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耿突發急症,正在臨幸的宮女也顧不上什麽保密不保密,當場尖叫一聲,伺候的人就湧了進來。必須說中醫博大精深,更兼有禦醫這樣的國手,關鍵時刻,把徒耿從閻王爺那裏拉了回來。
這裏是福熙殿的寝殿,是王朔的寝殿,王朔怎麽也想不到往日自己日日安寝的床上會留下別的女人的痕跡,再看着無聲無息躺在床上的徒耿,王朔心裏擋不住的惡心。
大殿裏只有太醫和醫女,這個時候任何不專業的行為都能導致徒耿與世長辭。
“陛下現在能離人嗎?”王朔問禦醫道。
禦醫也知道現在的情形,為難的看了一眼頭上紮滿金針的徒耿,遲疑道:“最多一刻鐘。”
“都下去吧。”王朔疲憊的揮手。
王朔心想,我總是低估了人心險惡。王朔的确惡心徒耿此生再不想讓他近身,只是還沒有挑明了說,沒想到徒耿就為她徹底解決了這個麻煩。皇恩寺的金蓮算是白開了,王朔本想在佛前頓悟,做個居家修士,如今再也不用麻煩了。
怎麽會這樣呢?當初那個驕傲自信神采飛揚的徒耿哪裏去了,他怎麽會是現在這個頹廢躺在病床上的男人,連生病的原因都這樣讓人惡心。還是說皇位、權力足以改變一個人的秉性,未登基時滿腔豪情,要還天下一個盛世太平,如今卻耽于享樂,疏忽朝政;當初說好的相扶到老,如今卻留下如此諷刺的結局。
王朔忍不住痛哭失聲,悼念曾經的溫情,悼念自己的天真過往。
在偏殿等着的十幾位重臣聽着隐約傳來的哭聲,相互對視苦笑,看來事情真的是大條了。他們倒是羨慕那些等在大正殿的同僚,至少不用像現在這般煩心。陛下的病情也不知道怎麽樣了,若是有什麽閃失,何人繼位,陛下膝下如今可只有一根獨苗公主殿下啊。若是陛下能好起來,出了這樣丢臉的事情,日後又如何面對天下臣民,他們這些見證了陛下最狼狽時刻的人,會不會被穿小鞋。
不等大臣們發散思維,沒過多久,王朔就請了諸位大臣到正殿,遠遠的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皇帝,就被屏風隔絕了視線。
“禦醫,給諸位大人說說陛下的病情。”王朔揮手示意禦醫上前,即使臉色蒼白,眼眶通紅,王朔還是挺直脊梁,目光堅定得看着諸位大臣。
“熱則迫血妄行。經血乃離經之血,血無熱不妄行,有熱方可妄。勞逸失度;醉以入房;房勞;精神緊張,中風四大禁忌,陛下都犯了,幸得搶救及時,微臣用祖傳針法暫時聞住了病情,令陛下不至山陵崩,可……可維持不了多久的,還請娘娘早做決斷。”禦醫輕聲道,雖然聲音再大,徒耿也不會聽到的。
“能維持多久?”王朔問道。
“壞則三天,好則五天。”禦醫道。
“這麽短?”王朔皺眉,別是又說醫生常說的那種保守話。
“娘娘,事關重大,千真萬确,不敢妄言。”禦醫苦笑拱手,都什麽時候了,還能說太平話?
“嗯,辛苦了,去繼續守着陛下吧。”王朔颔首,讓禦醫退下,對諸位大臣道:“禦醫的話諸位大臣也聽見了,可有對策?”
諸位大臣也是懵逼的好嗎?總想着徒耿年輕力壯,王朝至少還有二十年的平穩,哪知道突然之間就要他們操心王朝繼任者的事情。
禮部尚書李光出列道:“當封鎖消息。損害陛下龍體者、伺候不當者,皆死罪。”李光最關心的還是皇家顏面,這世道禮法治國,出了這樣丢臉的事情,陛下就是有再多的豐功偉績、文治武功都要大打折扣,更何況他沒有!
