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暮春。
“落花滿春水,疏柳映新塘”,春天萬物複蘇,?天地人物煥發出勃勃生機。京城西城門外,?水泥所制平坦寬闊的官道上,?百姓來來去去熙熙攘攘。
有扛着農具耕田歸來的農人、有攜家帶口踏青游覽的雅客、有呼朋喚友吟詩作賦的文士,?甚至還有眼光精準推着小車賣吃喝玩具的小販……好一派生機勃勃的熱鬧景象。
這些人無論男女、不分貧富,或許衣着錦繡、或者麻木裹身。但無一不精神飽滿、神情輕松,?和十年前吃不飽飯的瘦弱麻木天壤之別。
無論是誰,經過城外十裏迎客亭時都不由駐足張望片刻,?因為此刻亭裏赫然正坐着一撥官爺,不知道在等誰。
這也是這十年來的一項大變化——官民關系大為緩解。放在十年前,百姓見到官差,?就算不拔腿跑路,也不敢圍觀湊熱鬧。但自從七年前太子正式參政,?就大力禁止官差欺壓百姓,?還用雷霆手段處理了好些人。官差們一開始敢怒不敢言,?但很快就發現當差時得到的笑臉多了,還有人給他們塞吃的喝的,那是發自內心的尊敬。
誰都喜歡別人喜歡自己,況且雖然沒了灰色收入,?但太子從別的地方補貼回來,相當于一點損失也沒有,慢慢的打從心裏接受了這件事,?并對太子感念不已。
百姓的态度也從觀望到信任,十年下來,官民關系已經非常松弛了。現在百姓敢明目張膽看熱鬧,?而不必擔心這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爺惱羞成怒,這才從前是難以想象的。
百姓一邊圍觀一邊又念叨了承安公主一通。
說起這位承安公主,那是大大的有名。她是皇上的五公主,第一次為百姓所知,是以女子之身破格進上書房讀書,第二次是在五歲幼齡以庶女之身因功破格被封為固倫公主。當時沒人能理解——才五歲小孩能有什麽功勞?
會賣萌麽?
後來玉米橫空處世,以極高的畝産迅速席卷全國,救下無數人命。與此同時,三阿哥的出版社出版了一本他自己寫的生活錄,百姓抱着對皇宮和皇子生活的好奇心一觀,卻發現裏面用了大量筆墨來描寫這位神秘又獨特的公主,并為之冠上無數美好的詞彙。這時候大家才知道,原來這位公主雖聰明獨特,卻并不神秘,她早就參與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從風靡全國的圖畫書;到同時兼具有“學生噩夢”和“學生救星”之稱的拼音;再到京城标志之“添糖坊”、“添木記”和“添果園”;救下無數人命的青黴素和玉米;甚至腳下走的平坦堅固的水泥路……方方面面都有她參與的痕跡。
就連當初太子突然開始約束官差,也是因為承安公主和幾位阿哥溜出宮擺地攤兒玩之時受到欺壓。太子沖冠一怒為妹妹,為百姓拔了這個毒瘤。
百姓恍然大悟的同時,許多人會“哦”一聲,感慨道:“原來承安公主也愛溜出家玩啊,受了欺負找哥哥找場子,跟我家閨女一樣啊。”
是啊,這世界上人心都是相似的。只是他們根據三阿哥的描述勾勒出來的寧歡是一個完美的仙子,現在卻陡然從高高的天空站到地上、站到他們面前,變得真實可親起來。
甚至有許多人想要看一看這個可愛可敬的小姑娘,以至于京城的小女孩那段時間都不樂意出去玩,因為會一直被不同的人問是不是承安公主。
十年過去,寧歡和兄弟姐妹們一起又做出不少成績,時不時鬧出一點動靜,相當于在百姓眼皮子底下從小豆丁成長為小少女,稱一聲“國民公主”完全不過分。無數百姓翹首以盼等她的消息,三阿哥的報紙創建初期,就曾連續數期刊登寧歡的消息來博取關注。
話說回來,因為官民關系和諧,所以百姓幾乎是正大光明的圍觀,不僅看,他們還讨論。
這些官員大多年紀偏大,最大的須發花白,俨然是個老者了,其餘的大多三四十歲,不招愛八卦的婦人們待見。倒是有兩個年輕人,大一些的二十來歲,小的面白稚嫩,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臉上還帶着嬰兒肥,圓溜溜的眼睛微微垂着,長長的睫毛在白嫩的皮膚上留下一層陰影。
這乖巧白淨俊秀的樣子哦!婦人們的少女心立時便爆發了——
“這後生長得可真漂亮!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他沒穿官服,應當不是當官的。
“長得倒是好看,只有些奇怪,你瞧他是不是一直在絮叨,我沒瞧見有人跟他說話呀。”
“那有什麽,人家富貴人家出身的公子,還能叫咱們全都看懂了不成。不知道這公子定親沒有,媳婦是哪家的,長得好不好看,要是長得不好看和他在一起怕是不自在,你想想,站出去還沒自個兒男人好看,那多憋屈!”
