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2025年5月9日

吃過飯,兩個人一起去醫院看老太太。一路上車裏還是不說話,氣氛卻和早晨時的不可同日而語了。徐承骁打開了車載音響,副駕上的人雖看着窗外沒什麽笑臉,搭在包上的手指卻一下一下輕輕附着那曲子節拍,徐承骁眼角餘光掃到那白皙纖細的指輕盈的動作,嘴角輕快的勾了勾。

沉默着到了醫院,兩人都不說話,走路又輕,推開大門進去裏頭房間的人也沒察覺,隐約裏頭的人在說話,司徒徐徐走在前面,正要敲門,聽到老太太的聲音傳出來:“……當年平山和徐飒的事情我知道你是知情的,這麽多年來你沒提過一個字,相夫教子,盡職盡心,我作為婆婆,很感激你。承骁看中了徐飒的女兒,我起初是反對的,我怕你心裏膈應,不願意讓你受這委屈,可你居然沒有反對,我就知道你心裏到底是看重你兒子的多,我很欣慰,我替我的兒子和孫子感激你。可在你心裏,肯定是有委屈的,但更為這一層,你将心比心的想想,怎麽還能讓靖渝住在家裏?”

徐平山和徐飒……不止司徒徐徐如遭雷擊,連徐承骁都驚了。兩人一遲疑,房裏徐母已經語氣壓抑的說:“平山他心裏有人,我當年也和靖渝的叔叔訂過婚,平山他真心實意的支持我将靖渝視如己出,我又怎麽會因為徐徐是徐飒的女兒就反對呢?而且媽,我的兒子我知道,承骁他喜歡徐徐,誰反對也沒用。徐徐嫁進來,看着承骁為她轉了多少性子,我很高興,可這是靖渝讓了出去才有的,我一想到就難過,她在國外的時候一個人孤零零,回來了還要讓她一個人,我實在難受。”

“你別難受得犯了糊塗!難道為了心裏好過,就要攪得全家不寧嗎?”老太太聲音變得有些冷,“靖渝和承骁都是有決斷的,何況當初是靖渝自己做的決定,如今承骁小兩口和和美美,就該各自過各自的好日子!我告訴你,小輩的事情我向來少插手,但這事就這麽定了,我已經讓承骁拿錢出來給靖渝買了套房子,就在他們研究所邊上,裝修家電都不用她操心,弄好了她就搬進去住,這是我們徐家應該的、徐承骁應該的。以後就當親戚走動吧。”

司徒徐徐看了徐承骁一眼,見他眉頭微微皺着,她心裏一刺。

正靜默站着徐平山來了,見兒子媳婦站在房門口,便開口問:“怎麽不進去?”

裏頭老太太聽到了聲音,揚聲問外面是誰,徐平山看了小兩口一眼,推開門進去說:“媽,是我來了。徐徐和承骁也來了。”

老太太見小兩口是一起來的,臉色松動了些,問:“你們倆一起過來的?從哪裏過來?”

“我們去大院吃飯過來。”徐承骁說,又叫了聲媽,徐母臉色很差,強作歡笑對兒子點點頭,卻并沒有與一旁沉默的兒媳如何。

“你這臉是怎麽了?”老太太果然康複得不錯,眼神銳利得很。

徐承骁摸了摸下巴,扯謊說:“剛上來的時候沒注意摔了一跤,磕的。”

老太太望着司徒徐徐臉上的表情,大致就猜到了是怎麽回事了,笑眯眯的說:“磕得好。”

徐承骁瞪了老太太一眼,就聽他爹問他說:“你是不是就快出去了?”

“哦,是。”徐承骁連忙轉頭對妻子說:“本來說還能待幾天的,昨天接到電話說有任務了,這兩天可能就得去。”

司徒徐徐“哦”了聲,沒說什麽,他嘴唇動了動,想再解釋兩句的,可那麽多人在呢,就又什麽都沒說。

徐平山這邊正和老太太商量說:“醫生說恢複得很好,随時可以出院了,我的想法是這邊天快涼了,不如您去南邊住一陣?那邊天氣好,換個地方住住,您也換換心情。”

老太太本來無可無不可,想了想,擡起頭問孫媳婦:“丫頭,你願不願意陪我老人家過去住幾天?”

