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拂袖而去,王朔從屏風後繞了出來,安慰有些不安的福慧公主道:“娘,別擔心,陛下豈會如此不智,四皇子跳梁小醜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到底是皇子。”福慧公主不安道。
是啊,到底是皇室血脈,王朔當初陷于後宅之時,仆從下人都以此為傲;可王朔真走到了這步,發現皇室血脈也不值錢啊。
“只要我不願意,沒有人逼得了我,娘,你放心!”王朔承諾道,沒有人能夠逼迫她。
西蠻使團終于在衆人的“期盼”中到了京城,呈交國書,獻上西蠻公主,請求聯姻,人住到了鴻胪寺。
安柔公主已經和康平侯府世子定親,聖旨已下;清河郡主已經在山西菩提寺帶發修行,不日就要遁入空門。京中三大熱門人選,好似就只有王朔全無動靜,大家都在猜測,這人選大約就是王朔無疑了。
“都是些愚夫愚婦,聽他們聒噪。”王朔不屑道。
“可陛下這麽久都沒有下旨……”西蠻使團已經在鴻胪寺住了好幾天,朝廷也沒拿個章程出來,福慧公主這心裏不安得很。
“安柔公主是陛下親女,陛下疼她,早早得給她找了夫婿,這是正常的。可清河就是自出昏招了,在使團未到之時就去和幼弟告別,家裏一應事務都打理得妥妥當當,順利出家去了,她當誰是傻子。您瞧吧,手上那點兒殘餘的勢力,都讓陛下給剿滅了。”王朔把手中的密信往福慧公主手中一遞,讓她看看清河郡主自作主張的下場。
“人選就是清河了,對吧?”福慧公主滿懷希望的問道。
“大致不會錯了。”王朔嘆息道。清河害過她,王朔沒有聖人那樣的胸懷,只希望這輩子都不再見面了。若是清河能在使團到達之前定親嫁人,她不會出手破壞;但如今她要嫁入西蠻,王朔也無太多感慨。
王朔自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靜靜得等着,看清河被嫁到西蠻去。
這日,朝會,最近的熱點莫過于和親西蠻,衆朝臣圍着這個話題吵嚷了半響,突然四皇子出列到:“啓禀父皇,兩國聯姻,鞏固邦交,使邊境不再重啓戰火,于國于民功德無量,兒臣為和親功臣請封,請父皇冊其為公主,派遣大軍送嫁,方不負貞烈明理義士為國盡忠。”
“該當的。”皇帝颔首,都是些套路,四皇子說的基本是廢話:“你可有人選?”
“回父皇,高敏郡主乃福慧公主之女,都太尉統制王伯之孫,出身尊貴,慧敏淑貞,當擔此重任。”四皇子回禀道。
“哦?高敏?”皇帝環視一周,想找個能代表高敏說話的人,朝堂上卻找不見。勇王爺舊疾複發,徒瑾幾日沒上朝了,在家侍疾。王老太爺也是早就不上朝的人了,今日又不是大朝會;而王守忠也恰好病了,是以整個朝堂,真正能代表王朔、做王朔主的人一個都沒有。
“正是。父皇,兒臣此言雖是為國憂慮,但其實也是王家托兒臣代禀父皇的。這是奏折,上面有高敏生父王守忠的印鑒。兒臣身為舅舅,再疼高敏,也要尊重她家的意思。”四皇子從袖子中抽出一個奏折,大總管快步小跑下來接了呈給陛下。
陛下就算在老眼昏花,也一眼就看出來絕對是王家的印鑒不假,這印鑒王老太爺用過,一起打天下的屬下,還是熟悉的。皇帝不免心中有些不快,勇王府當初是因為勾結西蠻入罪,後來雖說脫罪了,但現在想起來又覺得無風不起浪,皇帝是絕不願王朔再和西蠻扯上關系的,可這親自上書來求又是什麽意思?西蠻可不是個好去處,難道是王守忠自作主張?不可能吧,王朔那樣剛烈的人,誰能做得了她的主。
皇帝拿着奏折,一時之間心思百轉,正要開口下旨,中山王徒耿出列道:“如此忠君為國之人,臣也想一睹風采呢,請陛下賜臣一觀。”
皇帝颔首同意,大總管把奏折拿給徒耿,徒耿來回看了兩遍,在大總管耳邊耳語幾句,大總管連忙去傳給皇帝。
在朝會上做如此不莊重的行為,四皇子氣得直瞪眼,可朝臣們卻裝作沒看見。因為陛下對中山王的縱容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更沒規矩的事情,中山王都幹過。
“好了,這事兒朕自有主張。先議其他吧。”皇帝把折子扣下,再不做理會。
