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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承骁剛降落C市機場,秦宋派來的人已經在那裏等着他,骁爺心急如焚,親自開車,一路将奧迪當悍馬飙,司機先生起先上車時還忐忑猶豫,擔心六少爺責怪他怠慢客人,後來當他兩手緊緊抓着頭頂上方的把手、整個人貼在座椅上時,心裏淚流滿面的發誓回去了一定要向六少爺請求加薪:這簡直是拿生命在接客啊!
不巧這個時候正是下班時間,進了市區後車越來越多,骁爺憑借精湛彪悍的技術一路還算暢通無阻,但是當車速低于三十碼之後,他果斷的把車仍給副駕上閉着眼睛一臉慷慨就義的司機先生,自己下車狂奔,一騎絕塵而去。
四十分鐘後,當他大汗淋漓的撞開病房門,如同憑空出現一般站在門口,全身上下連頭發尖都在往下滴汗水,身後還追着呼啦啦一大群保安——剛才他到門口時救護車上正擡下來一個病人,骁爺腳步不停,直接淩空躍起、從那推床上方跳了過去,留下一地的驚呼和尖叫,那個昏迷的病人都被吓醒了。
徐承骁就這麽一臉興奮、兩眼放光的站在門口,隔着十步之遙,他望着病床上人的目光,簡直堪稱癡迷。
十步,他走得像童話故事裏為了變成人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的人魚:疼,但是絕頂幸福!
終于走到司徒徐徐的面前,看清楚她疼得有些扭曲的臉,徐承骁緩緩俯□去,伸出手,想要碰碰她,一直緊閉着眼睛死死忍着的人似有感應,當他手指尚未觸及,她忽然睜開了眼睛。
司徒徐徐睜開眼睛,目光渙散的、怔怔的看着他。
徐承骁的手指輕顫着、輕輕的捧住她臉,溫柔的、目光深深的望着她,他受過的專業訓練使得他清楚她微微渙散放大的瞳孔代表了她此刻有多疼,而這些疼,都是他帶來的。
這一刻徐承骁竟想起他們曾經那些銷魂蝕骨的歡愉,每一次,他餍足得無以複加,而她常常哭着求他結束。想來自己從一開始,給她的都只是他想給的,而從未問過她需要什麽。
這樣的自己,她竟然還願意為他懷胎十月、然後這麽疼的躺在這裏。
徐承骁眼角失控的狠狠一抽,兩滴眼淚重重落下來,砸在她眉上,司徒徐徐眉頭一動,忍了一個白天的眼淚頓時洶湧得幾乎噴薄而出。
徐承骁俯身緊緊抱住她,将臉埋在她汗濕雜亂的長發裏,他的聲音粗啞得像被砂石磨過:“司徒,對不起……”
對不起,我來晚了;
對不起,讓你這麽辛苦的懷着孩子、這麽疼的躺在這裏;
對不起,竟然曾經誤以為自己能夠放棄你;
對不起,這所有一切你因我而受的苦。
他将她抱得太緊,司徒徐徐呼吸不暢,憋着的氣越來越多,像是攢着一股越來越充沛的力,達到一個數值後,“嘩啦”一下沖開了什麽。
她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抱着她的徐承骁一震,擡起頭惶恐的看向她,一旁等候已久的護士們一擁而上,掀了司徒睡裙檢查了一下,立刻大喊說:“進産房進産房!家屬快讓一讓!要生了!”
徐承骁慌忙把她裙子拉好,打橫從床上抱起來就跟着護士往産房跑。到了産房門口他還想進去,護士不讓,要他先去洗澡消毒換衣服,骁爺正要硬闖,就聽裏面喊了一聲:“來不及了!孩子的頭都看見了!”
攔着骁爺的護士把他一推,關了門就往裏面跑去幫忙。徐承骁急瘋了,擡腿就要踢那門,被司徒明和秦宋雙雙架住,司徒明低喝:“別添亂!”
