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緊不慢的過着,王朔有了孩子,就把重心往徒旭小公主身上移了,什麽國家大事都不能打攪她。慢慢的她和太後的關系也親密起來,兩個人有相同的觀點,于管理後廷方面也有獨到的見解,太後經驗豐富,王朔很多時候求教去她。
時機很快就來了,徒耿恩科的傳胪蔡舵行被襄穆伯爵府招做女婿,以庶女下嫁,這本是世家大族常用的手段,看到哪個有潛力的寒門學子,就許以庶出或旁支女兒,以期日後有所回報。寒門子弟也是願意的,很多讀書人拖着不成親,就等着“榜下捉婿”,攀上高枝呢。麻雀變鳳凰,也适用于男人。
這本沒什麽,關鍵就在于這位弱冠之年,看着就是謙謙君子的傳胪蔡舵行在老家是有妻有子的,就像話本裏演繹的一樣,這位範氏帶着公婆兒子,一路從閩南闖到了京城。
蔡舵行的老父親一頭碰死在了大理寺的門前,出了人命已經夠讓人議論紛紛了,還是為着兒媳婦逼迫兒子去死,一時之間更是留言紛紛,都說蔡舵行這是多不得人心啊,親爹都幫着他媳婦兒,還剩一個老娘,也是逢人就流淚嘆息,嘴裏不停念叨着“我的兒,你回來啊,我的兒,你回來啊。”
作為恩科的學子,是新帝登基的第一批班底,這樣有象征意義的科舉,居然出了這麽個道德敗壞的東西,徒耿氣得跳腳。當然不是為了蔡舵行這麽個可有可無的新科進士,是朝上那些個老狐貍又縮回去了,本來議好的康肅太子和太子妃遷陵的事情又耽擱了,徒耿還想這一鼓作氣,把千陵禮儀定下來,為日後追封做打算。
“八輩子沒見過女人啊!攀附谄媚的東西!無恥小人!無能!既然做了,怎麽連尾巴都收不好!”徒耿氣得大罵,在福熙殿後殿來來回回得踱步,只差摔桌子砸擺設了。
“小點兒聲,旭兒正學說話呢,可別帶壞了她。”王朔抱着徒旭在軟榻上玩兒游戲,看着小丫頭不讓她把玩偶往嘴裏塞。
徒耿罵人,不過是想讓王朔同仇敵忾或者安慰他兩句罷了,可惜王朔一心都在女兒身上,他也懶得浪費口水了,只癟嘴道:“我在你這福熙殿,地位可是不保了啊。”
“盡說酸話。”王朔讓奶娘看着徒旭,走到徒耿身邊坐下,拍了拍大腿,徒耿會意得躺在她腿上,王朔退下指甲戒指,慢慢給徒耿按摩頭部。
“你是天下之主,有什麽不順心意的讓大臣們做就是了,何苦跟自己身體過不去,又頭疼了不是。”最近徒耿新添了一個頭疼的毛病,禦醫說可以按摩緩解,可腦袋是何等重要的地方,現在能有這個殊榮的,也就王朔和趙喜,就是徒耿常常打趣按摩手藝好的阿深也沒這個榮幸。
“哪兒指望得上他們,父王母妃遷陵的事兒又黃了,都怪那該死的蔡舵行。”徒耿氣不過的很。
“慢慢來就是,夏閣老今年六十有二,李尚書幾年也五十八了,還有幾年的活頭,只要你站得住,就是水磨功夫也把事情給辦了。”王朔耐心勸導道,這也是太後勸她的。政治,就是穿得住素衣,耐得住寂寞,想要一蹴而就,是辦不成事情的,慢慢磨,是寬慰人的話,也是實話。
“就你會寬我的心。”徒耿閉着眼睛勾起嘴角,笑了笑。
“對了,蔡舵行的案子,哪邊在審。”王朔問道。
“大理寺呗,也活該他們淌着,人就撞死在大理寺門前的石獅子上,他們只能接下了。”徒耿幸災樂禍道,大理寺卿單樟也常愛給徒耿添堵。
“這案子京都矚目,還是要小心細致些才好,有什麽消息你也給我說一聲,等到正式審理那天,我還想去看看呢。”王朔柔聲細語道。
“你怎麽對這個有興趣?”徒耿一咕嚕爬起來,看着王朔道。
“躺下,還沒按完呢!”王朔拍了拍他的腦袋,讓他繼續躺着,手指發力,緩緩道:“想着那女人不容易,拖着老人幼子,從閩南一路走過來,語言也不通,不知路上受了多少罪呢!這天下的女人,總是柔順如水,不是逼得狠了,哪兒有告上大理寺的決心。”
“我也奇怪呢,你說蔡老頭可是蔡舵行的親爹,怎麽為了兒媳婦兒為難自己的兒子,別是……有什麽貓膩吧。”徒耿抖着一張猥瑣臉,往桃色暧昧方向猜測了。
“去你的。”王朔一個巴掌下來,手指用勁兒更大了,疼得徒耿龇牙咧嘴道:“你這是打擊報複!”