“李尚書所言有禮,朱雀聽令。”
“屬下在。”朱雀一身女官朝服,出列下跪聽令。
“封鎖皇城,本宮不在宮中十日,伺候陛下的宮人內監接鎖拿下獄,不論品級,賜死。若有抵抗者,格殺勿論。”王朔平淡的一句話決定了數十人的生死。
“是。”朱雀應聲而退。
“然後呢?”王朔問道。
就是剛剛出口谏言的李光也沒想到王朔能如此從善如流,或者說如此心狠手辣,這樣有決斷力,他剛剛出頭是好是壞呢?有了李光了例子,其他大臣也不敢亂說話,衆人的目光漸漸移到了首輔夏啓文的身上,王朔也把目光鎖定在了夏首輔身上。
“陛下病情惡化,娘娘看是否要議儲君人選。”夏啓文沒辦法,事實很清楚,但總要有個人說破。
“陛下不過一時危難,定當好轉,再不濟也等陛下清醒過來再議不遲。”林元安堅決發對,他本事潛邸一路陪着徒耿爬上來的,若是徒耿倒下了,他也必将仕途止步。
“林大人說的有道理。”夏啓文馬上改口,作為首輔,他已經習慣了和稀泥,儲君的事情的确要徒耿親口說出來才有效力,事實上不管儲君是誰,要登基總繞不過他這個首輔的,夏啓文也不着急。
其他大臣也紛紛表示附議,王朔點頭,道:“那好,等陛下醒來吧。”說完王朔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全然不管站在她面前的是能做她祖父的老臣,這些老臣看着四周站着的護衛,再一聯想王子騰也是剛剛接手了禁軍,心裏頓時就明白了,越加老實了。
等到晚上,徒耿才動了懂眼皮,王朔領着一大隊老臣們進去,夏啓文上前說明情況,小心翼翼的問道:“陛下屬意儲君何人?”
徒耿從震驚到惶恐再到恍然大悟,艱難得轉頭過去,看見面無表情站在床尾的王朔,他什麽都明白了,都明白了。
徒耿環視一周,周圍的宮人內侍沒有一個熟面孔,這些大臣看似恭謹的站在他面前,可低着頭的臉上看不出情緒,想也知道是對他的鄙夷。徒耿有些恍惚,自己怎麽就落到了這個地步,有心發洩兩句,可他連手都擡不起來,看着站在床邊的王朔,徒耿心中安慰自己,至少王朔能控制住局面。徒耿心神流轉,萬千思緒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又一遍,艱難得吐出兩個字:“徒旭。”
“旭……陛下是說徒旭公主殿下嗎?”夏啓文驚訝的問道,這世上哪兒有那女子做儲君的道理,就是當年武皇再世,太平公主也未得一個皇太女的名分啊!
“是,徒旭。”徒耿艱難得重複了一遍,氣喘籲籲,額頭上開始冒冷汗,青筋迸裂。
“禦醫,禦醫!”王朔連忙喚禦醫上前急救。
哪兒還用王朔喚,禦醫本就在邊上守着,看徒耿情況不對,立馬上前下針。
王朔環視一周,冷聲道:“出來說話,別打攪陛下。”
衆人魚貫而出,繞過屏風,在剛剛沉默的地方繼續沉默。
“陛下屬意徒旭為儲君,衆位大臣若無異議,明日早朝就昭告天下吧。”王朔假裝不明白這些人的沉默,直接下令道。
“娘娘,不可!”夏啓文連忙阻攔,“自古哪兒有女子登基的說法,殿下身為公主……還是過繼宗室子嗣為好。”夏啓文再也顧不得什麽謹慎、矜持,若是在他們的仕途出了一個女皇,這後世史書要怎麽記載?
“陛下重病在身,一時沒想清楚也是有的。”另一位閣老尤華鑫附議道。
“陛下早有意立徒旭為皇太女,先前選了伴讀十二人,不正好是太子的規制,徒旭一應儀仗也是按太子的标準來制定的。”王朔道。
“這也不能說明……”
“陛下留有聖旨。”王朔揮手示意女官把聖旨拿上來,這是她和徒耿約定好讓徒旭做儲君時,歇下的戲言,當然就算是戲言,如今已加蓋玉玺,那就是金口玉言,聖上旨意。
聖旨在衆臣手中傳閱了一遍,衆人皆默然。
半響,戶部尚書常有作出列問道:“徒旭公主何以登基?”
“聖人子嗣,嫡出!”王朔答道。
“過繼宗室為嗣皇帝,奉娘娘為母,亦為嫡出。”常有作自認知道王朔的心思,只要保證了王朔的利益不受損害,她就應當不堅持立女帝了。
“血脈不純者,何談大位,徒旭□□嫡長一脈,血脈高貴,當居帝位。”王朔辯解道。
常有作還想再說什麽,王朔擺擺手,對一直站在角落裏的徒旭道:“他們質疑你繼位的權力,你來說。”
衆臣好像才反應過來,主角正在大殿的角落裏。徒旭一身公主禮服,閃閃發光的從角落走到了燈火通明的中央,大臣們這才發現徒旭這身禮服,怎麽那麽像太子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