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鈎賭坊（四）
夜已深。
謝凜提來的熱水被放進了房間裏。熱氣緩緩升騰，在半空裏凝結出一層白霧，很快又消散無影無蹤。
天字第一號上房裏，三人圍坐在桌子邊，氣氛卻并不融洽。
謝凜正在喝茶。
陸小鳳垂着頭，就好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乖巧等待家長訓斥。他明明不是個君子，他明明也什麽都沒做，但現在他心裏居然就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一樣，慚愧臉紅。
他糾結了半晌，方才遲疑着開口：“阿凜，我……”
謝凜冷冷道：“閉嘴。”
于是陸小鳳就識趣地閉上了嘴巴，繼續坐在桌邊垂頭慚愧紅臉了。
丁香姨也垂着頭。她垂着她那雙媚人的眼睛，就好像剛進來的時候那樣，害羞又沉默地擺弄着她的衣角。
但她的眼睛裏，除了疑惑，只剩下複雜。
四條眉毛陸小鳳的大名，她早已如雷貫耳。江湖中人知道陸小鳳的最大特點，好交朋友，好管閑事，也好色。丁香姨知道自己的魅力，只要她存了心想要勾引男人，就沒有能逃脫她的身體的。
一個女人若是将她的身體當作一種武器，她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比很多男人厲害。
但是現在，就在丁香姨以為十拿九穩的現在，她居然輸了。
謝凜，謝凜。丁香姨默念着這個名字。
她當然記得陸小鳳最初的推脫，原本還以為陸小鳳心裏有什麽女人。但見到陸小鳳此時此刻的表情，還有什麽別的東西，可以解釋陸小鳳方才舉動？
——他們都是男人！
——陸小鳳不可能喜歡男人！
——是不是這個名叫謝凜的男人勾引了陸小鳳？
謝凜的目光落到身上時，丁香姨既覺得冷，又覺得惡心。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大敵當前，她不能輕易被這種要命的表情。
所以她垂着眼睛。
謝凜淡道
：“你是什麽人？”
丁香姨抿唇柔柔道：“我是方玉香的表妹。”
謝凜淡道：“目的？”
丁香姨臉色有點白，好像是硬生生鼓起勇氣：“我表姐知道跟着你們的人是誰，所以她讓我來告訴你們。”
謝凜道：“她為什麽不自己來？”
丁香姨笑了笑：“因為她騙過陸小鳳，所以她生怕陸小鳳不相信他。而且，她老公……”有這樣一個漂亮的老婆，她的老公自然也會看緊她。
謝凜道：“就這樣？”
丁香姨嫣然道：“當然不止。”
“哦？”
“我還知道李霞已和別人約好，帶着羅剎牌回了老屋。”
“好。”謝凜聽到這裏，終于下了結論，“姑娘既然是來幫我們的，那麽明日清晨，我們便再聊聊。只是現下夜長夢多，姑娘還是早些歇息比較安全。”
丁香姨當然不會拒絕這個決定。
臨走前，謝凜冷冷道：“你既然是來告訴我們這些消息的，為什麽又要做這種事情？”
很多女人最寶貴的，只有她們的身體。像丁香姨這種不知廉恥的女人，謝凜能想到的，就是妓女。
但丁香姨不是妓女。她含情脈脈地凝視陸小鳳，她的臉龐紅地像顆熟透了的蘋果：“因為，陸小鳳實在是個很迷人，很迷人的男人。”
就好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個迷人的男人，總能吸引各種各樣迷人的女人。
謝凜冷靜地捏碎了他手中的空杯子。
丁香姨已經走了。
只剩下陸小鳳一個人，垂頭喪氣地坐在桌邊。
