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突然發難,躺在床上的皇帝呼救不及,徒耿以身擋劍,被劃破了手臂,電光火石之間皇帝已經大聲呼喊,“來人!護駕!來人!護駕!”
剛剛退下去的護衛宮人又一窩蜂得湧了進來。
“來得正好!中山王意圖刺駕,還不把他抓起來!”八皇子立馬丢了短劍,指着徒耿怒斥道。
現場的情況,護衛宮娥們看的一清二楚,徒耿捂着胳膊擋在龍床前,八皇子扔下的短劍還在腳邊,但……剛剛經歷了皇子謀反,大家裏都充滿了陰謀論,看誰都可疑。就算八皇子說謊,可皇帝還沒發話呢。現如今大皇子、二皇子身死,四皇子七皇子板上釘釘的謀逆,怎麽看都只有八皇子登上大位的可能性最大,誰也不肯做出頭鳥冒險。
護衛宮娥一時沉默,等着陛下的裁決。
徒耿默默從龍床上起來,站到一邊,以一種異常恭順得姿态,等着皇帝的裁決。
“父皇!父皇!”八皇子噗通一聲跪下,連連叩首,聲聲含悲。沒有目擊者,這些護衛宮娥都是可以絞殺的存在,現在皇帝說什麽就是什麽,八皇子跪地哭求:“父皇~我現在是您唯一的兒子了!父皇!”
皇帝半躺在床上,咳嗽不止,涕淚交加,仿佛只有接着咳嗽的名義才敢正大光明的流淚。
八皇子想得倒美,他一個養在深宮長于婦人之手的皇子都能狠心弑父,皇帝這個屍山血海裏走出來的鐵血帝王,難道會顧惜一點兒血脈之情嗎?
皇帝抹幹臉上的淚痕道:“八皇子犯上刺駕,壓下去!”
“父皇……嗚……”八皇子還想說什麽,護衛已經一擁而上,堵嘴拖了下去。
“陛下累了,臣告退。”徒耿捂着手臂彎腰示意,很快退了出去,在門口遇到處理完事情趕過來的大總管,寒暄幾句,多次強調照顧好陛下。
大總管推門進來的時候,只見皇帝頹廢、疲憊、仿若萬念俱灰得靠在床欄上,眼中的淚水止不住得流了下來。
這樣的場面,正是徒耿懼怕的,不是誰都要資格看到帝王狼狽的一面。大總管從小伺候着陛下長大,跟着陛下南征北戰,又伴着陛下繼承皇位、禦極天下,只有他們這樣的情分,才不需避諱。
大總管掏出帕子給皇帝擦臉,此時癱軟在床上的不是威風凜凜的帝王,只是一個被兒子們背叛的可憐父親。
“老夥計啊~你說,他們這是為了什麽?”皇帝嘆息,好在他也不是需要一個答案,又自言自語道:“朕今年都多大年紀了,還能在這位置上坐幾年?他們怎麽就都等不得了,啊?!親父子啊!這可是親父子啊!都口口聲聲說朕帶徒耿比待他們好,也不行想想那個叔父會對侄兒好過自己的兒子,不過是想寵着徒耿,給他們做個磨刀石罷了。為人君者,連這點兒度量都沒有?不,不,這不是度量的問題,是看不清局勢啊!徒耿是康肅太子遺腹子,還是嫡子,已故太子、太子妃的遺澤都在他身上,不管從禮法還是從情勢,給他一個親王位都是理所當然啊!朕這麽做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他們,兄弟幾個都沒有封爵,正好留給新君施恩,要做天下至尊,連這點兒城府、這點兒度量都沒有!”
皇帝抓着大總管的手絮叨,心神已經轉了八百遍,想到剛剛八皇子刺駕一幕:徒耿以身擋劍,他固然感動,可在這可檔口,懷疑是皇帝腦中的主旋律,他不相信徒耿真的這麽大公無私。
“查!你親去主持!朕倒要看看那些逆子在想什麽?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皇帝惡狠狠道,敢于算計皇家的人,沒有一個能好過!從最後得利看兇手,徒耿、皇後、沒死的皇子、宗室,甚至皇後,都有可能是兇手!
“陛下,陛下,老奴知道您,不是您的錯。剩下的事情就交給老奴吧,您先歇歇,等您一覺醒來,真想已大白于天下。”還是大總管明白皇帝的心思,一句“不是您的錯”就把陛下蒼涼疲憊的心暖了起來,是啊,怎麽會是他的錯,他開創了這天下盛世,給皇子最好的磨砺,努力為他們鋪路,皇子謀逆,是他們不孝,怎麽回事他的錯!
