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琴曲
順着武瑀指的方向看過去,的确,山離得不是很遠,但是我看不見寺廟的蹤跡。
“聽,和尚開始撞鐘了。”武瑀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我便豎着耳朵仔細聽,果然,我什麽都聽不到,我發現晚上各個感官削弱得比白天厲害,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是現在起碼知道了有這麽一個規律,那麽就要好很多了。
“聽到了嗎?聳淩寺的那個鐘可是整個國家最大的,最響的鐘呢。”武瑀絮絮叨叨講解着,我聽着直點頭,即使我聽不見鐘聲,但是我還是必須要裝作已經聽見的樣子,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的異樣。
又走了一段距離,我才隐隐聽到了敲鐘的聲音,大致算了一下,我好像要站在常人十幾米以前,才能聽到他們聽到的聲音……夠嗆啊……
“唉你聽到琴聲了嗎?”武瑀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我确定我是恨透了關于聲音的話題,但奈何這個秘密只能藏着掖着,為了不讓武瑀起疑心,我只能連聲說是,其實,我根本連一個屁都聽不到。
“還怪好聽,古琴的聲音,這彈琴人的琴藝恐怕不亞于青竹那小子。”武瑀手撫着下巴,微微眯起眼睛,一臉陶醉在琴聲中的樣子。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那天我聽到的琴聲。
又走了一會兒,我漸漸聽到了聲音,确實是格外好聽的琴聲,帶着悲哀婉轉的感覺,卻又覺得格外熱烈,纏纏連連,又覺得格外熱烈,赫然就是我那天聽到的琴聲。
本以為這彈琴者只是一個類似于街頭藝人一樣的角色,但看看這裏,人寥寥無幾,也不知道是彈給誰聽的,反正我只知道,在這裏彈琴,是絕對賺不到錢的。
琴聲很快接近了,這裏人少,但在琴聲的發源地處還是圍着一些人,只不過比起那天稀疏了很多,這些人大多都是去聳淩寺燒香拜佛的香客。
透過人群,看到中心的彈琴者并不難,只依稀看到一身白衣,好像是位女子。
“去看看不?”我戳了戳武瑀的肩膀,問他道。
“我倒是想去。”他看了看天,“但我們得快點走,現在也不早了,你相比也餓了,反正我的肚子早就空得跟掏盡了似的,我可不想再耽擱時間了。”他道。
還別說,我還真有些餓了,早上也沒吃多少,我向那邊瞄了一眼,才決定繼續趕路。
等到了聳淩寺那邊,我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門外守門的小沙彌見有人來了,道了聲阿彌陀佛,身邊一個身強力壯的年輕和尚正手領着兩個木桶,往那邊的小河走去,在經過我們的時候,也不忘道一聲:阿彌陀佛。
我按着武瑀的樣子也對他們作了禮,随後便漫步入寺廟內。
有掃地僧這個時節也辛苦,樹葉都飒飒而落,覆蓋了整個寺廟內。
掃地僧拿着大掃把揮舞着,卷起一道道風聲,原來……已經秋天了。
這座寺廟修得很大,院內陳設這幾種我叫不出名字來的柱子,和以前看的電影裏面的陳設差不多,內殿在穿過大院之後上樓梯去的地方。
走到那裏的時候,我忽然萌生了一種奇怪的想法,當我走到佛祖面前的時候,我會不會被佛光給打回去?我現在好像……是一個不是人的人……在這個世界。
僧人們的早課早就已經做完,現在大殿之內只有幾個來拜佛的香客,我和武瑀按照禮儀也拜了一拜,我慶幸的是,我沒有被打回去,也沒有發生什麽,只是,在面對好似真的有生氣的佛祖時,我在想:希望我以後,可以安安心心,度過餘生,不管是在哪個世界。
心裏一種前所未有的超脫感,只覺得起身的時候膝蓋很重,但心裏輕了很多,也不知道這只是心裏的自我安慰,還是佛祖真的顯靈了。
我們問了幾個小僧關于蔣一來的事情,他們都紛紛表示自己也很少見到他本人,直到穿着紅色袈裟的方丈來到我們跟前,與我們做了個僧人禮,告訴我們蔣一來應該所在的地方,正當我們準備抽身去找他的時候,方丈才說:“你們還是別去找他了,他一般……不接見外人。”
武瑀回頭,對他呲牙一笑,告訴他:“我們可是他的內人,別的誰我不管,我們,他就沒理由不見!”