四皇子還要出列說什麽,站他旁邊的官員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是親四皇子的官員,四皇子憤憤不平得退回隊列中。
下朝之後,皇帝又留了中山王說話,如此盛寵,百官習以為常。
“耿小子,你說說,怎麽不能下旨。”陛下轉回起居殿,換了常服出來,問坐在下首的徒耿道。
“這說起來,可有公私兩點要說了。”徒耿道,“于公,高敏不是個好人選。福慧姐姐只這麽一個女兒,王家也是為咱家立過汗馬功勞的人,把人家捧在手心上的明珠就這麽送去西蠻,這不是逼着臣子寒心嗎?再說還有勇王府的面子呢!您讓我注意着西北的動靜,忠勇郡王殉國一事自然是真的,可我總想着無風不起浪、無草不長根,就是為求心安,也避着些好。說句您不愛聽的,高敏可不是什麽柔弱女子,她要是發起狠來,還不鬧得天翻地覆,到時候天高皇帝遠的,更管不住她了。若是和親的人自己不願意,您可別忘了,漢朝有個中行說的先例呢。”
“這不是他家自己求的嗎?”皇帝抖了抖奏折。
徒耿笑着走到皇帝身後,慢慢給他捏着肩膀,言語親昵道:“您考我呢!印鑒是死的,人是活的,僞造一個、偷出來用一下有什麽大不了的。與其看死印鑒,還不如觀活人性情呢。高敏及?的時候,幾位堂兄、堂弟去求親,福慧姐姐都沒有允,怎麽會想讓高敏嫁到西蠻去。”
聽得徒耿如此随意的口吻,皇帝也覺得不像是福慧、高敏平日的作風,一時也不能确定是四皇子自導自演,還是四皇子也讓人給騙了,遂轉移話題道:“不是還有于私嗎?也說說。”
徒耿輕聲笑着,道:“這于私說出來,您可不要笑我。”
“說吧,說吧。”皇帝好心情得拍着徒耿的手道。
“我拿高敏當姐姐看呢。”
“什麽,姐姐?這從哪兒論的親戚啊?”皇帝愕然回頭問道。
徒耿放下按摩的手,黯然道,“嬷嬷總和我說,當初我姐姐,在金陵一戰中殉國了。當時滿身鮮血,殺敵力竭而亡。這麽多年,帝都多少閨秀,有這份膽氣的,我也只瞧見高敏一個。她當時敲聞登鼓的時候,還是我去引路的,瞧着那一身鮮紅,難免起了些愛屋及烏之意。”
“唉,昭明卻是女中豪傑。”皇帝嘆息,康肅太子的嫡女,追封了昭明公主,死後哀榮。
徒耿重新上手給皇帝捏肩膀,溫言細語道:“倒不是真把她當姐姐,說是當親人還恰當些,她那麽小,我把她當女兒呢!”
“哈哈哈哈,一會兒姐姐,一會兒女兒,待會兒該是妹妹了,你呀,輩分都論不清。”皇帝哈哈大笑,徒耿也腼腆得羞紅了臉。
徒耿彩衣娛親,終于逗笑了皇帝,皇帝留他用過午飯,才放他出宮。
等徒耿走了,皇帝随意問大總管道:“幾個兔崽子都向高敏求親過?”
“是呢,大皇子殿下為長孫求娶,二皇子殿下薦了妻弟,四皇子殿下和七皇子殿下都許已正妃之位,您上次不還問老奴嗎?到後來聽說八皇子舅舅都有意了,福慧公主殿下坐不住,還給老奴送一對前朝的美人瓶,讓老奴給陛下敲敲邊鼓呢。”
“是了,是了。”皇帝拍着額頭,道:“想起來了,當初把你個滑頭吓得,唉,福慧不像是會幹這種事兒的人,對了那美人瓶呢?那可是好東西。”
“哎喲,我的陛下唉,您什麽天才地寶沒見過,就惦記上老奴那三瓜兩棗的……”大總管做委屈狀。
“就喜歡看你這愁眉苦臉的樣子……”皇帝哈哈大笑,大總管順勢把話題引到了古董方面。
朝會四皇子請旨王朔和親的事情,很快就在帝都傳開了。消息傳道王家的時候,劉嬷嬷正在勸福慧公主給病了的王守忠打點吃食。
聞言,福慧公主怒火中燒,茶杯擲地,恨聲道:“嬷嬷還讓我去看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有一就有二,我就說這種人也佩用我的好藥材!一包老鼠藥要了他的狗命都是便宜他了!居然還敢打朔兒的主意,他怎麽不把自己秤斤論兩的賣了!這狗東西!”
福慧公主什麽教養都顧不上了,髒話粗話張口就來,并且十分懷疑王守忠是裝病,不然怎麽今天四皇子朝上發難,一個能為王朔說話的都沒去。
聽得中山王出面勸阻,陛下才沒有當場下旨,福慧公主趕緊打點一份厚禮送到中山王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