司徒徐徐沒想到老太太會這麽提議,可是她又想了想,徐家她暫時是真的不想回去了,孫靖渝就算搬走了,她和徐母的婆媳關系也回不到從前了,何況剛剛聽來的,公公年輕時候似乎和她媽媽還有些牽扯,這關系亂糟糟得她都不想去整理,出去幾天換換環境是好事。

“好啊,正好我還有年假沒休,我陪您去。”她答應說。

老太太樂呵呵的點點頭,說:“那很好,徐徐陪我過去。徐承骁你有什麽意見嗎?”她見孫子挑着眉一直盯着孫媳婦看,就問。

徐承骁當然不敢說他有意見。可是他心裏在說:好啊!我的事不跟你商量,就要挨耳光!你當着我面做決定也不問我一聲!

“那兒反而離得我近,我周末有假的時候都能過去了。”他恨她躲着自己,故意說。

果然司徒徐徐低下了頭去,他心裏一爽,面上神氣也快活起來。老太太看着小兩口,笑眯眯的說:“好,就這麽說定了。”

**

老太太和徐徐出發那天,徐承骁正好也回北京,司機送三個人去機場,老太太一輛車,小夫妻兩個一輛車。

司機開車,徐承骁就坐到了後面和她一起。車開上機場高速了,沉默了一路,他終于扛不住了,先開口,說:“北京那邊有點事急着要我過去,我就不送你們了,你一路上當心……晚上我給你打電話。”

這話出發前當着全家人他已經說過了,原本的行程是他先送她們去療養院,然後再去北京,後來北京那邊似乎有個什麽首長點名要見他,不得已就改了計劃。

他就沒別的話要和她說了嗎?司徒徐徐有些郁悶的看了他一眼……呆子!

可其實,徐承骁也不想沒話找話,但是別的話他不敢說。這幾天雖然不吵架了,但她還是不怎麽理他,晚上睡覺的時候他都不敢如何,躺在她身邊,硬熬着不動,一直等到聽着她呼吸均勻、似是熟睡了,再輕手輕腳的把她抱過來,捂在懷裏。

這樣的憋屈擱從前,骁爺肯定覺得那是天方夜譚,可現在……現在他是實在怕了這丫頭了,只要她不鬧着說出那些傷人的話來、不惹得他生氣犯渾說出那些傷她的話,就這麽抱着不給做那事兒,他也覺得可以、能接受的。

“以後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不通的話,就打給沈遠。”他又說,“不要去找孟青城,有事你找言峻和沈遠都行。”

“你有沒有別的、不會讓我聽着就想沖你翻白眼的話叮囑我呢?”司徒徐徐忍不住開口對他說。

徐承骁嘴角一抽,閉了嘴,不說話了。扭過臉看着前方,好一會兒,他才說:“我執行一趟任務回來能放假好幾天……一放假我就過來。”

司機早把擋板放下,方便小兩口纏綿道別,可他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就怕被別人聽見一樣,司徒徐徐突然覺得氣氛暧昧,就像從前還沒結婚時似地,說句情話都怕被誰逮到。

可他們已經是夫妻了,從前逮他們的人都希望他們和美恩愛。

想起從前,她忽然感覺到一絲幸福。

果然離開這裏是對的,沒有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外人,他大概依然會是令她心動的願望。

她這樣默默的感覺幸福,徐承骁哪裏知道,他只知道她不理他,他硬逼着自己、好不容易才說出來的軟話,她好像壓根不屑似地。

心裏跟被貓爪撓着似地,想把她揪過來的癢、想再也不理她的難過,可兩樣都不好表露出來,他只好轉過頭,對着窗外風景沉了臉。

直到徐承骁的班機通知登機,兩個人都沒有再有任何的交流,機場廣播裏反複提醒乘客登記,他還面無表情的站在她們身邊,老太太饒有興趣的看着,一點也不着急,司徒徐徐只好催他說:“你該登機了,一路順風。”

一、路、順、風――徐承骁咬了牙,生氣的想你送的是你的丈夫嗎?沒有不舍的擁抱和纏綿的吻別,只有一路順風?!

