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伴随着太監的‘退朝’，一日的早朝結束。
“恭送陛下！”大臣們的齊刷刷的跪了下來。
周安翔沒有随着那些大臣們一起出宮，他在帝王退朝之前便被宣召在早朝之後去禦書房，據說是有要事相商。他很敏銳的察覺到了周邊那些大臣們或是欣慰、或是羨慕、或是嫉妒的視線。他顯然又坐實了自己頗受皇帝信任的傳言。
不過周安翔卻不敢因此而得意忘形，有些東西他看得非常清楚。皇上的确喜歡将一些差事交給他做，在他看來倒像是一步步的試探他能力的底線。要說信任，帝王的信任總是有限制的。作為君王對所有的人都有一定的防備，也對所有人都有一定程度的信任。當今聖上對這一點把握的非常好。
“微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周安翔進入禦書房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行禮。
“愛卿平身。”蕭崇焱的聲音比之在宮外的時候更加低沉一些，單單聽着音色便讓人忍不住的畏懼。他在宮外的時候，其實多少有幾分遮掩的。然而長期身處高位的那一身氣度，卻是很難掩飾下去的。
周安翔小心翼翼的擡頭看了一眼，蕭崇焱根本沒有看他，心思都在面前的絲帛上面。他只看到那絲帛銀色的邊角，便連忙低下了頭。世人都知道明黃色是帝王的色彩，只有很少人知道，銀色是帝王加密信息的代表。
皇室的力量并不只有表面上那麽多，事實上世人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若非他父親是帝國的丞相，若非他得到了帝王的承認，他也不可能知道那麽多。這對于他來說是一件幸事，卻也代表着一定程度的危險。只有承擔大的風險，才能得到更多的收獲，這個定律，從未改變。
禦書房之中有一段時間的沉默，周安翔在一旁站立着，皇上沒有開口他自然不可能自己失禮的入座，甚至連站姿也頗有講究。若是如同那上戰場的戰士那般昂首挺胸的站着，讓帝王看起來當真是與挑釁無異。他站在那裏，微微低頭，仿佛地面上有什麽寶貝一般，看着自己腳尖的前方，幾乎是目不斜視。
良久之後，蕭崇焱伸手将手中的絲帛卷起來，終于開了尊口。“來人，給周愛卿賜坐。”
“謝皇上！”周安翔拱手作揖，退到座位上。
“周愛卿與申屠子傑已經認識的很久？”蕭崇焱視線看了一眼那剛剛被他卷起來的絲帛，裏面記載的是申屠子傑這20餘年發生的事情。他對自己的手下有信心，這份資料也是格外的詳盡。
只是，資料中的申屠子傑的的确确是一個纨绔子弟。除了不強取豪奪這一點之外，與其他的纨绔沒有什麽兩樣。在天子腳下，若是膽敢做出強取豪奪的事情，就算是貴族子弟，也絕對是活的不耐煩了。這一點很正常。
申屠子傑平日裏的那些作風，說的好了是叫灑脫，說的不好了那便是無所事事。他整日徘徊在市井之間，青樓、賭坊、鬥獸場，還有一些文人雅士的賽詩會上都會有他的身影。當然他去賽詩會并不是與那些文人比學識，只是為了去看美人兒而已。
慶國的民風相對來說比較開放，女子也不是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類型。甚至有不少英姿飒爽的女子得到男子的青睐。這賽詩會不僅有文人墨客，一些大家小姐也同樣會參與。甚至會有些人在賽詩會喜結良緣。
蕭崇焱雖說不經常出宮，這些地方究竟是怎麽樣的一個狀況他都明白的很。正因為明白，所以才有幾分困惑，甚至是不滿。難不成他真的看錯了，那申屠子傑的确是一塊扶不上牆的爛泥？！
“微臣與申屠子傑相識有七八年之久。”周安翔心下咯噔一跳，難不成是昨日子傑做了什麽讓皇上不滿了？皇上昨日并沒有什麽發怒的征兆，但是帝王的心思，他從來不敢妄加揣測。
周安翔覺得自己的心跳有幾分加速，哪怕是關乎于他自己前途，對他來說性命攸關的事情也從未讓他有過這麽明顯的緊張。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申屠子傑畢竟是他唯一一個可以真正當做朋友的人。不摻雜任何利益因素，也沒有如同他與蕭崇焱這般身份的差距。
“愛卿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蕭崇焱的語氣始終聽不出什麽喜怒，若是想要從他的聲音中判斷他的想法，根本沒什麽可能。
“微臣認為申屠子傑在智謀上不屬于微臣，只是他胸無大志，因此……”周安翔話語中異常的肯定。在最初的時候，他可是被幫助的那一個。而且，在兩人的相處之中，他的确察覺到了，申屠子傑小心思很多。然而從來不用在正途上，這路自然也是越走越偏。
