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美人殊色
◎痛經不是病,一疼要人命◎
接下來幾天裏,每當楚萸磨刀霍霍,想對被悔婚原因刨根追底的時候,秀荷就神色焦灼地找各種理由搪塞,甚至連鄭冀都幫着一起忽悠,兩人一唱一和的,搞得楚萸很快也沒了興致,索性就不再問了。
公子雖然美好,可與她而言,大抵是只可遠觀的遙遠存在,她本來也不是什麽楚國公主,門不當戶不對,吃吃瓜就可以了,沒必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何況不婚不育才能逍遙自在,她不喜歡被婚姻束縛,這也是為什麽老爸老媽總管她叫不孝女的原因。
從這個角度看,悔婚其實是好事。
她是個容易自我和解的人,在床上調養了兩天後,立刻滿血複活,背着手,踩着滿地碎光,像只視察領地的小公雞一樣,在宅子裏昂首挺胸四處逡巡,感受秋高氣爽、清風拂面。
原來世界的她,身體非常不好,小病不斷,高中時還因為一場嚴重感冒,心髒出了毛病,不可以劇烈運動,不可以在極端天氣出行,還不可以喝過燙的水。
她感到自己被套上了一副無形的枷鎖,雖然嘗試着樂觀面對,但也會在同齡人肆意揮灑青春的時候,感到一絲絲落寞。
幸運的是,這副身體的主人,雖然一副嬌柔不禁風的風流模樣,但至少心髒蓬勃有力,她問過秀荷,原主從小到大都沒怎麽着過風寒,強健的很。
對此,楚萸十分滿意。沒有電腦,沒有手機,沒有wifi又如何,她至少獲得了一副健康的身體,這才是無價的。
所以她很快抖擻起了精神,沿着空蕪的院子繞圈走,一面熟悉生活環境,一面舒筋活血,不亦樂乎。
幾圈走下來,楚萸發現這處宅邸還算寬闊,和長街對面的普通民宅比起來,幾乎能夠稱得上巍峨,只可惜後續缺少維護,房檐、院牆都出現了小幅度坍塌,對開的兩扇石門表面朱漆斑駁,坑坑窪窪,就好像被無數石子砸過一樣。
宅子裏的器物也相當簡樸、破舊,家具更是少得可憐,只夠滿足基本需要,偌大的天井裏只有一方石案石凳,顯得光禿禿冷清清的。
仆人除了秀荷跟鄭冀,就只有一個沉默寡言的田青,負責外出采購等事宜。
“咱們,一直就住在這裏嗎?是不是後搬過來的?”中午吃飯時,楚萸問秀荷道。
秀荷盛飯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含混地說了聲“嗯”。
絕對有貓膩。
楚萸快速瞄了她一眼,決定先按下不表,大口大口往嘴裏塞黃米粒。
這個時代的主食對她而言有些粗糙,不過原主的胃早習以為常,吃下去也沒有任何不良反應,只是口感不大好罷了。
楚萸開始懷念家鄉的烤鴨、麻辣砂鍋、榴蓮蛋糕和燕麥拿鐵,甚至有天還說了夢話,讓秀荷給她買杯卡布奇諾,加五分糖……
秀荷自然不知道卡布奇諾是何物,伸手摸了摸自家主子的額頭,滿臉擔憂,覺得主子的身體離徹底恢複還差得遠,平民醫師的話是信不得的,還得多補充營養才好。
可手頭的錢兩完全支撐不起幾頓豐盛大餐,她悄悄拉來鄭冀商量對策,鄭冀也是一臉無奈。
“要不你再去求求渭陽君,他還算好說話。”秀荷建議道。
鄭冀面露難色:“前段時間剛剛去他府上讨過,再去不太好吧……”
回想起上次的經歷,鄭冀面色發青,手指緊握。
渭陽君是當今秦王的親伯父,也是嬴姓宗室中比較有話語權的一位,為人公正爽快,可即便如此,還是對身為楚國王室仆從的他,展露出了極端的傲慢與不屑。
就連錢袋都是讓下人砸到他身上的,作為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他心裏壓了很多屈辱,但一次也沒跟主人和秀荷說過,只道是對方給得不大情願,個中羞辱意味十足的諸多細節,只有他自己知道。
“哎呀,這種時候就不要顧面子了,你下午就去求求看,實在不行,我跟你一起去。”秀荷拍着砧板說道,“公主大病初愈,不吃點葷腥怎麽行,總不能天天黃米小米煮豆子吧。”
鄭冀沉吟片刻,最後一咬牙:“好,我再去試試。”
為了主子,他拼了,就算跪上一天一夜也得把錢要到手。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為難,秀荷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行方案:“要不,咱們去昌文君府上試試,畢竟他和公主一樣,都是芈姓——”
“你瘋了?”鄭冀立刻打斷她,“不可,絕對不可,你想讓主子死嗎?”
