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承骁同意離婚的時候,到底是怎麽想的?
是聽到她打掉孩子的消息後勃然大怒、一時沖動?
還是因為事不過三,她第三次提出,他的驕傲不允許他再挽留她?
離婚五年多了,司徒徐徐時不時的都會考慮這個問題。但就像她不可能先提出複婚一樣,她也不可能直接問他答案。
可是這樣一個一夢八年醒來的清晨,一夜安眠後循着香味站在廚房門口,看着背對着她的男人赤着精壯上身、站在金黃色的朝陽裏煎着噴香的雞蛋,她忽然很想問一問他:當我懷疑你的愛、當我以為自己已經不愛你,你的心情是怎樣的呢?是因愛生恨,最好一別白頭、此生不見,還是一如既往、執着的愛着我?
昨夜腳上的劃傷被他處理得很好,包紮後踩在柔軟的拖鞋裏走路已經不疼了,她輕輕的走過去,從身後抱住了他。
臉頰貼着他背部精壯的肌肉,格外安心。
徐承骁騰出一只手護在她圈着自己的手臂上,以防煎蛋時熱油濺到她。
“雲起醒了沒有?”他問。
司徒徐徐懶懶的答:“還沒,昨晚睡那麽晚。”
“你去叫他起來,吃了早飯再讓他睡。”
“不去~”
她久違了的耍賴愛嬌語氣,令徐承骁簡直受寵若驚,關了火轉身抱住她,低頭認真的親了一口,黑眸亮亮的問:“一會兒我把窗戶修好,下午我們去辦手續吧?正好晚上在外面吃,雲起想吃披薩,我知道一家店的披薩做的不錯!”
司徒徐徐垂着眼睛,手指在他結實的胸肌上一戳一戳的玩兒。
徐承骁忐忑的等着她回答。
其實一早上都在想着這事,心裏一直在打鼓——對司徒徐徐他不敢說了解,但她的心思之莫測他是領教夠了的,況且她昨晚壓根沒正面允諾複婚。
等了好一會兒她還不說話,他急了,抓了她還在瞎畫的手,皺着眉問:“去不去啊到底?!”
“去哪兒啊?”她像是一無所知,問。
換了當年,她這樣裝傻充愣徐承骁早跳起來了,可眼下他卻耐心的說:“去辦手續,複婚手續!昨晚不是說好了?不要再鬧了,好好過不行嗎,我都回來了,以後不會再離開你和兒子了!”
“我怎麽不記得我們說好什麽了。”司徒徐徐表情懶懶的,“只記得你說雲起大了、我們不再年輕了。”第一次結婚的時候沒有鮮花鑽戒和下跪,甚至是她先開的口。現在他第二次娶她,理由難道就是雲起大了、他們不再年輕了?
徐承骁脾氣是被她磨得收斂了不少,情商卻進步得舉步維艱,只覺得死丫頭又矯情了,昨晚他都那樣低聲下氣了,她還是翻臉無情。
于是兩個人又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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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飯的時候雲起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沉默的吃了幾口披薩,開口問道:“你們兩個,又吵架了嗎?”
司徒徐徐一怔,“沒有啊!什麽叫‘又’?”
一直以來她對于自己離婚會不會帶給兒子童年陰影擔憂不已,這幾年來徐承骁能夠屢屢登堂入室、作奸犯科……與她對兒子的歉疚也有一部分的關系。
徐承骁這種沒節操的人向來将寶貝兒子當做複合利器,逮住機會立刻不放:“雲起,爸爸媽媽沒有吵架,只是為了複婚的事情有些争議。你怎麽看?”他期待的看着兒子。
雲起嘴裏咬着披薩,含含糊糊的說:“我沒關系,你們随意。”
滿心期待的骁爺,像被霜打了一樣低下頭默默叉披薩吃。
司徒徐徐溫柔的給兒子擦擦嘴邊的芝士,“好吃嗎?”
雲起點點頭,說:“好吃——媽媽,我建議你還是答應複婚吧!俗話說的好:順勢而為、遲則生變!”
徐承骁一聽這亂七八糟的成語就怒了,問兒子:“你又跟青城叔叔聯系了是不是?!”孟青城去了美國後一直和沈齊風、周素夫婦混,把中文本就磕磕巴巴的沈齊風教得越發混亂離譜,雲起一聽沈齊風那不着邊際的成語亂飛就樂,每次和那三個視頻聊天都能一個多小時,之後好幾天都會沉迷于模仿沈齊風那神來一筆的成語引用。
司徒雲起學着孟青城那浪蕩樣子聳聳肩膀,“青城叔叔給我買了一套精裝絕版的世界知識百科大全——爸爸,你到底為什麽對青城叔叔态度那麽惡劣?你們不是青梅竹馬嗎?”
徐承骁摸摸兒子的腦袋,看了眼埋頭研究披薩紋理的司徒徐徐,說:“因為我和他‘志趣相投’,所以‘不共戴天’。”
他陰陽怪氣、若有所指,司徒雲起雖然早慧但畢竟年幼,無法理解其中深意:“志趣相投?那你們不應該是知己嗎?”
徐承骁就看着司徒冷笑。司徒本來還有些心虛,可是她又不是軟柿子,哪能由得某些人這麽捏來捏去的開心,擡起頭來,她也摸摸兒子的腦袋,糾正說:“雲起,‘青梅竹馬’不是這麽用的,男孩子和女孩子一起長大才能用‘青梅竹馬’形容,青城叔叔和爸爸可以用‘發小’來形容,像靖渝姑姑和爸爸那樣,才可以用‘青梅竹馬’。”
她笑得多溫柔,挑着眉看了眼已經埋下頭去的某人,溫柔的問兒子:“明白了嗎?”