他氣得轉身就走,剛走出兩步,聽她在身後“哎!”了一聲,他心裏痛快的想:裝不下去了吧?舍不得了吧?快來追我!

人的确追上來了,徐承骁豎着耳朵辨別人群裏她的腳步聲在追自己,得意洋洋,渾身哪兒哪兒都舒坦極了。

他腳下一慢,司徒徐徐追了上來。

徐承骁轉身酷着一張臉,昂着下巴準備迎接她不舍的熊抱和熱淚。

司徒徐徐迎面把他的包甩給他,追得氣喘籲籲的,語氣自然不好:“就一個包你也能落下!”

然後皺着眉向他揮揮手,轉身走了。

骁爺僵在那裏,雙手還微張着,看着她離去的背影纖腰微扭,心裏咬牙切齒的發誓:司徒徐徐你最好一輩子都這麽冷着爺!爺下次只要還能沾到你的身子,絕對把你弄死!

**

帶着這樣的情緒回到隊裏,徐承骁的臉色陰沉無比,一宿舍的壯漢本來都掰着手指盼着他們威武雄壯的組長歸隊,一見組長大人進門時臉上那神色,吓得一個個貼着牆壁無聲無息的溜了出去。

李岩見到他那表情倒是相當的理解:“又挨老婆揍了吧?”他惺惺相惜的問。

徐承骁很郁悶:“比挨揍還慘,她不理我。”

“揍了還不理你?!”李岩大驚失色!太可怕了吧!他家紀小四雖然常常把他過肩摔,但打完就算,挨了揍床上補回來才符合邏輯啊!

徐承骁也太慘了!比他還慘!

頓時李教官就被治愈了。

“別提了!”徐承骁暴躁的耙了靶頭發,皺着眉問:“這麽急着叫我回來,到底是誰要見我?”

被治愈的李教官心情極好,眉飛色舞的,拍拍徐承骁肩膀,“跟我來,等你好幾天了。”

他把徐承骁帶進辦公室,一推門進去,只見辦公桌後的落地窗前站着一個男人,徐承骁一眼認出他身上的軍裝是美人大隊的,可看那人的發色身型,又是個亞洲人無疑。

聽到他們進門的動靜,那個男人轉身,落地窗外無邊夜色映襯裏,對徐承骁和李岩微微一笑,明明一身硬朗軍裝,可這一笑卻令人恍惚以為他身着長衫,臨水搖扇。

當真配得上“翩翩公子、溫潤如玉”八個字。

“這是美國特種部隊訓練官MR.方,你們考核的時候來的那個友好交流觀光團就是他帶隊的,他的中文名是方亦城。”李岩介紹完了那個男人,簡單的對他介紹說:“這是徐承骁,我近十年來見過最有天分潛力的家夥。”

方亦城的中文說得非常好,也很直接:“我看了你在考核中的表現,你非常有天分,非常優秀,我希望能邀請你去美國參加國際特種作戰聯合訓練營。徐承骁,現在是你作為一個戰士的黃金年齡,你應該盡可能多的得到更多資訊和訓練,突破現有的自己,充分開發潛能。聯合訓練營非常适合你,我非常誠懇的邀請你參加。”

國際特種作戰聯合訓練營,徐承骁知道那個地方,陳易風曾經被選中去過,回來後整個人從班納升級成了綠巨人。那時候徐承骁剛到特種大隊,仰望着神跡一般的隊長,崇拜又不甘的心想:有朝一日,我一定也能那樣,不,是比他更厲害!

現在這一天,就在司徒徐徐惹得他心煩意亂、郁悶不已的時候,來了——

☆、五十一章

這樣的邀請對于一個戰士來說不吝于最佳賞識,方亦城卻看到年輕的軍官皺起了眉頭,在那場堪稱殘酷的考核賽裏以雷霆萬鈞之勢呼嘯而過的年輕人,多次千鈞一發的危急時刻都面不改色,如今面對這夢想的入場卷,卻皺了眉,方亦城覺得有趣,微微一笑問:“是有什麽顧慮嗎?”

