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娘兩只纖纖玉手捏着那一小條線, 讓王書生在天上飄啊蕩啊的,掙紮求饒的魂魄風筝吸引一大波鬼魂圍觀駐足。
見樂娘玩得開心,謝生便又問起投胎的事。按道理,他給樂娘的香燭和紙錢絕對夠找個富貴人家的,怎麽樂娘這時候還沒走?
樂娘手上動作不停,讓王書生在空中又做一個鯉魚打挺,笑道:“聽說這幾年人間會有動蕩, 陰差大哥勸我再等幾等。”
投胎是個技術活,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再說有那香燭, 擺脫鬼妓的樂娘在陰間也能過得舒舒服服,樂娘就欣然答應,沒想她還能再遇到猝死的鬼魂王書生,可不就把王書生抓來解悶。
謝生問道:“他的鬼魂不該下地獄嗎?”
“不下。”樂娘顯然已經打聽好消息, “鬼差一看他心髒沒了,還有邪氣纏繞, 說是畫皮鬼幹的,不歸他們管。”
有些事情,陰間和陽間的官差,推脫起責任來真是一模一樣。
估計原劇情裏王書生會死而複生, 正是因為他的魂魄被陰差拒之門外。
謝生琢磨一會兒,樂娘的新奇想法給了他一點思路,便提議道:“總放風筝容易累,不如換個法子?”
不說累還好, 鬼魂并不會覺得太累,可謝生這麽一說,樂娘還真感覺胳膊有點酸。再一看王書生漸漸接受自己被放着飛的事實,早就不再掙紮,一臉懵懂似乎陷入迷茫之中。
樂娘揮揮手讓陰差幫自己把王書生給放下來。
陰差手指一撚,專門來捆綁鬼魂的細線就消散不見,王書生愣愣地飄蕩在半空,還是陰差飛起把他給拽了下來。
王書生懵懵懂懂地看着破洞的胸膛,開口問道:“你們看着好熟悉,我認識嗎?”
不僅把自己被當成風筝放轉頭就忘,看樣子連生前的事情也記得不大牢靠。
謝生剛覺得向一只沒記憶的鬼魂報複沒趣,就見王書生嘻嘻一笑,垂涎道:“美人芳名是什麽啊?”
樂娘和謝生俱是一噎。
得,心都沒了還是花。
謝生抽抽嘴角,提議道:“就這麽死太便宜他了。”
王書生的魂魄地府不管,就沒有審判扔進煉獄的可能,樂娘的小報複,對王書生這個懵懵懂懂的魂魄來說也不痛不癢,還不如讓王書生死而複生……說不定就是另一種意義的生不如死。
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到還拿着心髒的安道,問問他到底想要幹嘛,不過這個理由不必告訴樂娘。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樂娘深深點頭,覺得的确有道理。
說幹就幹,王書生還沒反應過來自己遭遇什麽,就又被樂娘和謝生拽到陽間。王家還有人對着王書生的屍體哭哭啼啼,冷清清的靈堂哀聲不斷。
王書生瞧見那熟悉又陌生的屍體,驚疑道:“那是我,我死了?”
樂娘體貼地拉起王書生的手戳進胸膛的破洞,補刀道:“對,你還沒有心。”
驚慌失措的王書生有些心痛,又恍然覺得自己的心并不痛,畢竟自己并沒有心……王書生突然有點清醒,他一看旁邊,發現一直跟着自己的美人竟然是謝生和樂娘,驚呼道:“謝公子?”
謝生不回答,果斷把王書生的頭往下那麽一摁,剛離開不久的魂魄就迫不及待地附上身體。
好像少了點什麽。
謝生思索一秒,問系統道:【小可愛,幫我找只貓來,要黑的。】
系統照辦後才發現謝生想幹嘛,不由深吸一口氣:【……哈?】
一般來說,魂魄仍存的屍體并沒死透,某種可能是死而複生,但也有某種可能是詐屍。黑貓辟邪,但對屍體來說,千萬不能有黑貓在附近。
比如現在,謝生把黑貓往那靈堂一放,逗弄着貓從王書生的屍體上一躍而過。
哭泣的人猛然被一只貓打斷,張嘴正要破口大罵,卻發現那是一只貓,黑的,睜着綠幽幽的眼瞳。
人們心驚膽顫地扭頭去看王書生。
聽說……黑貓會把屍體變成吃人的僵屍。
僵硬的屍體“啪”地彈坐起來,即使有一些心裏準備,可人們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吓一大跳。
有人拔腿就跑,邊跑邊尖叫:“鬧鬼了!”
這種時候誰不跑誰就是傻子,呼吸間靈堂裏的人跑個幹淨。
完成任務的黑貓舔舔爪子,優雅又輕快地離開——辟邪的黑貓并不想和一屋子的邪物多待。
短短幾個時辰,王書生就從人到鬼到風筝到僵屍,從被鬼吓到吓人,倍感人/鬼生處處是驚喜。魂魄歸體,連帶着記憶也在緩慢複蘇,王書生輕而易舉地意識到,剛才見到的是謝生與樂娘。
剛剛坐起來的僵屍又“咣當”一聲倒下去,王書生目光呆滞地看向屋頂,頭一回對自己的存在産生懷疑。
然而人雖然逃走了,靈堂卻并不安靜,王書生眼前突然冒出來兩個腦袋。
一男一女,容貌各有各的精致,皆微笑地看着他。
只是那曾經驚為天人的微笑讓僵屍王書生不由瑟瑟發抖。
謝生勾勾手指,笑道:“走兩步?”