武瑀向來這麽自信,我想也是,就算是蔣一來他真正脫離了世俗,也不至于,把我們忘了吧。
當我們匆匆趕到方丈告訴我們的地方,我們并沒有看到蔣一來,不免有些失望,武瑀也不是很清楚他現在的生活習性,只知道他以前經常把自己放在屋檐房頂上,據說是看更遼闊的世界。
“喂,蔣一來,你在這裏嗎?”四下無人,即使在這裏沒看到蔣一來的影子,武瑀還是喊了一聲。
“啪嗒……”片瓦從房頂掉落下來,都把我們給吓了一跳,擡頭,正看到站在屋頂,看着我們的蔣一來。
歲月好像并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他還是以前那樣,給人感覺輕輕淡淡的,現在剃了頭發,也不感到別扭,他五官輪廓很深,加上他與生俱來的冰冷氣質,整個人都透露出一股清冽的感覺。
“你這麽多年了,怎麽沒見你老啊。”武瑀看着他,調笑道。
“人家可從來都不笑,臉上的皮子不愛運動,當然就不見老,哪像你?有事沒事就傻笑,你不老得快誰老得快?”我暗自瞥了瞥武瑀眼角的痕跡,才發現,武瑀年齡也大了,以前見他才多大?現在他……恐怕都有三十多了吧。
“得,你倆都沒變,就我老了。”武瑀給我一個白眼,讓我不禁想發笑。
即使時間再怎麽走動,還是牽制不住武瑀不羁的心,我認識的武瑀,他一直都是這樣,即使過了這麽久,他依然還是我以前認識他最初的樣子。
“話說既然是這樣,昝赴,你是不是該叫我一聲哥啊?”武瑀對我挑挑眉,一臉得意的樣子,我道:“好啊,兒子。”武瑀立即張牙舞爪地撲過來,被我笑着躲開了,“臭小子,買我一個面子要死啊!”武瑀的叫嚣聲音十分有穿透力,蔣一來看着我們,好像也不嫌我們吵似的,一直這樣看着。
鬧騰了好一會,我們才消停下來,蔣一來看着我們,緩緩道:“真慶幸你們還是最初的樣子。”
“哪裏哪裏,”武瑀也不謙虛,直接道:“你不也還是這樣嗎?”
“這幾年你過得怎麽樣?”我們重新坐到座位上去,問蔣一來道。
“差不多……”他只是這麽說。
“對了,社河公主給的……”我話說了一半就咽在了喉頭,因為我看見此時蔣一來緩緩從衣袖中拿出一個木質的發簪,看上去平淡無奇,也十分老舊了,但保管得很好,沒有一絲被蟻蟲腐朽的痕跡。
“我還留着,這樣……我就不欠她了。”蔣一來垂了垂眼睫,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為社河動心過,哪怕是一點點,我想,是有的吧,如果沒有,那麽他也不會留着這個發簪這麽久了,畢竟他是個光頭,要一個發簪也沒用。
蔣一來大致地給我們講了講他這些年生活的日常,那的确是清淡無奇的日子,不過他也沒抱怨什麽,大概在他心底,這才是真正适合他的生活。
“外面的種種世道變化,我也有所聽聞,但我也不想再思考那麽多了,偶爾會想起你們,但往往會做其它的事情使自己變得很忙,那樣就不會想那麽多了,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很好,我大概以後,都會死在這裏,葬在這裏吧。”他這樣說。
等到下山的時候,已經是夕陽了,武瑀和我就這樣下山,兩個人也都一句話都不說,感覺怪清靜。
到了來時的那條路,我也再沒聽到那琴師彈的曲子,不知道她走沒有,也不知道她這曲子為誰彈。
“兩位公子,請留步。”一個女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轉身,看到的是一個戴着白色面紗的女子,只露出一對微微上挑的雙眼,一襲白衣,帶着清淨的感覺,手裏抱着一把琴,大概就是古琴的樣子,想必她就是那個彈琴的姑娘,我隐隐覺得她有些熟悉,但又不敢妄下定論,因為我腦海中的那個姑娘,她現在,應該在遠遠的城那方。
“……是不是要去上面的聳淩寺,要一直往前走?”她問道。
我只能點頭,她謝我們,轉身便準備走,“等等!”武瑀忽地叫住她,她轉頭,疑惑地看着我們。
“不知姑娘去嵩淩寺,所為何事?”
她愣了愣,随即彎了彎眼睛,留有萬般風情,“去見一個許久未見的故人。”她道。
她的白衣映襯着夕陽,在我們的視野裏,越走越遠,當她穿過那寺裏巍巍的高牆,重重的樓閣,不知是否,她找到他以後,會不會為他奏琴一曲,為他,再勇敢那麽一次。
“那是社河公主吧。”我問武瑀道。
“對,但她壓根兒不記得我們了。”他說。
“也是,她眼裏只有他,哪還會關注我們?”我笑道。
“她還沒有放棄啊。”
“對,但我相信她會成功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