徐承骁苦苦的勾了勾嘴角笑,再擡起目光時已是決斷分明:“是。我非常榮幸能夠得到您的邀請,很遺憾的是,由于一些個人原因,我目前無法接受。非常抱歉,中将先生。”

方亦城點了點頭,神情之間不加掩飾的遺憾與惋惜之色。

“請問我能向您推薦人選嗎?”徐承骁問。

方亦城很喜歡這個優秀直接的年輕人,說當然可以。

“您看過我的履歷,應該知道我在特種大隊的搭檔景澤。另外還有一個人,她是位女兵,電化學、計算機雙碩士,她叫傅東海,在高技術武器作戰系統方面的研究是我見過最優秀的。”

景澤和傅東海的事情,傅老将軍已經默許,傅東海的爸媽只能勉強點了頭,景家卻怎麽也不答應,且最近動作頻頻,景澤和傅東海這對苦命鴛鴦,躲在特種大隊的逍遙日子恐怕不長了,既然有機會,徐承骁很願意幫兩人一把。

景澤本來就在方亦城的名單上,至于傅東海,方亦城不甚了解,但傅老将軍的骁勇她但凡能傳得三分,也足夠資格了。

“好的,我知道了。”方亦城含笑對徐承骁點點頭。

徐承骁敬了個禮,轉身要走卻又被叫住。

“徐承骁,我對你的邀請,這三年之內都有效。”方亦城誠懇的允諾。骁勇善戰的戰士他見過無數,有勇有謀的也不罕見,但是徐承骁在考核賽中表現出的果決勇毅是一種血液中與生俱來的殺伐果斷,這個年輕的戰士是為戰場而生的,方亦城是真的十分看好他。

這樣英雄惜英雄的惺惺相惜,可比李岩的那種帶勁多了,徐承骁感激的點點頭,又向方亦城敬了個禮才出去。

**

拒絕了夢想,徐承骁回到現實裏,很快就帶着他的隊員們出發執行第一個任務,負責保護一個首長出席重要會議。會議持續了一周,其中一場言影山也參加了,知道徐承骁在,就把他叫過去問老太太的情況。

徐承骁簡略說了說,玩笑說:“已經沒有大礙了,罵起人來中氣十足的。”

言影山遙想老太太英姿,也是忍俊不禁,又問徐承骁:“聽說你表現優異,連美國人都想來挖角?”

徐承骁苦笑說:“言峻肯定都告訴您了,您幹嘛還來打趣我啊?我就是沒志氣,您高興了吧?”

言影山自己的兒子成天和他說話雲罩霧繞的,所以尤其喜歡徐承骁的直來直往,笑着拍拍他肩膀:“都說你們這代年輕人輕浮,對待感情輕率,我看你們幾個就都很好嘛!言峻是如此,你也是個對家庭負責的,很好!”

“言叔,那可不能以一概全,我和言峻是都定了,沈遠也快了,可您看青城——他一顆老鼠屎可壞了我們四個這鍋好粥!”

言影山難得的哈哈大笑起來,正好孟青城的二叔就在不遠處和秘書說話,言影山就把他叫過來,叮囑他說:“他們四個一起玩到大的,現在連沈遠都訂婚了,就剩青城還沒找落,你們也該抓緊他的事情了,別等我和徐平山都抱上外孫,還沒喝上你們家的喜酒。”

孟青城的二叔連忙答應,“請領導放心,我回去一定督促此事。”

此時遠在G市的青城公子,還在他的豪華病房裏,好夢未醒,絲毫不知自己即将遭受些什麽。而徐承骁笑得喜氣洋洋的,心裏得意的想:出來混都是要還的,青城,你別怪爺心狠。

**

就在孟青城被徐承骁一句話攪亂命運的時候,南方溫暖的S市天氣晴朗,司徒徐徐正在花園裏煮茶,老太太在不遠處的花架下打盹。

這個城市四季如春,哪怕已經是十月,早晨起來,薄長袖外面加一件開衫就很足夠了。宜人的氣候安撫了人心的不安,離開肅秋将至的G市到了這裏,司徒徐徐才住了這幾天,心情已經變得平靜。

