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四月一日做了一個夢。
漆黑夜幕下, 一輪明月高懸空中。
不清楚是哪個季節，三個人展開雙手都合不攏的巨大櫻花樹，經風吹拂, 紛紛揚揚灑下一地缤紛落英。
四月一日垂眸看着自己的衣服，紅色的女式和服上繡滿白色的花紋，夢裏明明感覺不到寒冷，但他還是慢慢裹緊了身上的衣服。
那是壹原侑子曾穿過的衣服。
也是他印象最深刻的一套衣服。
四月一日舉目四望，除了他便沒有其餘人, 萬籁俱靜, 連個鳥叫蟲鳴聲都沒有。
“侑子小姐不在嗎？”
他走到了櫻花樹下，略顯沮喪地倚靠在櫻花樹粗大的主幹上, 仰起頭看滿目粉色的花瓣。
獨處的時候, 最适合整理思緒。四月一日伸出右手, 一只蝴蝶便憑空出現在他的掌心，輕輕一擡，蝴蝶撲扇翅膀, 圍繞他和櫻花樹優哉游哉地飛了起來。
異色的雙眸絲毫沒有掩飾, 只是悲傷地看着蝴蝶。
那只蝴蝶是古屋蝶子過去關于壹原侑子的記憶化身。
古屋蝶子在二十多年前便進過店, 與壹原侑子見過面。
作為有看見未來能力的古屋蝶子，能夠認識到壹原侑子并不奇怪。
緣這種東西，很多時候是命中注定。但是人只要意志足夠強烈, 便能改變緣。
四月一日不想忘記壹原侑子的一切記憶, 所以即便古屋蝶子提出了再嚴苛再難以實現的願望, 他都會拼盡全力去實現。
只為了能得到一點點關于侑子小姐的消息。
可惜的是, 四月一日反複看了幾遍古屋蝶子的記憶, 也只不過是聽到了幾聲壹原侑子的聲音。
但是，這樣就足夠了。
能聽到聲音就很好了。
他斂下纖長的睫毛, 安慰自己：不要太貪心，慢慢來，不要着急，還有時間，只要相信就一定會實現……
店裏還有威廉幾個孩子，他們都是侑子小姐從異世界送來的，只要把他們照顧好，就能獲得更多關于侑子小姐的信息。
然而，濕冷的液體從臉頰滑下，沿着細長的脖頸落到衣領大開的鎖骨上。
明知不要心急，可為什麽，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下來呢？
只有他一個人在的夢裏，獨自蜷縮起身體，品嘗思念的苦澀。
恰在此時，一陣風吹來，層層疊疊的櫻花發出沙沙的聲音，幾朵花瓣落到四月一日的頭上，一只皙白修長的手出現，輕輕地揉了揉黑亮柔順的頭發，嗓音溫柔：
“四月一日，別哭。”
這個聲音好熟悉，是侑子小姐的聲音！
他顧不得擦掉臉上的淚水，猛地站起身，身體失去平衡，大腦一片昏黑，搖了搖腦袋才緩過神來，聲音透着無限的焦急和一絲害怕：“侑子小姐，是你嗎？”
無端吹起一陣風，展翅的蝴蝶搖搖欲墜，最後直直撞入櫻花樹中，瞬間化成泡沫，下一刻，一道窈窕修長的身影出現在櫻花樹下，而本該燦爛綻放的櫻花樹一瞬間只剩下赤／裸裸的枯枝。
四月一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記憶裏才存在的女人緩慢地張開雙手，對他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好久不見。”
四月一日快走幾步，一把抱住壹原侑子，顫聲道：“侑子小姐，我好想你。”
壹原侑子懷抱住四月一日，聲音溫柔：“比起以前，你現在更加穩重了。”
四月一日的身高固定在高三那年，加上壹原侑子本就比他還要高，只需要低下頭便能看到四月一日的發旋。
因此，四月一日沒有看到壹原侑子眼底的傷感。
“這是夢吧？”
“是夢，也不是夢。”
四月一日不說話，靜靜地等待壹原侑子的解釋。
只有在壹原侑子面前，四月一日才有當孩子的資格，才能感受到被人無限包容、無限寵愛的感覺。
“這是你的夢，我只是通過蝴蝶這一媒介才進入到你的夢裏。”壹原侑子輕輕理了理四月一日的頭發，幾根呆毛依舊固執地翹起來。
“侑子小姐很早之前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了嗎？”四月一日沒有松開手，“在二十多年前就看到了古屋夫人的未來，也在一開始便知道了我的未來……所以才做了這些準備？”
壹原侑子溫柔地抹去四月一日的眼淚，輕聲道：“抱歉，我只是想要你好好的。”
她做了那麽多事，只是想要四月一日活下來。可是，看到四月一日沒有改變過的樣貌，又生出幾分心疼和憐惜。
如果不是因為她，四月一日這個年齡說不定已經會結婚生子，過上平平淡淡的一生。而不是永遠是現在的模樣。
“不要道歉，這不是侑子小姐的錯。選擇留在店裏是我的願望，因為我想留在店裏等侑子小姐回來。”四月一日急忙解釋，他根本舍不得讓侑子小姐傷心。
壹原侑子垂下眼睑，遮住了那雙暗紅色的眼眸，也掩住了所有的情感。
四月一日說的話，她沒辦法找到理由反駁回去，只好輕笑了聲，“四月一日變得成熟了。”