說完還給王書生騰出位置,好讓王書生起身。王書生怕怕地閉眼,卻又覺得有冰涼的東西攪動他的眼球,他不得不睜開,發現是樂娘的半根手指。
樂娘到底還是靈體,心裏不想碰人類的時候,肉體是感受不到靈魂存在的,頂多只有一些涼飕飕的感覺。
王書生哆嗦道:“樂娘……又不是我害的你,你別纏上我。”
此時他還沒意識到,樂娘就是他心心念念的謝姑娘。
樂娘手指一頓,扯出一抹笑,點頭道:“對啊,不是你害的我,都怪你這瞎的眼睛、破的心,不過你心都沒了,我把你的眼睛整瞎好不好?”
眼中漸漸有了異物感,王書生下意識向謝生求助:“謝公子,你幫幫我……等等,你們是一起的?!”
謝生點點頭,懶洋洋道:“王公子還是聽我的,走兩步讓我瞧瞧罷。”
權衡再三,王書生僵硬地扭頭躲過樂娘的手,又一次直起身子——沒有心髒維持血液供應,僵屍王書生名副其實,蹦跶着跳了兩步。
從沒見過僵屍走路的謝生心滿意足地微笑,樂娘也被逗得捧腹大笑。
系統震驚:【沒見過……這就是你讓王書生當僵屍的理由?】
是不是太随心所欲了一點?!
謝生義正言辭:【僵屍不重要,重要的是虐渣。】
口口聲聲說着僵屍不重要的謝生繼續讓王書生蹦蹦跳跳,配着那充滿血絲的紅眼睛,活像只僵屍兔子,沒有可愛,只有滑稽。
明明是僵屍卻被用來觀賞的王書生:“……”
樂娘差點笑出眼淚,揉着笑僵的臉頰道:“這的确比放風筝好玩!”
謝生搖頭,表示還有更有意思的,樂娘好奇地追問,蹦蹦跳跳的王書生也又是期待又是害怕地看過來。
“我先問問你,”謝生看向王書生,“你覺得自己需要一個心髒嗎?”
王書生顯然沒想到是這樣一個對自己異常有利的問題,瘋狂點頭,要要要,必須要,有心髒他就不是沒有呼吸與心跳的僵屍,那才叫真正的死而複生!
樂娘疑惑:“……還真的要他生?”
其實僵屍就挺好的,她瞧着王書生,明明恢複了意識,卻依舊只能做僵屍,離活着就差臨門一腳卻怎麽也做不到的樣子挺好的。
“也不算是。”謝生回答着,随手從地上揪起一塊拳頭大的泥土,雙手翻飛。泥土迅速在謝生手裏成了桃形,上面還隐隐有着血管的模樣。樂娘和王書生默默看着,震驚地說不出話。
“諾,心髒給你。”謝生把随手做好的心髒模型遞出去,卻換來王書生驚悚地跳着後退。
誰會讓泥土做心髒啊,那和空無一物有什麽區別?!
謝生把玩着泥土心髒,自認技術并沒有退步,認真道:“至少能把你這胸膛給堵住。”
“不不不!”王書生驚慌地逃開,直直地朝院子門口跳去,正巧撞上聞聲而來的王父王母。
王母當即哀恸大喊:“我兒!”
她想伸出雙手擁抱王書生,可僵屍王書生一時心急,竟無法改變方向,伸出雙手就抱住一顆大樹,纏上去動彈不得。
僵屍逮住東西的确是抱住不撒手的。
衆人:“……”
謝生和樂娘遺憾地躲起來圍觀。
王父王母本是想打整好混亂的王家再來哭親兒子,可沒想到還沒幾個時辰,王書生就猛然詐屍。王母抛下一切急急來看,非說是王書生是要死而複生,任別人怎麽勸都不聽。
王父無奈,只能跟着過來看,這種景象,不是詐屍還能是什麽?
心痛的王母還想去抱抱兒子,被王父狠心攔住,王父嘆氣,吩咐下人道:“去請個道士來。”
死都死了,就別再變成僵屍禍害。
王母狠狠瞪王父一眼:“不,是請郎中!我兒沒死!”
王父張張嘴,可看着王母那張悲傷的臉不得不妥協:“……都請過來罷。”
沒等太陽慢悠悠地落山,王父請來的道士和郎中便先後登場。
郎中是個精神矍铄的白胡子老頭,眼睛黝黑莫名有幾分熟悉,謝生還沒怎麽在意。道士一走過來,謝生就笑了,這不安道麽!
安道似乎察覺到謝生的存在,深深地往這邊看了一眼後,又扭回去看王書生。謝生一樂,正想着找什麽理由出場呢,就感受到另一股注視,來自那個郎中。
對視的那一秒,謝生突然覺得這皺巴巴的老人皮下,其實藏的是季青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