她們住的別墅是徐家自己買的,特意選在普通小區,鄰居都是老百姓,出入自在,生活也自由方便。別墅前後都有院子,有人一年四季定期打理,後院種菜,前院種花。司徒徐徐喜歡花團錦簇的前院,老太太也喜歡,叫人搬了躺椅在薔薇花架下,這樣陽光甚好的下午,孫媳在幾步外煮着一壺香氣四溢的水果茶,躺椅柔軟舒适,微風拂面花香陣陣,令她昏昏欲睡的同時,真心的感謝歲月豐厚而溫柔的給予。

“奶奶,茶好了!”司徒徐徐歡快的說,斟了一杯端過來,蹲在老太太身邊笑眯眯的看着她。

南國的水果品種豐富,又新鮮香甜,拿來煮水果茶最好不過。老太太享受的抿了幾口,點點頭滿足不已的躺回椅子裏。

司徒徐徐蹲在那兒,手放在膝蓋上,一副小孩子求表揚的可愛神氣。

被她這麽目光炯炯的看着,老太太到底撐不住笑起來,伸手在她臉上捏了捏。

“你啊……你不像你爸爸,你爸爸年輕的時候就是個鬼精,根本沒有你這副吃虧的倔樣。你也不完全像你媽,你媽是個直脾氣、沒心眼。你的好強像誰啊——倒有點像我年輕的時候。”老太太惬意的眯着眼睛,笑眯眯的說,“我年輕的時候做什麽都要做到最好、極致,感情也一樣。我嫁的人,追了我抗戰八年,我殺誰他就殺誰,夠獨一無二吧?可是就在我生徐平山的第二年,他在外面有了人,是個文藝團的女兵,年輕、漂亮、乖巧聽話,和我完全不一樣。”

司徒徐徐聽得,眼睛都瞪圓了——居然有這等秘辛往事!

“奶奶……您是不是提起槍就找去了?”震驚之下,她失聲問。

老太太笑得眼睛都彎了,愉快而感慨的說:“我當時的确是這麽想來着,我把承骁爺爺叫回來,兩巴掌打得他嘴角流血,然後我給他選:要麽我一槍崩了他倆,要麽他去請求組織同意我們離婚,兒子跟誰都可以,家産愛怎麽分怎麽分,反正我絕不和他過下去了。”

那個年代的年輕高級女将領,有着不輸丈夫的官階和威望,馳馬打天下她做了,生兒育女她也做了,她的人生快意、淋漓盡致,竟然遭受此等奇恥大辱……司徒徐徐再想想自己颠來倒去過不去的那點事兒,都要不好意思了。

“那後來呢,為什麽沒有和爺爺離婚?”她問。

老太太慈愛的看了眼年輕的女孩子,捏捏她花朵一樣鮮妍好看的臉,“他說他錯了,他跪在我面前,跪了整整一夜,他哭了,哭着說以前的事,數我和他有多少次從死人堆裏爬出來,念我們的戰友有多少個沒有機會活下來相守,說我們經歷過多少才走到這一天,他求我再給他一次機會,是他一時糊塗,有過這一次,以後再不會這樣了。我拿馬鞭抽了他一頓,抽得他進醫院躺了半個月,然後我原諒了他。幾十年過去,他過世的時候還拉着我的手說:對不起,年輕的時候我辜負過你。”她摸摸孫媳柔順的長發,嘆了口氣,“你看,他到死都記得自己欠着我。”

司徒徐徐知道這是開解,老人家将自己驕傲一生中可能是唯一、僅有的堪稱屈辱的回憶,說出來給她聽,希望能夠開解她。

她覺得很感動。

“奶奶,”她用臉頰貼着老太太的手,輕聲的說:“可我壓根不想讓他歉疚,我不要他到死都記得自己虧欠我,我不需要他懷着愧疚對我好一輩子。”

“你寧願自己不好過,也不願意為難他,是嗎?”

