”沈煙開口道。
大哥呷一口茶:“因為确實有才幹。你不知道，他剛登帝那幾天險些引起暴/亂，不過現下可好，咱們減了稅，還增了不少政策，那女子當政的事新帝也打點好了，有個詞叫什麽革新!對，革新!那文官武将讓查了個遍………”
沈煙沒再聽，只奇怪沈鴛為何突然同意了登帝。
一月前。
“砰——！！”緊閉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那人聲音似乎很急迫。“沈鴛!沈二殿下 ！計劃落空，您不想上位也別無他法!”
“別這麽急躁。說了我做個閑散王爺也是不錯。必要時出出手就好，這不是有太子在，難道我………”
“公主!是公主的急件!她說她已經到矢巫半月了，太子令不可違，若回不來務必請你救這天下！”
……“她去矢巫做什麽!沈煜瘋了嗎！”沈鴛收起輕飄飄的語氣，“信呢。”
宋安景遞去。
沈鴛臉色越來越沉，“胡鬧！”
矢巫處處是霧林險坡，一個不察便失足墜崖，更重要的，那裏是巫鬼的聚處，惡靈厲鬼，無處不在。
“父皇可知”
“陛下只知她去考察，想必她也是不想讓陛下擔心。”
沈煜，你竟是如此想要上位嗎。
即使根本沒人跟你争這皇帝之位。
“去林府，找母後。”沈鴛站起身，“我去父皇那裏探探。”
宋安景應下，立即策馬前去。
沈鴛一路陰沉着臉，倒連禮數也忘了。
“父皇!”他直直推門而入，老皇帝從一堆奏折裏擡起頭，蹙了眉，卻也沒說什麽。
他行至案前方行了禮，老皇帝擺擺手，讓他起來。
沈鴛如此跪着，盡量讓自己情緒平穩。“兒臣已有兩月未見三妹，今日兒臣破了那棋局，特來找父皇比試，便順道問一句。”
“行了阿鴛，你那心思都寫臉上。小煙去考察民生了，說一月後回來。唉，看看妹妹，比你可省心多了……小煙的想法一直很有新意，這段時間我也想了，一月後待小煙回來，她想要女子參政的想法開始試行。小丫頭什麽都好啊……什麽都好啊……”
“您可有問過大臣們的想法，這政策确實好，但是……”
“他們當然不同意了，一群腐朽的老東西!我力排衆議才保下的，要說市井之中聲音才算多，甚至連女人都認為不妥。唉，人啊，人啊…….…”
老皇帝越過書案，扶沈鴛起來。
“沈煜不行…沈煜不是一個好的太子，也一定不是好的君王。阿鴛啊，和小煙一起，輔佐輔佐他..……別讓我大沈毀在他手中。”
“好。”沈鴛皆應下，他腦中很亂，沈煙大抵是回不來了。
而沈煜…沈煜必将帶大沈走向滅亡。
沈鴛陪老皇帝下了幾局棋，腦中有事，定心不在焉。
“唉，你又輸了，阿鴛。心裏有事不妨說說，我也好幫你。”老皇帝收起棋局，“就到這裏吧，咱們說說話，好好說說。”
沈鴛不知如何開口，老皇帝心髒不好，沈煙又是他小疼到大的小女兒，這話不好開口。
“怎麽不說，那我說。”老皇帝滄桑的聲音緩緩流入耳中，那是被歲月打磨的證名。