“哎呦,那這公子得找個頂漂亮的姑娘才成。”
“不是要選秀了麽,說不定能挑個合适的。”
“我舅媽的姐姐的小姑子的小女兒長得特別漂亮,說不定能給這位公子當個貴妾。別的不說,生出來的娃娃肯定頂好看!”
“哎呦!”娃娃還沒生出來,顏控們已經高.潮了。
亭子裏年紀大但耳朵不聾的鴻胪寺官員:“……”
對方太過明目張膽,就差揪着耳朵說給他們聽了,偏偏還不能驅逐他們——要官民和諧嘛。他們低頭裝作聽不見,心裏卻不由暗暗叫苦,恨不得替外面那些長舌婦洗洗眼睛,好叫她們瞧清楚編排的是誰!
那是能娶他們什麽親戚女兒做貴妾的人嗎?別的不說,那是個女的啊!
鴻胪寺長官林羽忍不住輕咳一聲,看了眼垂着眼認真背書的女孩,心裏不無感慨。不愧是小小年紀就能以女子之身破例進上書房讀書,還做出巨大成就的人,其聰慧已經是難得一見了,難得的是她還比一般男兒更為勤奮好學。這樣重要的時候,就連素好讀書的三阿哥都放下書卷,這位公主卻仍在學習,其刻苦實在令人敬佩。
且他就站在寧歡身邊,雖然聽不甚清楚,但還是隐約覺得她背的書自己沒看過。要知道他數十年手不釋卷,讀了上萬卷書啊!果真奇才。
他的眼神太過明顯,“奇才”寧歡察覺到,轉頭微微一笑,聲音清脆甜美:“林大人有事嗎?”
“哦!哦,”林羽回神道,“看時辰蒙古使臣快要到了,公主歇息片刻吧。”
是怕在蒙古人面前失禮,影響兩國邦交吧?
寧歡微微一笑,鴻胪寺號稱養老衙門,這些官員整日研究詩書禮儀,膽子見識未免小了些。在蒙古使臣面前失禮怎麽了?蒙古表面對大清俯首稱臣,暗地裏小心思可沒少動過。自從噶爾丹叛亂開始,蒙古一些部落被大清和噶爾丹雙方争取,自覺變得重要起來,姿态也高了,架子也端起來了,在大清面前失禮之處多的去了。這次太皇太後壽誕,他們非要派使臣進京慶賀,想必也打着什麽鬼主意。要不是皇阿瑪也有其他打算……
雙方心知肚明的事,只是遮着一層遮羞布罷了,怕他們做什麽?
不過老大人說話了,寧歡還是要給幾分面子。她微笑着點頭,在心裏對顧堰道:“他們在叫我啦,晚上再背給你聽,先把辣條準備好哦!”