“還就打擊你了,堂堂一國之君,腦子裏想什麽呢,粗俗!”
“你不粗俗~”徒耿躲着王朔的手指,給王朔講笑話道:“那人不是從閩南來嗎?若不是長得一樣,都不敢信是我朝之人。那說話,啧啧,叽裏咕嚕的,都聽不清說什麽,那一家子在大理寺門口吵鬧,說些鳥語,胥吏聽不懂直接哄人,那老頭就撞死了,吓得動手的胥吏不敢動,圍觀的人一下子就圍了上來,群情激憤,還是那小娘子當機立斷,噗通往地上一跪,把事情說清楚了。你說那女人不容易,我看可不像,她說話最還有些土味兒,可還是能聽懂的。”
“你這是不讓我管嗎?”
“管!當然要管,你最是憐貧惜弱的性子,我讓趙喜留意着,查到什麽最新的消息都給你送去,你也監督者大理寺那幫老油條,別讓人家千裏迢迢來的,吃虧了。”徒耿突改主意了,笑着道。
“放心吧,我會的。趙喜給我,你用誰啊?”王朔關心道。
“案子又不是天天有進展,讓趙喜留意着就是,還讓他只做這事兒啊,便宜得他!”徒耿揚聲道:“趙喜啊,你家女主子在給你要休沐呢!”
趙喜就站在殿外伺候,聞言連忙就來逗趣,奉承的徒耿和王朔哈哈大笑。
在福熙殿用了膳,徒耿還往大正殿去,西北今年冷的不行,莊稼守成不好,西蠻可在入秋就開始犯邊,徒耿正忙着備戰呢。
徒耿想的挺好的,讓蔡舵行的案子轉移京中百官的注意力,他暗中部署,争取來一場大勝仗。唉,這就是新人皇帝的待遇,西蠻犯邊的時候,皇帝主戰,大臣主和,情勢一邊倒,徒耿還真沒辦法一意孤行。
幸好王子騰在邊關,也算得了一處邊關重鎮的軍權,徒耿的計劃多數還是落在了王子騰的身上,天然的姻親關系,讓人信任。
王朔也不在意徒耿有沒有自己的小心思,她做這些,不也有着自己的目的嗎?
待徒耿走了,王朔就去壽康宮請安了,把蔡舵行的案子講給太後聽,只說“時機已至。”
“那依你看,該這麽辦?”太後問道。
“事實多半如那範氏所言,蔡舵行停妻再娶,抛棄父母幼子,肯定要被奪功名,就是該叛他個什麽罪,我不知道,對刑罰了解不多。”王朔道。
“那範氏日後如何生活。”太後再問。
“嗯,不若收到我莊子上,聽聞閩南那邊的刺繡也不多,她總能做些繡活養活自己和兒子吧,實在不行在莊子裏當個嬷嬷,或者種田也行啊。看蔡舵行的名字裏有個舵字,閩南那邊多魚蝦,耳濡目染的,總會養魚吧。”王朔揮揮手道,又她在難道還會讓範氏餓死嗎,總結道:“不會虧待她的。”
“想的太好,”太後定下基調道:“先不說朝臣們同不同意,我看先範氏就不答應。”
“怎麽會,我給她一條活路……”王朔不明所以。
“不是範氏不答應在你莊子上過活,是不答應給蔡舵行治罪。”太後道。
“怎麽會,她都上大理寺了,蔡老叟還死了。”王朔壓低聲音道:“我一直覺得蔡老叟的死,是範氏挑撥的。”
“瞧瞧吧。”太後遞給王朔一疊紙張,記錄的是蔡母和範氏的言行,他們想的是讓蔡舵行休了襄穆伯府的庶女,再不濟也要貶為妾室,範氏繼續做正妻,蔡舵行也繼續做他的官老爺。
“他們想什麽呢?國家法度豈是他們說告就審,說不告就放的。”王朔看了看太後收集的資料,蔡老叟的死完全是個誤會,以為大理寺的胥吏要對他們不利,蔡老叟一身是病,就想着拿自己一條老命,換孫子和老妻安全。蔡母語言不通,對朝廷法度也不了解,還不是範氏說什麽是什麽。而範氏自己想的也不過是給兒子一個保障,她鬧出了這麽一場,肯定會壞了夫妻情分,範氏肯豁出去,完全是為了他的兒子,他兒子身體健康又有讀書的天分,丈夫靠不住,就靠兒子了。
“只當朝廷是村裏集市呢,還能讨價還價。”太後諷刺道。
“想得美!”王朔嗤笑道,她還以為這是個渣男抛棄妻子,苦命女千裏尋夫的故事呢,沒想到一家子打得好算盤,誰都不是純粹的好人。“過了大理寺的案子,可不是她們想怎樣就怎樣的。”
“這官府判案講究一個你情我願,範氏的意見尤為重要。像這種家事一向是民不舉官不究的,照你的辦法來,不成的。”太後搖頭道。
王朔自以為已經考慮得很周詳了,沒想都在太後這個土著眼裏是一點兒可行性都沒有,有些灰心道:“那該怎麽辦呢?”
“且瞧着吧。”太後自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