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2025年5月11日

“讀書是好的,是好的,不讀書不好,不好。”範氏有些結巴的重複着,她不能準确表述知識改變命運,或者讀書明理之類的話,只能反複用一個“好”字形容讀書的妙處。

“蔡舵行捋奪功名,發還原籍,兒子卻歸了你,這是千古未有之事,你可明白其中的道理?”太後再問。

“明……白,都是皇帝老爺和娘娘的恩典,民婦感激不盡!”範氏又要跪地磕頭。

太後微微一笑,知道範氏不明白,蔡舵行這件案子,完全可以成為一個标杆。在案件審理上,如今的刑法有律按律,無律按例,範氏就是一個絕好的例子,日後不會有男人狠心殺妻殺子,還要求子女孝順的。在子女歸屬上,有了範氏的例子,兒子歸屬女方便有了先例,日後對女人在和離、守寡等等方面都是一大益處,不得不承認,有個兒子傍身,會讓很多受苦的女人生出反抗之心,這邊是太後想要的。

這些還要有一個有人的前提——範氏的兒子争氣!只要想到一個跟着和離弱母的兒子,日後的成就卻在多少父母雙全、家世優越的兒郎之上,這樣的榜樣力量,足以讓女人們熱血沸騰。最妙的是範氏就是一個普通商女、農婦,根基淺得一望到底,這樣的平民榜樣,才能更好的激勵別人。

這些都是太後的打算,範氏雖無知識,卻很有教養,太後喜歡她,賜了幾匹錦緞,又賜了她兒子筆墨紙硯,一匣新書,方令範氏退下。

等範氏退了出去,王朔才笑着開口道:“娘娘是真喜歡這範氏呢~”

“如何不喜歡,女人為母則強,最難的的是範氏不忌諱兒子讀書。說實在的,讀書是為明理,可瞧瞧眼前這些讀書人,要不是為了顯擺學問,要不是為了文過飾非,把好好的讀書二字熏得面目可憎。”太後嘲諷道。

“孟母三遷,岳母刺字,這些母親都是不識字沒讀書的,可教養出來的孩子,都是朝廷柱石、家國脊梁。”母親是孩子的第一位、最好的老師,範氏清明,王朔也樂于見的。

“千百年來也就一個孟母,一個岳母,多讀書的女人,見識總要寬廣些,也不能以偏概全。”太後道。

“還是娘娘看得全,是我狹隘了。”王朔低頭微笑,再問:“範氏的案子就這麽結了嗎?不瞞您,這麽判還有我瞞着陛下,讓葉本禮誤導單樟的緣由呢,若是不趁機改了律法,豈不浪費。”

“你想改什麽?”太後諱莫如深。

“自然是那妻告夫,先杖三十的律令,婦人大多柔弱,不到萬不得已,怎會輕易告官;婦人深居內宅,對外頭兩眼一抹黑,萬一男人給衙門口的差役遞兩個銀子,三十杖下來直接把人打死了,也不是不可能。”王朔是真心覺得這樣的律法不合時宜。

“律法的事情,牽扯甚廣,不是我一個老婆子能說的,你且去和陛下商議一二。”太後道。

“是,那等陛下那兒有了準話兒,我再來回禀娘娘。”王朔笑着應承。

如今殿內除了太後、王朔和幾個心腹宮人就再無旁人,太後拉着王朔的手道:“我在深宮幾十年,看的多了,就想啰嗦兩句,你且看我說的合不合理,若是你也覺得有道理,就聽聽,若是不合你心意,就當我多嘴。”

“您這說的是什麽話,幾十年的經驗,奉為圭臬還來不及,哪兒有不合心意之說。”王朔連忙打斷,非常真誠得拉着太後的手表白道。

太後輕笑,道:“你說你是瞞着陛下誤導單樟的,這不好,你和陛下夫妻一體,且辦的又不是什麽謀私利的事情,還要和陛下開誠布公才是。夫妻之間最忌諱欺騙隐瞞。”

“這……我就是一時想茬了,如今想開口又拉不下面子呢,如今您一說倒是給了我臺階下,等回去就給陛下告罪。”王朔一臉尴尬的表情,但眼睛裏還是透着對太後的感激和濡慕,若不是真心為她着想,怎會說這些不讨喜的話。

“你心裏有數兒就好。”太後輕拍王朔的手,淡淡微笑。

等王朔回宮,太後的貼身嬷嬷逗趣兒道:“娘娘慈悲,還為帝後夫妻和睦操心呢。”

“投桃報李罷了,皇後既然願意天天來我這個失勢之人面前奉承,哀家也不吝啬指點她兩句。你當皇後是真傻啊,能幫着陛下贏了五王之亂,輔佐陛下以皇侄身份登基,這份心智多少男人都比不了,怎麽到哀家面前就成了說話莽撞,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兒了?不過是給哀家面子,顯得哀家有用武之地罷了。”太後靠在椅背上感嘆,讓嬷嬷更好用勁,更舒适得給她按摩。