司徒雲起沒有意識到父母之間用幾個成語就刀光劍影了一番,他認真的消化了“青梅竹馬”這個成語,還舉一反三的、高興的說:“我知道了!爸爸——”他開心的拍拍徐承骁的手,“你送過我一套唐詩宋詞,我讀過有一句是這樣的:‘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徐承骁已經悔得幾乎把臉埋進披薩裏了,還被兒子補了這麽狠的一槍,可又不能駁斥兒子,只好尴尬的清咳,含糊的“嗯”了一聲。
其實骁爺心裏淚流滿面的自扇耳光:叫你嘴賤用成語!叫你手賤買唐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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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口吃完披薩,天已經黑了,臺風還未完全過去,又下起了不小的雨。
徐承骁将車開得很穩,他們母子兩個在後座上輕聲說話,時不時的兩人一起笑起來。他偶爾從後視鏡裏看他們一眼,雖然外間正狂風暴雨,心裏卻覺得安靜滿足。
路況不好,他開得慢,回到小公寓雲起已經睡着了,徐承骁停好車下來到後面來抱他。雲起被挪動醒了醒,微睜開眼見是爸爸,立刻安心的又閉上眼睛,小腦袋還在爸爸肩膀上蹭了蹭,選了一個舒适的位置繼續睡。
徐承骁抱着兒子走在前面,司徒徐徐跟在他們後面,快走到電梯時她加緊了兩步去按鍵。這麽普通的一個動作徐承骁卻格外窩心,進了電梯一手扛着兒子一手牽了她,一家三口的圓滿溫馨,令他頓時輕飄飄的感覺到無限滿足。
晚上他當然不可能主動走,況且司徒徐徐也沒開口趕他!徐承骁給兒子洗了澡、哄睡着了,他輕手輕腳的出來,把白天修好的窗戶又檢查了一遍,繼而把屋子各處檢查了一遍。
他心裏其實害怕司徒開口趕他,做着這些事令他覺得似乎對這個家還是有用的,哪怕一個修理工就能代替自己,也希望她看到一些他的價值,別趕他走。
可憐的骁爺,磨磨蹭蹭的,終于磨蹭到了十一點多,這麽晚了她應該不會再趕他走,他火速洗澡,回房上床。
房裏床上,司徒徐徐背對着側躺着,好像已經睡着了。他輕手輕腳的上床,靜靜躺了一會兒,大着膽子伸手放在她身上,從呼吸判斷她沒入睡呢,但竟然也沒有摔開他的手,徐承骁喜出望外,連忙将她抱過來。
她好香啊!徐承骁把臉埋在她頭發裏深深的吸了口氣,意亂情迷,這黑夜香氣、意亂情迷使得他不禁抛開白天清醒時的拘束膽怯,咬着她耳朵啞聲問她:“為什麽不願意複婚?真的不想再嫁給我了嗎?”
她果然沒睡,聲音靜靜的反問:“為什麽要複婚?因為雲起大了、照顧他的感受?還是因為我們都不再年輕了、懶得再找別人結婚了?”
“這說的是什麽話!你想找誰結婚?”
和他談話永遠無法按照她的思路繼續的,司徒徐徐已經習慣了,不會再像從前得不到答案就跟他生氣了,默了默,她換了一種問法:“徐承骁,我問過你為什麽娶我、喜歡我什麽?當時你說随便逮一個娶的,是真的嗎?”
徐承骁一愣,想不起來自己曾經說過這種混賬話,可是這個小心眼最會斤斤計較了,這些話她肯定記得一字不差,肯定是他說過沒錯。
“當然是假的啊!否則我幹嘛逮一個脾氣這麽壞的,搞得現在奔四的人了,睡個老婆還提心吊膽的……你別問了吧,我答不好,一會兒你又跟我生氣了!”
他委屈求饒的态度令司徒徐徐忍俊不禁,在他懷裏翻了個身,面朝着他,輕聲問:“那你當初為什麽答應離婚呢?”
“你騙我說你把孩子……”徐承骁說不下去,那段往事太慘烈了,現在想想仍覺得心有餘悸。他不想回答,就反問她:“那你喜歡我什麽?some one like you?”
噗……司徒徐徐輕笑起來。
徐承骁也覺得好笑。
這些當年彼此雙方芥蒂至深的事情,過了這麽久,說出來竟能引為笑談了,就像回憶小學偷同桌橡皮一樣,當時以為是天大的事,現在想想不過如此。
除了雲起,時光還賜予了這麽重要的東西,當真是厚待于他們。
司徒徐徐笑着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柔聲問:“承骁,你答應離婚的時候是怎麽想的?說給我聽聽好不好?你告訴我你的,我也告訴你我的。”
徐承骁一想起來那段時間臉就黑了,可她的交換條件太誘人,他忍不住将懷裏柔軟的身軀勒得緊緊,哼了一聲說:“你可真夠狠心的!”
這就是徐承骁從離婚到知道她懷着雲起為止唯一的想法——司徒徐徐,你真夠狠心!
飛往美國的飛機上大家都在睡覺,他向空姐要了一個眼罩,漂亮又體貼的空姐給俊朗的年輕中校送來了毛毯和一杯溫水,徐承骁抖開那毯子,戴上眼罩又把毯子蒙在頭上,眼前一抹黑,強迫自己一動不動,卻仍然睡不着,腦袋裏還是只有這一個念頭,擾得他無法生出困意。
她怎麽就能這麽狠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