“人總會成長的。”四月一日笑笑，眷戀地抱緊了她。
兩人不約而同地岔開了關于壹原侑子什麽時候回來的問題。
“四月一日，你知道我為什麽要送四個孩子給你嗎？”
四月一日輕眨眼睛，眼尾透着一抹淺紅，安靜地看着壹原侑子，明知道答案，卻還是問了出來，“為什麽？”
壹原侑子松開抱住他的手，從櫻花樹上折下一枝枯條，一筆一劃在地上勾勒出一個極其複雜的魔法陣，問道：“記住這個陣法，等你覺得可以使用的時候，便去用它。”
“我從沒有見過這種魔法陣。”
壹原侑子的魔法陣最大的特征是月亮，四月一日的魔法陣則是太陽。兩者初看除了象征物，其餘粗看幾乎一模一樣，實則完全不同。
而壹原侑子畫出來的這個魔法陣，太陽和月亮扭曲起來，如太極中的兩條魚，最外邊還有四顆五角星。
能夠使用魔法的人本就不多，壹原侑子作為赫赫有名的次元魔女，與庫洛裏德一起，開創了他們獨有的魔法體系。
即便他們已經是世間最強大的魔法師，也都能開創出獨有的魔法體系，卻很少使用對方的魔法。因為不符合自己的魔法，使用起來極其容易遭到反噬。
可四月一日沒有絲毫猶豫，而是認認真真地記下了壹原侑子畫的魔法陣。
壹原侑子從沒有說錯過話，四月一日相信她一定不會害自己。
等四月一日記下魔法陣後，壹原侑子便擦掉魔法陣的痕跡。
“我要離開了。”
四月一日愣住，急道：“這麽快？”
“我沒有時間了，這個夢的空間快要崩塌了。”壹原侑子溫柔地笑，“古屋蝶子的記憶只能讓我短暫地出現在這裏，你我現在能夠暢通對話，也只是我曾做過的夢。”
她擡頭看了一眼快速枯萎的櫻花樹，“就如這棵樹，等它消失了，我也就消失了。”
“侑子小姐……”四月一日急忙伸出手，想要抓住逐漸化成虛影的壹原侑子。
“君尋，再見……”
“再見，侑子小姐……”
黑色的夢迅速崩塌，四月一日從夢的空間跌落。
醒來時，映入眼簾的便是床簾上滿目的蝴蝶。
“侑子小姐只說了再見，所以，她也相信我們一定會有再次見面的時刻。”
四月一日低聲喃語，“我還有事情要做，沒時間傷感了。”
他拿起眼鏡準備去洗臉，讓自己清醒些。
拉開紙門的時候，便看到了太宰治幾人站在門口僵持着，“大家怎麽都站在我的卧室門前，是想要叫我起床嗎？”
他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試圖讓氣氛活躍一些。
“四月一日？”太宰治緊盯着他的臉，走前幾步拽住他的袖子，示意他低身，自己則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幹淨的手帕，小心地擦去他的淚痕。
“啊，沒事，只是做了一個夢。”四月一日難得神色慌亂，又不好躲開太宰治的好意。
“是噩夢嗎？”五條悟關切地問，“和我經常做的噩夢一樣？”
“不是，是一個很美好的夢。”四月一日笑了起來，“一個非常、非常美好的夢，一個我不願意醒來的夢。”
五條悟低下頭，抿緊嘴唇，小聲道：“不是噩夢就好。”
費佳拽着威廉走到四月一日的面前，“威廉的記憶恢複了很多，你有什麽想要問威廉的嗎？”
四月一日的瞳孔微微一縮，看向威廉，“你恢複記憶了？”
威廉打量四月一日的臉，沉默了一會，搖頭，“沒有，只是恢複了以前的記憶。關于前任店長的交易，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對不起。”
他和費佳太宰都知道四月一日想要在他們身上找到和壹原侑子交易的線索。
“沒事，不是你的問題。”四月一日伸出手，想要揉揉威廉的腦袋，又想到他恢複了記憶，不知道自己的舉動是否妥當。
手懸在半空中，被威廉抓住按在自己的頭頂，“沒有關系的，即便恢複了記憶，你也是我承認的四月一日。”
“既然你也承認了四月一日的身份，那就剛好告訴四月一日你的想法吧，反正我也勸不動你。”費佳雙手抱胸，涼涼道。
威廉身後一涼，迎上四月一日擔憂疑惑的眼神。
“不，我沒什麽事，還是先說摩可拿的事情吧。”威廉趕緊岔開話題，“摩可拿好不容易回來，應該是有急事吧？”
他一把抱起地上的摩可拿，然後塞到四月一日懷裏，“摩可拿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對四月一日說吧，我就不打擾你們了。”竟是轉身就想逃。
換作平常，摩可拿也許會注意到威廉的不對勁，但是現在時間太趕了，他開口對四月一日道：“我去了一個新的世界，那個世界的意志許諾我，只要幫祂實現祂的願望，就可以複活一個人。”
摩可拿沉聲道：“四月一日，這是機會。”
四月一日聽到“複活”二字時，當場就愣住了。
希望來得太快，他根本無法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