“爸……”徐承骁啞着嗓子、紅着眼睛。
司徒明拍拍他,“我知道……咱們就在這兒等着吧,那丫頭你也知道,龇牙咧嘴披頭散發的樣子不一定願意給你看。”
徐承骁抓了抓頭發,洩氣的蹲了下來,雙手抱住了頭。
好在沒等多久那門就開了,一個護士抱着個襁褓笑容滿面的出來說:“是個男孩兒!五斤八兩!”
剛才骁爺那德行,護士小姐第一個當然把孩子給他看。徐承骁已經下意識的站起來了,可是像受了多大驚吓似地,緊緊貼着牆的背上突突的往外冒冷汗,甚至沒有想起來要伸手去抱一抱。
是他的……兒子啊!
怎麽就有這麽個東西突然是他的兒子了呢?!
骁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那張皺巴巴的小臉。
眼見徐承骁蠢貨一樣目瞪口呆的愣在那裏,徐飒和司徒明喜滋滋的過來抱了外孫,那邊司徒徐徐正好被推出來,他們抱着孩子就走得慢了一些,徐承骁第一個撲了過去,急切的輕聲呼喚她:“司徒!司徒!”
司徒徐徐渾身濕透的像是從水裏剛撈出來,聽到徐承骁的聲音,下意識的睜開眼睛,渾身力氣都被用盡了,眼神渙散而迷茫,徐承骁看着她這模樣,忍不住俯身親吻她,吻落在她眼睛上,充滿了憐惜、疼愛、不舍,恨不得感同身受的溫柔與小心翼翼。
司徒徐徐那麽累,連想張嘴說把孩子抱過來都沒有力氣,卻能很清晰的分辨這個吻的溫柔,她聞到他身上熱氣蓬勃的汗味,想來她自己此時的味道應該也不好聞,這樣狼狽的時刻,卻因為這個吻,忽然一切變得溫馨如夢,就像她仍是堅強的妻子,他是終于趕在最後一刻飛奔回來的丈夫,就像他們從未經歷過心碎與分離。
司徒徐徐疲倦的閉上眼睛。
為什麽一定要疼到像是死過一次了、才不得不承認他一直仍是她心裏的那個人呢?
這麽多的失望,自以為被傷害得足夠絕望,卻仍在最艱難的時刻想起他、只想他。
司徒徐徐到這一刻,父母抱着她剛剛生下的兒子在不遠處、徐承骁滿目溫柔的在極近的地方看着她,才終于敢直面內心的問一句:司徒徐徐,你到底為了什麽這麽堅定的生下這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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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産恢複得比較快,睡了一夜第二天司徒徐徐精神好多了,早上徐飒給她做了酒釀雞蛋,一邊看着她吃一邊憤慨的數落徐承骁:“……在嬰兒室那兒上蹿下跳像只大馬猴!也不知道傻樂什麽,告訴他孩子姓司徒還笑得那麽開心!我外孫智商可別随他!”
司徒徐徐默默聽着,放下碗說不吃了,徐飒急了:“我不說了!不說了!你再吃兩口吧!”
徐承骁恰好推門進來,聽到徐飒勸她多吃,惶恐的走過來問:“怎麽了?胃口不好?你想吃些什麽?”
司徒徐徐很平靜的想了想說:“酸奶。”
徐承骁一愣,徐飒已經板了臉:“不能吃生冷的東西!月子裏受了涼要落病根的!”
司徒徐徐沒說話,擡頭看看徐承骁,徐承骁被她一眼看得一激靈,居然膽敢質疑徐飒了:“媽,我去問問醫生吧!”
說完他大步走出了病房,徐飒把酒釀雞蛋的碗往桌上一擱,皺眉問女兒:“你瞎胡鬧什麽?!”
司徒徐徐靠在床頭,一只手輕輕撫着沉睡中兒子烏黑的頭發,她輕聲說:“媽,你看他像誰?”