“皇後娘娘能幹是沒說的,可年紀在哪兒擺着,來請教娘娘,正是精明之處呢。”貼身心腹嬷嬷,私底下也敢點評主子。

“還不住嘴,就你話多。”太後雖是喝止,但這語氣怎麽聽怎麽溫柔,嬷嬷也不當回事兒,接着奉承道:“說來說去還是娘娘心善,天下再沒有您這樣和善的婆母了。”

“我又算哪門子婆母,不過嬸子罷了。”太後猛地拉下臉來,這樣的身份着實尴尬。

“老奴失言,老奴失言,請娘娘恕罪,恕罪。”嬷嬷吓得砰得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首。

“行了,起來吧,多少年的老交情了,你主子就是這麽不近人情的。”太後笑着讓嬷嬷起來,她不高興的不過是身份尴尬,真要對比起來,讓庶子登基,與奉新帝生母為皇太後,兩宮太後并列相比,太後更喜歡如今的狀況。

王朔出了壽康宮,直接往大正殿而去,這個時候徒耿一般還在大正殿和奏折奮戰呢。

王朔到了一看,果不其然,龍案上擺的全是折子,亂糟糟的,偏偏徒耿還不許趙喜幫他收拾。

“還忙着呢,這是今天的量?”王朔指着這一堆的折子問道。

“一半兒,還剩一大堆沒抱進來呢。”徒耿頭都不擡的回答道,筆下是運筆如飛,他剛登基,很多事情不寫明白,下面人就不能理解他的風格和未盡之意。

王朔走過去,幫他整理折子,王朔毫不避嫌,先自己看一遍折子原文,再看一遍內閣拟出來的條陳,挑出自己認為最好的解決辦法附上,再按照徒耿習慣的順序放在他手邊。

從遠處看起來,倒是夫妻兩人一同伏案批折子,共主天下了。

趙喜被自己心裏猛然竄出來的念頭吓了一跳,默默退出去給這天下最尊貴的夫妻準備茶點。

王朔一忙就是一個時辰,看徒耿還沒有休息的意思,連忙打斷,道:“都忙多久了,歇歇再批。你瞧,頭又疼了吧。”王朔撫上徒耿的太陽穴,頭上青筋暴露,看着就吓人。

“是有點兒~”徒耿放下折子,走到軟榻上半躺着,道:“批折子的時候不覺得,這一停下來,頭到一抽一抽的痛。”

“你呀,就是太過勞累。”王朔坐靠在軟榻上,讓徒耿把頭搭在她大腿上,熟練得退了護甲戒指,慢慢給他按摩頭部,絮叨道:“禦醫都說了,你不能長時間用腦,要休息!國事本就紛繁複雜,你再這麽不知保養,更有做不完的事情。老話兒也說事緩則圓,養一幫子大臣是吃幹飯的。”

“不放心啊。這才頭一年,辛苦些正常的,以後上了正軌,也就好了。”徒耿笑着安慰王朔道。

“算了,和你也說不明白。”王朔嫌棄道,叫了一聲:“趙喜,進來。”

趙喜在屏風外面候命呢,聞言立馬小碎步跑進來,作揖道:“請娘娘吩咐。”

“你給我看着陛下,批折子的時候,半個時辰就要休息一次,一次至少一炷香的時間……”

“那我還做不做事啦。”徒耿哀嚎道。

“閉嘴,有你什麽事兒!”王朔嗔罵一句,繼續吩咐趙喜道:“最多不超過一個時辰,若是陛下再不知保養,你就着人去福熙殿請我。”

趙喜看了一眼面上嫌棄務必,心裏卻樂在其中的皇帝陛下,躬身應諾。

“你也是,要是再這麽胡來,我就搬個椅子在大正殿守着你算了。”王朔加重按摩的力度,徒耿是又疼又舒爽,只得哀嘆道:“唯娘娘之命是從。”

徒耿看趙喜還立在一旁,遷怒道:“你也敢管着朕了,還不滾出去!”

趙喜自然知道皇帝臉皮薄,笑着退了下去。

“好了,好了,躺好,給你說點兒家長裏短放松放松。”王朔輕言細語,笑着和徒耿逗趣。

“好事兒才準告訴我啊。”徒耿挑剔道,後宮的事情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如今太妃也移出去了,徒耿除了王朔再無二色,自然就只剩宮人內監的管理了。

“還真是好事兒,今天太後勸我要與你坦誠相待,夫妻和睦。”王朔把今日在壽康宮的事情說了一遍,道:“若我真的沒把範氏的事情告訴你,如今聽來只怕感激涕零,奉太後為母了。”

“她一向是這樣的。”徒耿有些失落的笑了笑,小時候徒耿也認為嬸嬸是天下最高貴最溫柔的女人,是這詭秘皇城裏唯一的清流。到最後才發現,清流的意志依附于帝王,不管她看上去再溫柔無害,在帝王面前總是要妥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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