秀荷沒想到後果竟如此可怕,一下子臉色煞白,連忙搖頭道:“不不不,我沒這個意思,就當我沒說,你快去吧。錢要回來了馬上給田青,他總能買到便宜的。”
鄭冀點點頭扭身離開了,秀荷想起剛剛公主說口渴,連忙繞到廚房去燒水。
沒想到,公主竟已經在那裏了,叉腿坐在門檻上,單手撐着下巴,對着噗噗冒泡的銅甕扇扇子。
“哦,你來了。”楚萸扭頭對目瞪口呆的秀荷打了聲招呼,轉身繼續着手上的工作,她發現這個時代燒水還真是個體力活,她都呼扇了二十多分鐘,水才堪堪冒泡。
“公主您快回屋休息吧,這種事我來就行。”秀荷急忙俯身去搶她手裏的草扇。
見水已經燒開,楚萸也不和她争辯,樂呵呵交了“兵權”,寒暄幾句後,一蹦一跳跑開了,跟院子裏的幾只小雞仔玩起了踩影子游戲。
秀荷看着活潑開朗的主人,覺得她完全變了一個人。
但她認為這是好事,至少不會再三番五次自尋短見了。
能活着就好,她樂觀地想,把扇子扇得虎虎生風。
但前提是,不能讓她知道那件事……
楚萸在院子裏大鬧一通,成功讓雞毛飛了一地,最後小母雞們咯咯叫着達成共識,不再理睬她,撲閃着翅膀搖晃回雞圈,留她一個人在原地叉着腰好生無聊。
這時,門口出現一道身影,一個三十出頭的女子,一臉虛弱地扶着腰,病恹恹地朝她看過來,胳膊下夾着一匹水藍色布料。
楚萸記得秀荷說過,今天附近的裁縫鋪會送布料過來,連忙小跑過去。
女人見是她,愣怔了半晌,眼裏滿是難以置信,就好像她過來應門,是件驚世駭俗的舉動。
楚萸自然是不以為然,接過布料,問需不需要付錢,女人緩慢搖頭,神色痛苦地說她家管事的已經把錢預付了,轉身便要走。
楚萸好奇地盯了她一會兒,視線掃過她灰白的面頰和捂在小腹上的手。
“請等一下。”她捧着布匹跨過門檻,女子此時已經下了臺階,回身詫異地望着她。
“還有事嗎?”語氣裏有種不願與她交談的意味,眉宇間也壓着一絲不耐。
“你——肚子痛?”楚萸指了指她摁着肚子的手。
女人一愣,沒有回答。
“來月信了?”她走下臺階,小心翼翼地問。
她的宅邸位于巷子深處,平日鮮少有馬車行人經過,因此很清靜,飛鳥振翅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女人臉上的疑惑一點點擴大,不明白這位嬌滴滴的敵國公主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還是點了點頭。
楚萸也點點頭。沒錯,一猜就是痛經,那用力按壓小腹的動作無比眼熟。
痛經不是病,一疼要人命。
“姐姐家裏可有生姜?”她微微歪了下頭,建議道,“回去切一小塊煮水,水要煮得滾沸,多煮一會兒,然後用這生姜水泡腳,泡上一炷香的時間,便能減緩疼痛。”
女人嘴唇翕動,眼中仍然溢滿驚訝。
“試試看呗,反正也不費錢。”楚萸彎起唇角,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甜美微笑。
原主長得極美,柳葉眉、桃花眼,面若芙蓉,肌膚賽雪,笑起來唇邊兩個小小的梨渦輕綻,說不出的妖嬈豔麗,叫人看一眼便雙腿發酥,心裏暗想這丫頭莫非是妲己轉世,否則怎會生出這樣一副近乎妖冶的姿容。
女人被她的笑容攝去三分魂魄,原地怔了片刻。
最後她讷讷地嘀咕了一句什麽,垂下目光轉身向小巷另一端走去。
“泡腳的時候一定要維持水溫哦,千萬別着涼!”楚萸沖着女人離開的背影補充道,然後哼着小曲兒蹦回了院子裏。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院門就被敲開了,昨夜送布料來的女子一臉喜色地出現在門口,把應門的秀荷吓了一跳。
“這個給你。”她遞上一塊砧板大小的布料,“昨天送來的料子少了半兩,給你補上。”
秀荷翻了個白眼,秦人對他們缺斤少兩,她早習以為常,不過沒想到這女人居然良心發現,剛想發問,女人搶先開了口:
“你家公主呢?”
未及秀荷回答,楚萸就打着哈欠從前廳邁了出來。
“找我嗎?”她揉着眼睛說。
女人繞過秀荷,直接踏進前院,對着楚萸行了一禮。
“多謝公主妙方,解除了困擾我十幾年的頑疾。”女人笑道,面色比昨日紅潤些許。
楚萸心虛地笑了兩聲,看來她是氣血不暢造成的痛經,自己不過歪打正着,倒不值得如此大禮。
“作為感謝,公主可以去我店裏随意挑幾匹楚錦。”女人誠懇道,“都是剛從楚國運來的。”
秀荷剛想替主人拒絕,但楚錦實在是誘人,她嘎巴着嘴,半天沒能出聲。
她也好想做一件新的漂亮的衣裳啊,身上這件都穿兩年了,裏面綴滿補丁。
“好啊。我正想出去轉轉,秀荷總不肯讓我出門。”楚萸愉快地接受了邀請。
“啊,您最好別出去——”秀荷終于找回了嗓音,急切勸阻道。
公主這副殊色傾城的模樣,出去怕是會惹出亂子,那些粗鄙的秦人,不得把她給吃了,上次就險些……
原先她還有公子扶蘇未婚妻的身份傍着,沒人敢造次,但自從被悔了婚,就沒少被登徒子打主意,其中不乏宗室子弟,這萬一出了什麽事,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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