徐飒新晉外婆,一說起心愛的小外孫就什麽都忘了,過來仔細的看看小外孫,翹着嘴角開心的說:“嘴巴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下巴也像你,長大了肯定更好看!”
“那鼻子和眼睛呢?”司徒看着兒子熟睡的容顏,溫柔的問。
徐飒嘴角一抽,說:“這麽小看得出來什麽!”
司徒徐徐笑了,手指輕輕點了點兒子的小鼻子,這醒目的筆挺鼻梁,斜斜往上飛着的漂亮眼睛線條,就像老太太派來的人激動的在電話裏向老太太彙報得那樣:“一眼就能看得出來是您的重孫子!”
擁有一個完全依賴她的孩子與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當他安睡在她身側,那麽小、那麽脆弱,需要她全心全意的呵護與照顧,司徒徐徐生出了從未有過的勇氣,從前無法面對甚至連想一想都覺得艱難的事情,此刻她卻覺得如同過往浮雲。
過去、現在、未來,有了這個小生命,她一切都能從容面對,包括自己的心。
此刻她不再恨徐承骁,不再怨,沒有遺憾沒有後悔,不會假裝不在乎、強迫自己忘記,她将坦然的承認他在她生命中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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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宋和韓婷婷過來看望,遠遠就見徐承骁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坐着,手裏鄭重相待的捧着個什麽。走近了一看是一小盒酸奶,司徒徐徐常常喝的那個牌子,草莓果肉顆粒的。
秦宋叫韓婷婷先進去病房,他走過去在骁爺身邊坐下,打了個招呼,徐承骁向他笑着點點頭,語氣真摯的說:“這次真的麻煩你們夫妻倆了,多謝你們替我照顧她!”
秦宋笑嘻嘻的,指指他手上那酸奶:“這是幹嘛啊?”
骁爺笑容之溫柔令秦宋暗暗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醫生說酸奶裏的有益菌對腸道好,但是她不能喝涼的。”
“拿去熱一熱好了!”
“不行,微波爐一加熱這裏面的有益菌就被殺死了。”
秦六少的雞皮疙瘩都快堆滿這個走廊了——骁爺你表情要不要這麽夢幻如初墜愛河的小處男?搞得好像我沒聽說過你的手段似地!殺人都如麻還可惜起幾個有益菌了?
“叫他們給碗溫水,放裏面,一會兒就不涼了。”
骁爺認真的想了想,堅定的說:“我還是這麽溫着吧。”
秦宋嘴角一抽,差點要翻臉:不就是生了個兒子嗎?!我家兒子都能打醬油了!你跟我這兒得意個P啊!
“你找我有事嗎?”徐承骁雖然看起來腦子壞掉了,但其實不涉及老婆孩子的區塊還是正常運轉的,見秦宋坐了這麽久不走,當然明白不是為了和他探讨酸奶的加熱方法。
“哦,聽說孟青城丢了幾單軍需生意,恰好我手上也有對口的業務,想找你打聽打聽□。”
孟青城得罪了徐承骁、丢了軍需供應生意的事情已經暗暗傳開了,容岩慫恿秦宋吃掉這塊大肥肉,秦宋起先有些猶豫,直到陳遇白說:“徐承骁不是生意人,欠了別人他心裏比被別人欠着還難受,你就當給他個機會。”
骁爺果然很痛快:“你只要保證你的東西質量合格,走正常流程就行,我敢保證不會有暗箱操作與你不公平競争。”說着他挑了眉,笑着問說:“是陳遇白慫恿你來問我的吧?”
秦宋笑眯眯的:“他叫我別和你拐彎抹角,直接問。”
骁爺聽了直笑,罵了句“他媽的陳老三又皮癢了!”
秦宋笑眯眯的,心想就你這徒手捂酸奶的苦逼智商也敢叫嚣我三哥,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其實陳遇白的原話是:“別和他拐彎抹角的,直接問——否則以骁爺眼下的智商,聽不懂還以為你關心孟青城呢,給你這漂亮腦袋瓜也開了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