大總管聲音輕柔,扶着皇帝躺下,給他掖好被子,看皇帝閉上了眼睛,對門外招了招手,太醫院院判就輕手輕腳得走了進來。剛把手指搭在皇帝手腕上,皇帝就睜開淩厲的雙眼,瞪着院判。幸虧院判跪地垂目,沒有看見皇帝的眼神,不然還不給吓得影響判斷。
“陛下~”大總管再次柔聲喚道,皇帝閉上眼睛,任由院判把脈。
大總管不理會院判外面說的手勢,輕聲道:“小聲些,就在這兒說吧。”
“陛下急火攻心、怒及傷肝,當平心靜氣,調養為上。”院判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皇帝在聽。
大總管點頭,親送院判出去,送道正殿拐角的地方,院判才壓低聲音道:“陛下年紀大了,平日裏精心養着,年老且富貴的人易發中風,陛下右邊腿現在恐已經用不上力了。”
“這可如何是好。”大總管急了,現在可有一大堆事情等着陛下處理呢。
“朝局混亂,國母鳳體違和,內宮之事,只有請大總管做主了,是瞞是說,全在大總管一念之間。”院判也不想趟這渾水。
“若要瞞如何,若要說如何?”
“若要瞞,陛下的病情卧床修養為要,平日走動可用軟凳、軟轎,全然不用陛下腿腳費力,陛下現在批折子的右手還是能用的,就是有一二不靈光,也是年老氣急的結果,只要你我不說,世上絕無第三人知曉。若要說,我手上有一套祖傳針法,不能根治,但能緩解,這需要陛下配合。”院判詳細的解釋清楚醫理,以他一個醫者的角度來看,當然是治的好,可這裏是皇宮,很多時候,道理是不在貴人考慮範圍內的。
大總管暗自思索,如今最要緊的就是陛下龍體康泰,爛攤子擺在那裏,陛下再傳出龍體有恙的噩耗來,那……那朝廷就真亂了啊!
“我先回去,大總管有了決斷随時派人來就是。”兩個人站在拐角也太打眼了,院判從容告退。
……………………
徒耿從皇帝處告退,回了福熙殿,這裏早就被人打砸一空,徒耿看着這一地狼藉,搖頭苦笑:大皇子是瘋了嗎?逼宮奪位這麽重要的時刻,他居然還有心安排人來砸了他的福熙殿,他和王朔都在大正殿上,砸一個空空如也的宮殿做什麽?這該是恨他到了什麽地步,才做如此損己不利人的蠢事!
宮人們歷經變故,正鹌鹑似的、小心翼翼得收拾,手腳擺動幅度都不敢太大,仿佛讓手離自己的身子遠了些,就會被人剁下來一樣。
寝殿收拾出來,徒耿就進去裹傷了,他傷得不重,就是單純外傷,八皇子也沒本事在短劍上抹□□,現在正是太醫院忙碌的時候,徒耿也不去麻煩太醫了。雖然目前在宮裏最尊貴的男主子,除了陛下,就是他了。
徒耿忙着裹傷,王朔配合着顧山收拾殘局,滿殿的女眷能立起來主持事務的也就她了。配合着把勇王爺夫妻、福慧公主送出宮,還叮囑福慧公主不要回公主府了,直接去勇王府住着。勇王爺夫妻也是這個意思,在這風聲鶴唳的京城,還是小心為上。
王朔留下來,自然有徒耿做完美的借口,王朔手刃大皇子妃、二皇子妃、大皇孫妃的罪名,諸位诰命皆見,顧山也清楚,可這不是顧山能決斷的事情。顧山只能恭敬得送王朔回內宮,把這件事寫在奏折裏,請陛下聖裁。
王朔應付完顧山和諸位诰命,卻沒有回福熙殿,反而徑直往皇後寝宮走去。
皇後寝宮外有重重禁軍保護,剛巧,徒耿在這隊禁軍面前說話算數,原禁軍統領賈代善重傷、顧山還沒來得及接掌,王朔就這麽帶着她的女護衛,走進了寂靜的皇後寝宮。
進到內殿,皇後還是一無所知昏昏沉沉得睡着,王朔從袖中掏出兩瓶藥來,一個給皇後內服,一個湊在皇後鼻子下給她聞,很快皇後就幽幽轉醒。
“娘娘,您醒了,我是中山王妃王朔。”王朔示意一個侍女伺候皇後娘娘喝茶,并歉意道:“娘娘恕罪,我有孕在身,無法親手服侍,您先喝水。”
皇後一臉平靜得問道:“你怎麽在這裏,本宮的下人呢?”
“娘娘是在問抱樸嗎?大皇子謀反,康樂侯助纣為虐,抱樸這樣膽敢給娘娘下毒的罪奴,自然被拿下了。”王朔語破天驚。
本該昏迷不醒,對外界所從知曉的皇後娘娘卻面色平淡,從容揮退了給她喂水的陌生侍女,問道:“中山王成了最後的贏家嗎?”
“還沒有。大皇子、二皇子、皇長孫已薨,四皇子、七皇子在天牢,八皇子拘禁在宮內,不過娘娘放心,您是當朝國母,就算皇孫登基,您也是太皇太後。”王朔毫無誠意的安慰道,直白的把幾位皇子的死訊告訴了她。
“是嗎?”皇後娘娘終于繃不住從容的臉色,厲聲問道:“你來做什麽?嘲笑本宮這個孤家寡人,那大可不必,幾十年前,本宮就是了。”看王朔漫不經心的表情,忽而自嘲笑道:“來本宮面前嘲諷,你這格調可不高啊~”
“娘娘何必如此自苦,您怎麽會是孤家寡人呢?您還有康樂侯這個外孫啊!”王朔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