“使臣還有多久到,你自己心裏清楚,書沒背會是不是?”顧堰的聲音比之十年前低沉一些,也柔和許多,眼瞧着寧歡找借口被戳破就要撅嘴,他無奈輕笑,“下不為例。”
寧歡頓時喜笑顏開,毫不在意地應了一聲,堰堰的“下不為例”說了許多回,寧歡已經學會自動理解成“這次算了”。這是他們倆的日常賭約,要求寧歡學完一定功課,失敗扣積分,成功則積分翻倍。今天背的是昨天的,但寧歡昨天為迎接使臣做準備沒背完,又不想好不容易攢起來的辣條積分打水漂,只好耍耍賴啦。
寧歡表面一本正經,心裏卻比了個耶,很得意成功拖延了時間。
背了好一會兒書,寧歡覺得有些口幹,端起茶盞喝了幾口。她動作優雅從容,卻大大咧咧的少了幾分女子的矜持,旁邊的林羽看得眉頭直跳,憋話憋地異常艱難。寧歡完全不知道他的糾結,見三阿哥有點緊張,她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三哥別怕,我最近天天補課,等會兒你就瞧好吧!”
是的,寧歡之所以出城是有原因的。這次,她肩負一個巨大使命——怼人!
蒙古最近太嚣張了,對待大清态度輕慢、言語不敬,甚至還戲弄大清派去的使臣。他們故意駕馬沖向使臣,又在咫尺之處堪堪停下,毫無心理準備的使臣被吓到,對方則肆意戲弄嘲笑。此事使大清顏面盡失,康熙盛怒,卻只能找些不疼不癢的理由申斥,實在叫人憋氣。
這次蒙古使臣進京,三阿哥為接待主官,害怕幹不過對方使大清在家門口丢臉,便拉上寧歡一起。
三阿哥好奇道:“這也有課?講什麽?”
寧歡嬌哼一聲:“你等會就知道了。”
說着話就聽見隐約的馬蹄聲,衆人齊齊站起來,然而緊接着林羽臉色就一變:“動靜不對!”
他數十年間接待使臣無數,聽聲音和地面震動情況就知道,蒙古使臣隊伍在快速前進。京城附近行人如織,使臣隊伍龐大,如此大量的馬匹同時快速奔跑,實在太過危險了!
蒙古未免太過嚣張!
林羽黑着臉讓侍衛前去組織,寧歡叫住他,做了個手勢,亭上便跳下一個黑衣暗衛,寧歡無視驚訝的百姓和衆官員,對林羽道:“讓他去吧。”
林羽知道寧歡的意思,蒙古使臣既然敢如此嚣張,只怕不會輕易聽話,去的這人得拳頭硬才行。可不敢用百姓冒險。林羽想了想便點頭,寧歡揮揮手,暗衛一個躍身便消失了。
“嚯!”這是百姓的配樂。
果然不大會兒馬蹄聲變小了,衆人齊齊松口氣,鴻胪寺官員施施然走出亭子,等了不大會兒使臣隊伍就出現在視野裏。
寧歡眼神好,遠遠瞧見為首的是個青年,濃須黑面、高大粗壯。她瞪圓了眼睛,壓低聲音對三阿哥吐槽:“這就是噶爾臧?他真的二十七歲,不是三十七歲?”
又不小心聽到的林羽:“……游牧民族與我們不同,常年風吹雨打。”
“我知道顯老,但沒想到這麽顯老。”
寧歡又在心裏回憶了一下這幾天看嘴炮小說、宮鬥小說、升級小說學來的打臉技巧,精神抖擻地準備迎接新的挑戰。還對鴻胪寺官員做最後戰前動員:“等會他們很可能故技重施用馬吓唬咱們,都撐住了!不要怕!我确保你們不會有事!”
衆官員齊齊挺起胸膛應是,其中一個卻忍不住問:“還用老招式?他們應該沒那麽……”
話音未落,就見隊伍最前方的黑臉漢子哈哈一笑,一夾馬腹加快速度沖過來,臉上是濃濃的,帶着嘲諷的惡意。
鴻胪寺官員:“……蠢吧?”
衆人:“……”
作者有話要說: 粗不粗?!長不長?!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籠中鳥?1瓶;
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