“阿鴛啊，你小時候比你妹妹可淘多了。你每次一眨眼，我就知道你在憋什麽壞水，偏偏你娘護着不讓我打，我也是怕你磕着碰着。阿鴛，你小時候最愛爬我寝宮前的樹，那樹高啊，每次你都能吓着我。我喊你下來你也不聽，甚至往更高處爬，我那老心髒啊。再後來有了妹妹，你便不爬樹了，成天看着你妹妹，等你妹妹大了啊，你又帶她爬樹。我就跟你娘說啊，你屬猴的，你妹妹屬小猴的。那時候阿煜也不似如今，他整日裏抱着書學，板着小臉裝嚴肅。那一身正氣的樣子啊.…….像個雲游四方的俠客。再後來啊.….一切都變了。阿煜變壞了，一心要權。你妹妹再也不追着他叫皇兄了，她要參政也是因為害怕阿煜走岔了路，害怕阿煜帶着大沈一起走進絕路。你擔心卻不想管，幹脆眼不見為淨，直接打包行禮住去了冷宮……….阿鴛啊，我知道你為什麽來，我也知道沈煜将小煙遣去了那裏，可我沒有辦法啊，這裏的牽絆咱們扯不斷，我只能賭.….賭他不會傷害小煙，賭他還是小煙的皇長兄。”
“父皇，接下來我們又當如何。”沈鴛有些累的捏了捏眉心。
“阿鴛啊，咱們只能等……若他害了小煙，我便下旨廢他太子位……介時，大沈的未來就交給你了……”
下雨了。
轟隆隆的雷聲響起，傳來沈珂痛心疾首的哭嚎。
“父皇啊!太子殿下身負重傷，小公主亂箭穿心，屍骨未見！”
雷聲好像更大了。
“賭錯了。”老皇帝渾濁的眼睛更加暗了。
“阿鴛……..你要救救蒼生。”救救大沈。
如果可以的話，也救救沈煜。
……
老皇帝去了太子住處。
“沈煜，”他說，“我知道你沒事。”
裏面人好像嘆了口氣，“父皇。”
“阿煜啊，你啊……”老皇帝失望極了，“小煙是你妹妹啊，從小跟在你身後叫皇兄的妹妹啊……”
“父皇，她野心太甚。”沈煜聲音淡淡的。
“小煙為何做到如此地步啊，她為了什麽啊！她大可像阿鴛一樣選擇不管，可她還是在後面為你收拾爛攤子！頂着壓力在你後面跟了這麽久，卻落得如此地步！她圖什麽啊！”
老皇帝聲淚俱下，沈煜倒也沒出來看一眼。
“謹何。”身後傳來一道女聲，回頭就見一身勁裝的皇後。
“禮安，你怎麽來了。”
皇後提着鞭:“我來打死這孽子。”說罷便一腳踹開門，“沈煜，給本宮滾出來！”
林家是武将世家，林禮安是林将軍獨女，自小帶在身邊，武藝了得。
林禮安三個孩子，沈鴛和沈煙是跟着她學了武，只有沈煜，自小便只愛讀書。
卻也沒學出個所以然來，還害了妹妹。
皇後道:“本宮給你三秒。”說着便真開始計數。
“三。”無人應聲，“二!”亦沒動靜。“一”皇後沖進去，不過十秒便揪着太子的衣襟将人提了出來。
她将人扔在地上，“你的書，讀給狗了？”
不愧是林家鐵鞭，落在身上确實疼。
沈煜閉着眼，不在乎似的:“說了沈煙野心太甚，母後想打，便打吧。”
皇後氣極，當真有取他性命的架勢。
“皇後!”老皇帝阻攔，“皇後啊………朕廢他太子位，去他皇子名，你且留他一命。”
“留他我不想留嗎？可你瞧瞧他如今是什麽德行！想想你的女兒，想想沈煙。他取妹妹的命，是為無情！可我不要他的命。”皇後最後割了沈煜的舌，将人丢進冷宮。
“沈珂呢。”她問。
沈珂聽聞沈煜出事以後，連夜逃出宮去，卻被半路抓回。
“你在這宮裏能順風順水的活下去，不過是你母親難産死了，本宮念及與她的一點舊情才可憐可憐你，你倒也害我女兒。”
“啊啊啊——!!”
沈珂被丢入冷宮的時候，沈煜也快死了，他每天啊啊嗚嗚說不出話，也沒人知道他想表達什麽。
春和774年，永壽帝駕崩。
而那之前，皇後一直守着他，語氣輕柔地跟他講以前的事情。
直到他咽氣，那一行清淚才潸然而下，她趴在床邊，竟連一秒也裝不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