司徒徐徐搖頭,“我沒那麽想。我只想要我想要的,他給不了我,我就不和他過了。奶奶,要是我經歷過那樣獨一無二相守的伴侶出軌,我無論如何不會原諒他,就是因為難得,所以更錐心。我要的愛是全部或者零,沒有中間、不允許折扣。”

老太太聽笑了,點點她額頭,說:“還好你沒生在我那個時候,不然多少日本鬼子也不夠你殺的。”

司徒徐徐嘆了口氣,支着下巴笑,祖孫倆在南國安靜的下午、和煦的暖風裏輕聲細談,心裏都是暖洋洋的。司徒徐徐撒嬌說:“您給我說說我媽媽的事情吧!”

老太太裝作不高興的沉了臉,可丫頭哪裏還怕她,蹭着她一直嗲,她戳戳小丫頭的腦袋,哼了一聲說:“我就知道那天你和承骁在門外面聽見了,徐平山還想給你們打掩護,男人都這樣,我自己的兒子都這樣,真是讨人嫌。”

司徒徐徐聽出了些話音,小心翼翼的問:“爸爸他……年輕的時候和我媽媽?”

“沒有,沒能來得及開始,你媽媽大概到現在都不知道她曾差點就是我的兒媳婦了。”老太太說起來這段往事,很是感慨,“平山的脾氣像他爸爸,什麽話都放在心裏,你別看我對徐承骁又打又罵,那是他欠!我從來就沒動過徐平山一根手指,因為他從來不需要我操心。也就是因為這樣,當我知道他喜歡上了一個小片警,我沒反對,我甚至還派了我最得力的屬下去幫我接觸對方,摸清人品。我當時想:只要那個女孩子人品不壞,既然平山那麽喜歡她,我願意我兒子開心。”

“我爸爸他……”司徒徐徐無語了,她爹可真是……

隔了這麽多年,老太太說起來依舊生氣得直咬牙:“對!我派去的人就是你爸爸!臭小子!放出去就樂不思蜀了,回來了居然對我說他要結婚了!我是沒有明說,但你說句公道話!就你爸爸那個心肝肚腸!他能不知道我為了什麽大費周章派他去接近一個小女警?!你說!他是不是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小白眼狼!”

司徒徐徐其實已經蹲得腳都麻了,可是這故事太精彩太勵志了,腳麻了都舍不得動!

年輕英俊又深情內向的高幹公子哥,看上了呆萌小女警,公子哥開明的母上大人指派得力部下去調查小女警,腹黑的部下把小女警查了個底朝天,然後覺得不錯啊!不如我自己收了吧!

簡直堪稱男X絲逆襲高帥富。

她爹可真是……又賤又萌!幹得漂亮啊!

“這個……我不好說啊,要是沒有他白眼狼,就沒有我了。您別氣了,您還是想想:我媽肯定不會像我這樣陪着您曬太陽聊天,還給您煮這麽好喝的水果茶。奶奶,我覺得你還是賺了的。”司徒徐徐帶着她爹擺了人家一道的愧疚感,賣萌讨好。

氣呼呼的老太太被她這麽一說,順着這麽一想——咦!确實是這麽個理兒!

徐飒進了他們家,大概只能在拳法上和她有共同語言。而且她兒子大概打不過徐飒,皮糙肉厚的孫子卻不怕司徒徐徐那點花拳繡腿。

是賺了啊!

頓時老人家心情大好,幾十年來心結得以纾解,笑眯眯的捏了捏孫媳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臉頰,愛憐的說:“鬼靈精,說得好!”

司徒徐徐抱着老人家的胳膊撒嬌,讨好說:“一會兒我給您烤曲奇餅幹吃好不好?”

老太太笑眯眯的:“餅幹明天再弄吧!晚上你多做幾個菜,剛才你在裏頭切水果的時候承骁打電話回來,他任務執行的好,全組人放了兩天假,他今晚上七點的飛機到這兒。他還問我你在哪兒、在幹嘛?我說你很想他,知道他要來了,你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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