“愛卿對他的評價還真是高。應該說是愛卿擡高了他，還是要說愛卿貶低了自己。”蕭崇焱手放在那卷銀色的絲帛之上，這裏面的東西果然是不能夠盡信的。如果是普通人這麽一調查或許所有的事情都能夠調查個八九不離十。
但是，若是一個由衷的想要遮掩自己的人，這些資料代表不了什麽。或許這些本就是申屠子傑他想讓他們看到的一面。他們若是如他所願的認為那便是他的真面目，便會錯過很多更加珍貴的東西。
蕭崇焱視線有一瞬間的飄忽，很快便恢複了正常。珍貴？他怎麽會想到用這個詞。怎麽說，申屠子傑都與珍貴搭不上邊吧。還是說，申屠子傑這個人的才學武力，當真到了連他這個帝王都覺得珍奇的程度？！蕭崇焱随後便将這個想法抛諸腦後，這太不現實。
“微臣并沒有貶低自己，也沒有擡高申屠子傑。其實微臣認為，這世界上只有申屠子傑想做與不想做的事情，但是沒有他想做而做不到的事。”周安翔真心的希望蕭崇焱能夠改變對申屠子傑的看法，不要對他有任何的不滿。自然這話語，也全是挑着好了去說。而且，他心中的确是這樣認為的，在昨日見了申屠子傑之後，這似乎便成了他對他唯一的印象。
他就仿佛被苗疆族人下了蠱，不自覺的對申屠子傑有了更多的信任。但是，他的确是值得信任的人。否則也不會在見面的時候，第一時間關心他的安危。
“這樣麽……那朕就更想要見識一下在周愛卿心目中地位那麽高的人，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了。周愛卿進宮也有三年了，朕還是第一次見到你對一個人這麽推崇。而且這個人不是朝堂上的官員，也非民間的世外高人，而是個市井混混。”蕭崇焱微微勾了勾唇角，仿佛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一般。
“……”周安翔這才發現他顯然猜測錯了蕭崇焱的想法，蕭崇焱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對申屠子傑做什麽，他或許只是發現了申屠子傑與其他纨绔的不同，有幾分好奇而已。申屠子傑無論做什麽，向來都是對自己有一定的約束，絕對不會超過界限。那麽有原則的纨绔，的确是比其他人更加引人注目。
如果他什麽都不說，或許皇上稍微關注一下也就算了。對于一個有着纨绔名聲的申屠子傑，皇上應該不會放太多的時間與精力在他的身上。那股火也就漸漸的滅了，再燃起幾乎沒有什麽可能。然而，他完全曲解了皇上的意思，那些稱贊就如同在正在燃起的火焰上澆上耳一桶油。恐怕，皇上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會對子傑的事情非常感興趣。
他……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周安翔不由的擡頭看了看蕭崇焱，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感覺到了自己心中的敵意，卻很快就被他自己壓了下去。眼前的人可不是其他什麽身份，而是當今聖上。別說一絲敵意與殺意，就算是一絲不滿，他也不能夠流露出來。
周安翔微微低頭，他向來是極守規矩的人。無論是為了他自己，還是為了丞相府，這份規矩都要繼續遵守下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既然是他自己做錯了事，他定然會努力保護申屠子傑的安全。
“周愛卿不必擔憂。朕只是想要看看申屠子傑是真的無能，還是一枚斂去了自身所有光滑的的美玉。若是他真的是有才之士，朕自然是希望他能夠為國效力，但也不會強人所難。”蕭崇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自己都有幾分詫異。
他向來覺得人才只有在自己手中才是最放心的。現在慶國的确是足夠強大，卻也并非沒有仇敵。若是損失了一個人才，反倒讓敵人多了一個助力，這絕對是他不能允許的。有些時候，若是不能夠為自己所用，他寧可選擇毀滅。
申屠子傑，還真是讓他意外。
或許是因為他這樣的生活态度讓他動容，灑脫不羁，無波無瀾，卻也能夠活得有滋有味。這的确讓他有幾分感慨，卻應該不是最重要的原因。還有什麽重要的東西，他想不到，卻始終不想松手。
罷了，他作為帝王，很少有任性的時候。這次，姑且就當做是他任性一次。若是申屠子傑有才學，他也願意放魚歸海，而不是用淺灣來束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