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子旁邊站了個穿着薄沖鋒衣外套的中年男人,挺着啤酒肚,腦滿腸肥,看着兇神惡煞的。
從祝輕停下,他就擡眼不停打量祝輕,倒是沒聽到祝輕低聲的呢喃。
“兄弟,從哪兒來的啊?”那男人抽出根煙來,笑眯眯地叼在嘴裏,配上滿臉橫肉,看起來不懷好意。
祝輕跟原燎打了聲招呼,獨自走過去。
他戴着口罩墨鏡,這時把口罩拉了半截下來,露出鼻尖和半邊嘴唇,朝男人友善笑笑:“我從網上看見這兒賣貓便宜,這不打算開貓咖嗎,就過來看看。”
“貓咖啊,倒閉的可不少……不過你這小年輕還算機靈,知道來這兒買。”
“你算是來對地方了,我敢說整個南方都沒有我們這兒這麽便宜的貓了。”
說話間,男人已經點着了煙,擡了擡下巴指着那大貓籠,“喏,你算是趕巧了,我剛剛才拿出這只布偶跟它的崽子。打包一千賣你了,要不要?”
雖然隔了段距離,但原燎和蘇小酒也能聽到零星對話,蘇小酒一聽這話,心中一沉。
布偶貓均價上萬,就算是太瘦毛少,也不可能這個價錢,況且還打包四個奶貓崽子……
怕不是……得了貓瘟或者其他開銷極大的絕症,店家壓根就不想治,只想着趕緊扔掉這燙手山芋,能撈一把是一把。
這種不正規的寵物集市,買到病貓病狗的幾率很高,很大原因在于貓貓狗狗都被店家擠在一起,衛生條件又相當差,一旦有其中一只得了貓瘟犬瘟,幾乎就會“全滅”。
祝輕臉上卻現出驚喜,抿着嘴唇追問:“真的嗎?才一千?”
他說話時,還不停回望籠裏的布偶貓,能看出是真的很喜歡,甚至已經摸出了手機。
貓販子笑得眼角皺紋都能夾死蒼蠅,他抖了抖煙灰呵呵笑了:“還能騙你?這都快中午了,你來得有點晚,金漸層美短那些都早讓人買走了。哎,下面那些貓也挺便宜的,要不你也拿着?”
裝着布偶貓的籠子是單獨的,蘇小酒遠遠地往下一看,這才發現布偶貓下面有幾個小點的籠子。
裏面擠着喵喵亂叫的各色貓咪,密集到幾乎無法動彈,在常人眼中或許是活潑愛叫,但對貓咪稍有了解的人就能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是驚懼害怕到了極點。
角落甚至已經有應激而死的貓咪,一動不動,蒼蠅亂飛,根本沒人在乎它們的死活。
籠裏都是三花橘色貍花這類花色,雜亂無比,蘇小酒心裏升起一股可怕的猜測——這些貓怕不是被捉來準備屠宰的!
蘇小酒喉嚨頓時湧上強烈嘔意。
就好比他是人類,卻看到無數被抓來的人被扔在籠子裏,像幾塊拔光洗淨的豬肉一樣,随意堆在一起,等着開膛破肚下鍋上桌。
好惡心……蘇小酒貓耳朵發着抖,把腦袋埋進原燎堅實溫暖的懷裏。
原燎攏了懷裏小貓的後腦勺,手指輕輕梳理柔軟絨毛,盡力安撫他情緒,蘇小酒的呼吸才逐漸順暢下來。
祝輕蹲下仔細看了看,搖搖頭:“算了,你這都是流浪土貓啊,我貓咖才不要這種貓。”
中年男人也跟着蹲下:“便宜啊,大貓五十一只,奶貓二十,要不要?”
祝輕仍然搖頭,哼了聲:“角落都有死的了,我都要花一千買你布偶貓了,你還要坑我?”
貓販子這才放棄游說,笑了笑:“算了算了,我留着賣給別人吧。不瞞你說,我這些貓那都是搶着要的。”
“啊?”祝輕有點發愣,“這種土貓還搶着要?”
“什麽土貓不土貓,扒了皮不都一樣?你看這貓不都挺肥的?天天在外面瞎蹦跶,肌肉也不少啊。”貓販子笑得意味深長。
“你……什麽意思?”祝輕表情發懵。
貓販子卻笑着站起身來,沒再跟祝輕細說,拿了個裝面粉的尼龍袋,打算來裝布偶貓跟貓崽。
祝輕趕緊阻止,去其他攤位買了嶄新的貓籠來裝,還收獲了貓販子不屑的嘲笑。
“不就是幾個拿來賺錢的畜生?看你緊張的……”
“……”祝輕硬生生忍了想揍他的沖動。
他抱着籠子,深吸一口氣,平靜問道:“你明天還來嗎?我早點過來,是不是能買到其他品種的貓?”
貓販子聞言笑得開心:“那當然啊,我連豹貓都有,要不咱們加個微信吧,我提前給你留着。”
祝輕嗯嗯應了聲。
那貓販子當即就發來了幾張照片,一看就是網圖,右下角還帶着水印,不停催促祝輕早點下單預定。
“我那貓跟這個可一模一樣!”貓販子指着那緬因貓信誓旦旦。
“明天我見到實物再說,先走了,我朋友等着我呢。”祝輕拿到聯系方式,馬不停蹄要走。
貓販子只好暫時放過冤大頭祝輕。
他目光習慣性追随着祝輕,一眼看到他彙合的方向,眼睛頓時一亮。
貓販子趕緊幾步趕上來,湊近了原燎看他懷裏抱着的小貓,笑呵呵開口:“你這貓是短腿,活不長啊,應該沒絕育吧?什麽時候想換貓了,可以打電話給我,我肯定給你個滿意的價格!”
