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穿越

2025年2月9日

第1章 穿越

◎您是當今楚王負刍之女,咱們楚國的公主◎

楚萸感到身體很沉,像灌了鉛,不斷地在一團漆黑中下墜,下墜,再下墜——

喉嚨處隐隐傳來鈍痛,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條浸滿熱水的毛巾在不緊不慢地勒着,令她覺得呼吸困難。

她……這是死了嗎?

那為何,還能感受到痛?

莫非……她還活着,同事慌亂塞入她口中的那顆速效救心丸,發揮了作用,讓她逃過了這次心梗?

她朦朦胧胧地想着,試圖動一下手指來證明這個猜測,然而她的身體僵硬得好似木乃伊,她甚至感知不到手腳的存在。

只有脖子上那時斷時續、纏綿遙遠的痛楚,提醒她活着的可能性。

她靜靜地又躺了一會兒,意識和知覺漸漸回籠,好似一團厚重的霧霾被撥開,外界蕪雜的氣味、聲息和響動,重新浮動在她周身的空氣中。

她打了個激靈,身體劇烈而短促地抽搐了一下。

太好了,果然還活着。

就在她樂觀雀躍之際,一道年輕女子尖銳的嗓音刺破她耳膜,直直地紮入她大腦,令她詐屍般地渾身一顫,混沌的思緒陡然變得澄明。

“公主,您、您醒了!?”

女子的聲音透着驚喜和震撼,接着有一雙滾燙的手,帶着迫不及待的力道,按在了楚萸的肩膀上,前後左右地使勁推搡。

楚萸被搖晃得泛起了惡心,随着一聲幹嘔,霍地睜開了眼睛。

一張圓圓的臉蛋躍入她眼簾,杏仁眼、芙蓉腮,說不出的溫婉嬌俏,兩條漆黑的柳眉緊緊蹙着,櫻桃小口微張,溢出急促的喘息。

誰?

楚萸困惑地眨了眨眼,盯着懸在鼻尖上的這張充滿擔憂的臉,在腦海裏搜尋能匹配上的名字。

沒有,她22年的記憶長河裏沒有這名女子,就在她滿腹詫異時,下移的目光瞥到了女子的服飾。

藕粉色的曲裾深衣她只在電視劇裏見過,前襟和袖口都是白色的,繡有海浪狀雲紋,腰帶寬大,配色與整件衣服相同,下方墜着一只色彩鮮豔的小荷包。

嗯?

楚萸立刻意識到哪裏不大對勁兒,一定是她睡迷糊了,睜開眼睛的方式不對——

她用力地再一閉眼,動作兇狠得能夾死蒼蠅,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再度緩緩張開。

懸在視野中央的,仍是那張紅撲撲的面孔,帶着驚慌與擔憂,睫毛一眨一眨地俯向她。

楚萸唰的從床上坐起,一塊濕毛巾自額上墜落,撩開被子就要下床,被女孩惶急地一把摁住。

她的手又軟又小,力氣卻巨大。

“公主,您、您不能起來啊,快躺下,快躺下,我馬上讓鄭冀去請醫師過來。”

“我……我不是……”楚萸本想說我不是什麽公主,然目光一掃,看見屋子裏的裝飾都是古香古色的,便生生止住了話頭。

這……到底是哪裏?

她心髒病發作,此刻應該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而不是在這種cosplay般的場景裏……

“你剛剛……叫我公主?”她收回茫然四顧的眼光,呆愕地望着女孩,豎起一根手指朝自己指了指,“我是公主?”

女孩看上去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她擡起袖口捂住嘴巴,紅紅的眼眶裏滾出幾顆碩大的淚珠,滿眼的難以置信。

她望了楚萸一陣,帶着哭腔道:

“公主,您、您可不要吓我啊!您到底怎麽了,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嗎?那您還記得我是誰嗎?”

說罷,屏住呼吸可憐巴巴地望着楚萸,仿佛她不記得她是件天大的事情,足以令她崩潰。

然而楚萸只能搖頭。

“抱歉,我……記不住了,什麽都記不住了。”她實誠地回道,感到很過意不去。

女孩吸了吸鼻子,嘴唇發抖,幾秒鐘後,扭頭朝向門口,扯開嗓門呼喊道:

“鄭冀——”

她身高不到一米六,聲音卻着實高亢,不一會兒,一個手上帶着煤灰的陰柔青年從院子裏跑進來,見到從床上坐起的楚萸時,差點一蹦三尺高。

“主子醒了?”他激動道,蒼白的面容露出狂喜,“太好了,太好了,我現在就去醫館請趙先生。”

他轉身欲走,被女孩一把抓住胳膊。

女孩眼淚汪汪:“醒了是醒了,但她好像失憶了,連我都記不得了——”

鄭冀聞言一怔,扭頭看向楚萸,楚萸懷着一絲愧疚與他對視,嘴角勉強抽搐出一抹尴尬不失禮貌的微笑。

鄭冀撓了撓頭,扭過臉來對女孩說:“罷了,主子昏迷十多天,趙先生都說命不久矣,這會兒居然醒過來了,這不是天大的喜事麽,失憶就失憶吧,沒準是好事。”