謝凜看了他許久，緩緩松開手中齑粉，嗤笑道：“呵，多大點事？”
他說着，在陸小鳳疑惑的神色裏掏出十兩銀子，丢到桌子上。“你要是想，拿着這十兩銀子再開間房，不就沒人打擾了嗎？”
陸小鳳盯着這十兩銀子，心情很複雜很複雜。
——他真的是我那個雁過拔毛的債主嗎？
——他到底喜歡不喜歡我？
——我的這種自我陶醉的毛病，是不是應該改掉？
陸小鳳苦笑道：“阿凜，我和她真沒做任何事，你千萬別誤會……”
謝凜微笑起來。
他忽然湊到陸小鳳面前，這點距離幾乎就是鼻子碰着鼻子，甚至陸小鳳能輕而易舉看清他仿若蝶翼般，輕顫着的濃密睫毛。他聽到謝凜輕柔而低沉的聲音：“我為什麽要誤會？”
陸小鳳吞了口口水。
他感覺到自己的心又被狠狠震了震，然後瘋狂跳動起來。
于是他心一橫，只打算湊上去，狠狠親幾口眼前這個磨人的小妖精！
但他尚未來得及行動，謝凜已伸手狠狠掐住了他的兩邊臉頰，皺眉道：“你剛才那是什麽鬼表情，真惡心。”
陸小鳳：“……”
什麽鬼！現在這種關鍵時刻是用來研究表情的嗎？知不知道這樣破壞氣氛是要單身一輩子！
陸小鳳怒了！
他正想要推開謝凜的手，像謝凜捏着他的臉一樣捏着謝凜的臉狠狠親上幾口，謝凜卻又提前一步松開了他的臉頰。又一次就着他的衣服，将兩只手擦了擦。
陸小鳳：……心塞。
這個時候，他也不想再看到謝凜的臉了。于是他就飛快跳上床趴在被子上，将腦袋埋在枕頭裏。
謝凜輕輕踹了踹他的屁股：“去洗澡。”
陸小鳳裝死。
謝凜皺眉：“不洗澡不準睡覺。或者我去再開間房？”
陸小鳳繼續裝死。
他甚至已完全不在意謝凜是不是和他一起睡了。
謝凜抱胸皺眉片刻，忽然意識到陸小鳳是真的生氣了，便彎下腰挑了挑眉，嗤笑道：“或者——要不要一起洗？”
就在這個時候，陸小鳳豁然轉身。
他勾着謝凜的肩膀，豁然将他勾到自己懷裏，然後就着轉身的趨勢将人摁在柔軟的床鋪裏。
然後，他微側了腦袋，狠狠親了下去。
在打定主意要這樣做的時候，陸小鳳心裏其實是很緊張的。
但此時此刻，将人摁在身下，緊貼着他的身子他的臉，看着他瞪大的眼睛，與他交換呼吸，反而平靜了下來。
——親吻自己喜歡的人的感覺，究竟怎樣？
不需要任何多餘言語，不需要任何多餘動作。只是單純的唇瓣貼着唇瓣，也是難以描繪的，愉悅、安寧、滿足。
這種感覺，甚至遠超于他和從前各種各樣的女人相處時，所感覺到的快樂。
這真的只是喜歡嗎？
還是，愛情？
窗外夜深人靜。
窗還開着一條縫，房間裏本有風滲入，燭光躍動，瞬息明暗。
但是現在，就連風都停止了嗚咽，燭光明亮的仿佛窗外皎潔明月。
時間好像是靜止了。
但事實上，這也僅是一瞬間罷了。
一瞬之後，謝凜已推開陸小鳳。他坐起身，無比冷靜地擦了擦嘴唇。
陸小鳳看着他，看着他面無表情，看着他微紅的耳朵。
一個人看着自己喜歡的人，總會覺得他特別好看，特別可愛，特別迷人。現在陸小鳳看着謝凜，就是這樣。
他眨眨眼，抑制不住春心萌動：“你……感覺怎樣？”
但謝凜冷冷道：“你磕到我的牙了。”不僅磕到了他的牙，還把他撞的掉了10點血。
這一次，陸小鳳停頓了許久。
然後，他再一次趴回了軟被上，将整個臉埋回了枕頭裏。
短期之內，他是真的真的，不想再見到謝凜的臉了。
——除非謝凜真打算和他一起洗澡！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
本來還想今天上班時候偷偷碼一更，晚上就能輕松一點，結果今天簡直要忙吐了，受不了。
謝 預見晴天的地雷=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