他很少見蘇小酒這類品種的貓,要是拿來配種肯定能賺一筆。
他心饞手更饞,伸手想摸摸貓咪腦袋,手掌卻霎時被“啪”地拍飛。
貓販子吓了一大跳,怒氣沖沖擡頭想跟原燎理論一番,對上他陰沉深邃眼神時卻登時麻了半邊腦袋,壓迫力猶如山崩。
直到眼前兩個年輕男人各自抱着貓咪離開,貓販子才回過神來,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嘀咕着回去了。
兩人沒有回酒店,而是飛快去了家靠譜的寵物醫院,檢查布偶貓和小貓崽是不是染了病。
結果出來,果然五只都染了貓瘟,治療資金不是問題,只是……貓瘟的治愈率并不高,尤其免疫力低下的小奶貓。
“喵——”
布偶貓乖乖卧在墊了祝輕外套的貓籠裏,擡頭看着祝輕,雖然精神萎靡精疲力盡,但能看出很高興。
祝輕還是沒忍住,求了醫生半天才被允許打開籠子,輕輕撫摸布偶貓腦袋,貓咪渾濁藍眼溫柔地泛着淺淺水光。
“你怎麽認出它的?”原燎皺眉。
蘇小酒咪了聲,在心裏給原燎點贊,他也想問這個問題!
布偶貓都長得差不多,比如他就分不清咖喱跟其他貓,祝輕的認貓技能未免也太可怕。
“啵啵臉上的花紋不是完全對稱的,左邊有點像斜劉海,而且……整張臉的紋路連起來,白色部分像個小鹿。”祝輕喃喃低聲說,溫柔地點點布偶貓腦袋,“啵啵是我的寶貝,我怎麽會不認識?”
“咪咪咪!”蘇小酒一聽,立馬瞪圓了眼睛去拱原燎手心,語氣明顯是在控訴。
原燎都能腦補這小作精在說什麽了——要是我丢掉,你肯定認不出我,嗚嗚嗚你不愛我了!我不理你了!
“……我也會認得你。”原燎黑線,壓低聲音安撫小破貓。
“咪咪!”不聽不聽我不信!
原燎:“……”
埋頭幹飯的布偶貓感受到久違的溫柔主人,嗲嗲喵了聲,擡頭去蹭祝輕的手指。
祝輕聲音染了點鼻音,撫摸着布偶貓的嶙峋脊背,繼續道:“啵啵很乖,特別笨也特別親人,也特別容易被騙走……我當時找了很多家專業找貓團隊都找不到,我早就放棄了,沒想到……”
“那些小貓,你要怎麽辦?”原燎看了眼籠中窩成一團,睡得正香的小奶貓。
奶貓毛色非常雜亂,甚至還出現了短毛貓,四只貓顯然來自完全不同的父親。一只母貓可以同時懷很多公貓的孩子,想也知道,布偶貓流落在外遭遇了什麽……
“如果能治好病,我想好好養着,好歹也是啵啵拼命生下來的……啵啵你個笨蛋,怎麽那麽容易相信別人啊……”祝輕說着說着,眼淚終于掉下來了。
一米九的大高個兒抱着只瘦貓哭得稀裏嘩啦,看着蘇小酒也直想抽鼻子。他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重逢的主寵身上,沒注意到原燎攏地更小心嚴實的手掌,還有安靜斂下盯貓的深邃眼眸。
祝輕緩了緩情緒,暫時把貓放在了寵物醫院寄養治療。
貓瘟歸根到底還是要看貓咪自身的免疫力,只要能扛過這幾天的爆發期,就能痊愈,不再複發。
主人再着急也沒用。
祝輕随便找了家附近的飯店,匆匆扒了幾口就接到電話,他立馬放下筷子,開始穿衣服。
“你跟小酒先吃着,下午我沒法送你們回深市了,我得去治治那群沒良心的玩意兒。”
祝輕咬牙說。
“等等。”原燎放下筷子,蘇小酒撓他手背的爪子才停了,期待地趴在原燎手上,原燎無奈掀起眼眸,“我跟你一起。”
低調黑色商務車飛馳而過。
“上午我全程錄音了,也喊了人幫我盯着他,現在我朋友已經找到他倉庫的位置了。”坐在前座的祝輕眼神發冷。
“剛剛我也跟當地的救助組織聯系了。他們也知道這個窩點,這群人被舉報了就會立刻換地方,沒幾天就死灰複燃,我聽說他們最近還做起了電商平臺上的寵物盲盒生意……”
祝輕咬牙切齒,忍不住爆了粗口。
“喵!”蘇小酒也義憤填膺地應聲。
祝輕愣了下,反而被他逗笑了,說蘇小酒是主持正義的“貓貓俠”。
“需要幫忙聯系媒體嗎?”原燎道。
祝輕點點頭:“我這邊已經聯系了一些網媒,我平時跟電視臺和紙媒打交道不多,麻煩你了。”
“好。”原燎話不多說,直接撥了助理電話。
這種事情,原燎本不會多管閑事,祝輕自己也能處理好。
但那人竟然動了對小酒的念頭……原燎捏着手機的手逐漸收緊,險些将屏幕捏了裂縫出來。
目的地是個普普通通的村子。
車停在村外時,祝輕卻沒急着下車,反倒是摘下眼鏡和口罩,拿了手機支架,鏡頭對準自己,撩了撩頭發調整造型。
“喵!”蘇小酒頓時明白,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大聲喵了聲。
祝輕打開軟件的直播按鈕,狹長狐貍眼微微眯起,祝輕挑着眉呵呵冷笑一聲,“寶貝們啊,在不在?今天給大家插播個飯後節目,來搗毀個無證非法買賣貓狗的窩點玩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