“可她不記得我了呀。”女孩依舊委屈,但不再抽搭了。

“不記得就不記得呗,都不記得才好,要不然哪天又該自尋短見了。”鄭冀刻意壓低聲音道。

盡管如此,楚萸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幾個關鍵詞,比如“自尋短見”……

她頓時心頭一緊,恍恍惚惚意識到了什麽。

自己也許是真的死了,并且像很多小說裏設定的那樣,在死後穿越了時空,穿到同樣瀕臨死亡的某人身上。

這是唯一能解釋目前狀況的答案。

她擡手摸了摸額頭,皮膚細膩光潤,冰涼如玉石,倒真有幾分公主的嬌嫩。

可是公主會住在這麽簡樸的房舍裏嗎?視線所及範圍內,一只鑲金的物件都沒有,就連床幔都灰撲撲的,邊角還綴着幾塊碩大的補丁。

她印象中的公主,怎麽也應該金釵玉簪插滿頭,步搖輕晃,珠玉璎珞泠泠作響,優雅端坐在金絲線繡的軟墊上,身旁香爐吞雲吐霧——

她摸了下頭發,上面光禿禿的,連根木簪子都沒有,發質倒是挺細膩,綢子似的十分好摸。

她轉向女孩,忍不住好奇問道:“姑娘,你剛剛喚我為‘公主’,那請問我是……嗯,哪朝的公主?你又是誰?”

女孩抹了下眼睛,推了鄭冀一把,後者朝楚萸微微躬身,動作輕盈地跨出門檻,看樣子是去請醫師了。

“公主,您記不住就記不住吧。”她像是終于想開了,走過來坐在榻邊,握住楚萸的一只手,嗓音輕輕,“我叫秀荷,是您的貼身侍女,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您是當今楚王負刍之女,咱們楚國的公主。”

楚萸打了個哆嗦。

敢情自己這是穿越到了春秋戰國時代……

她歷史學得不算好,對楚國了解不是很多,只知道楚莊王、楚懷王還有屈原,至于楚王負刍是何人,她完全沒有印象了。

話說上天為什麽讓她穿越到楚國呢,莫不是因為她姓楚?

她動了動嘴巴,想追問一下負刍是哪位楚王,然轉念一想,古代等級分明,條條框框特多,自己冒然問出來,會不會被認定為大不敬,進而遭到處罰?

這樣一考慮,她便噤聲不語了,為自己總在歷史課上寫數學作業這件事,感到深深的懊悔。

既來之則安之,穿越總好過身死魂消。

其實靜下心來想想,她在原來的世界多半是搶救不過來的,那瓶救命的藥壓覆在無數文件、票據和報表之中,等同事慌手慌腳翻尋到時,她應該早就一命嗚呼了,印象裏也沒有被掰嘴灌藥的過程,胸口劇烈地抽痛了一陣後,她就失去了全部意識。

也許,這是老天給英年早逝的她,一個重新活過的機會,她得學會珍惜。

但願臭屁老哥能照顧好父母,娶了媳婦也不要忘本。

她垂下眼睫,輕輕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父母得知她的死訊能不能盡快走出來,雖然平時老是提着她的耳朵叫她“不孝閨女”,但他們骨子裏絕對是很愛她的。

想到這裏,楚萸忍不住抽噎了兩聲,剛剛還淚眼婆娑的秀荷見狀,立刻挺直腰背,使勁攥住她的手腕,語氣堅定道:

“公主您放心,以後我就是您的眼睛和耳朵,您想不起來的事盡管問我,我定會知無不言。還有,您不要怕那些粗魯無禮的秦人,由我和鄭冀在,不會讓你再被他們欺負的!”

小丫頭說得義憤填膺,恨不得立馬抄起掃帚投入戰鬥,而楚萸的大腦只捕捉到了兩個字。

秦人。

她是楚國公主,怎麽會和秦人扯上關系?

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她對楚國歷史知之甚少,但對秦國還算略有所知,楚國公主但凡和秦國扯上關系的,基本沒啥好結果。

而且她一個楚國公主,怎麽會被秦人欺負呢,在家門口挨欺負,得多窩囊……

诶?

她突然心口一顫,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底端猛地竄上頭皮,哆哆嗦嗦地轉向秀荷:“秀、秀姑娘,咱們現在莫非是……在秦國境內?”

秀荷鄭重地點了點頭。

楚萸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咣當一聲躺倒在枕頭上。

枕頭硬得像方磚,磕得她眼冒金星,一陣呲牙咧嘴,但也拜之所賜,神思一下子清明了起來。

一個楚國公主,在秦國境內,過得寒酸潦倒,還曾嘗試過自殺……

這個劇本莫名眼熟。

難道戰國時代不僅交換男質子,還可以有女質子?畢竟彼時女性還是很有地位的,沒有像後世那樣被全方位壓制。

“那個,秀姑娘,”楚萸遲疑片刻,坐了起來。

“叫我秀荷就好,公主。”

“呃,好,秀荷,我來秦國……作甚?”她小心翼翼地問,屏氣凝神等待答案,袖口下的指尖微微顫抖。

秀荷抿了抿嘴巴,眸光暗淡了下去。

楚萸心裏掠過不安。

過了半晌,房間內響起了她略顯低落的聲音:

“聯姻。”

“……”楚萸再次躺倒在枕頭上,腦袋仍被磕得“邦”一聲,腦漿翻滾。

果然,還是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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