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嬸被吓得顫着腿直揮手:“別別,嬸子錯了!我不報警了,你快放開兩個孩子。”
少年收腳,慢條斯理的将右手揣進褲兜,偏着腦袋問:“你錯哪兒了?”
毛嬸怔住,她不知道。
這些年,自打嫁入林家灣,從來都是她欺負別人,誰能讓她受氣啊?
這人突然問她錯在哪裏,跋扈慣了的她哪裏想得到?
林平貴放棄掙紮,側着身子咬牙問:“你幹什麽了?”
毛嬸語無倫次:“他……他之前捏死咱家一只雞,我罵了那死丫頭幾句,他就這樣了。”
死丫頭?葉碩皺眉,目光刀子似的落在婦人臉上,他真有一種撕爛對方那張嘴的沖動。
“你罵誰了?”他沉聲問,語氣裏濃濃的威脅。
毛嬸一個激靈:“嬸子不對,嬸子錯了,不該罵小姝,你快放我兩個兒子下來。”
“去正門兒找她道歉。”少年轉了轉腳尖,随時收拾地上兩個憨子的意思很明顯。
毛嬸連忙伸手:“道歉,我這就去道歉,你快讓他們倆下來。”
葉碩嗤笑一聲:“又不是我讓他們上來的,這可是老子的地盤,你家的雞飛上來拉屎撒尿就算了,人還上來裹亂,可真是不要臉得很!”
說起雞,毛嬸被他氣得肺都快炸了,拍着胸口直喘氣,可她現在不敢提雞,只求這小閻王趕緊放過她兒子。
少年就那麽站着,眼色涼涼的看石坎下的婦人。
毛嬸不知所措,手腳都無處安放的樣子。
林平貴呸了一口痰,氣哼哼的提醒她:“還不快賠禮去!你想看那兩個龜兒子被打死嗎?”
毛嬸這才反應過來,莫轉身往前門大路跑去。
幾分鐘後,又氣喘籲籲的跑回來,見了少年,彎着腰一邊喘粗氣一邊招手:“我道歉了,小姝說原諒我了,你快放了他們兩個。”
葉碩垂眼看了看腳邊兩個憨貨,腳尖一轉,直接将人踢下去。
也虧得是農村裏的軟土地,換個水泥地,這家子三個男人骨頭都得摔斷完了。
少年蹲到石坎邊,語氣平靜道:“以後要是有對林姝不利的謠言,必定都是你嘴碎說出去的,自己掂量好了,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
毛嬸急,揮手指着籬笆外看熱鬧的相鄰:“這麽多人呢,你怎麽不提醒提醒他們?”
葉碩偏頭,掃了眼籬笆外的鄰居們,回頭笑笑:“我相信他們不會亂說,但你不同,懂嗎?”
說完起身,拉開竹林外林姝奶奶裝的籬笆,對一衆鄰居道:“我是林姝同學,B市人,因為有事沒能回去過年,所以到她家待幾日,過完年就走,給各位叔伯嬸子添麻煩了,就過年了,這些野雞算我給衆位的見面禮,一人上來拎兩只回去過年吧。”
這兩日他聽林姝閑話過,林家灣裏往上倒幾代都是一個祖宗的,只有少數幾家外姓,像劉知她們家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喊一聲這些人叔伯嬸嬸沒錯。
看熱鬧的裏邊有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兒,聽他如此說,擠到前面星星眼的看他:“哥哥好厲害,姝姝姐姐的同學都這麽厲害嗎?”
葉碩輕笑,點點頭:“嗯。”
小孩兒歡呼一聲:“我上三年級了,以後也要上徽縣一中,變得跟哥哥一樣厲害,就不怕毛嬸了。”
葉碩:“……”這特麽的毛嬸真是臭名遠揚啊,這麽小的孩子都有過節,他真是服了。
小孩歡喜的走進竹林,挑了兩只相對肥碩的野雞拎在手裏:“謝謝哥哥,我先回去了。”
說完,邁開小短腿,歡快的跑了。
有個小孩開頭,再加上村裏人對毛嬸一家不滿已久,如今逮着機會,自然不會放棄找補些回來,反正人是早就得罪了的,這裏誰還沒跟她家幹過架呀?
一個圓臉婦人上前:“我是姝姝的三嬸嬸,小夥子今兒算替姝姝奶奶出氣了,三月裏的時候,姝姝奶奶可被那姓毛的氣得不輕,如今地下有知,該高興了。”
這話說得,林姝奶奶八月裏就死了,葉碩沒法接,只朝她點了點頭:“謝謝三嬸嬸照顧林姝。”
一個兩個都拿了,也就不缺三四五六個了。
竹林裏一堆剛死的野雞,身子還沒涼透,就被瓜分完了,其中自然有拿了兩份甚至三四份的,都說是給人帶的,葉碩也不阻攔,關系不大,由得去了。
毛嬸氣得咬牙,卻沒奈何,扶着自家幾個被打得爬不動的窩囊廢回去關着門生氣。
人都走完了,掐死的雞也分完了。
葉碩轉身,追剩下的漏網之魚,捉住兩只野雞的翅膀,拎了活的,打開後門進去了。
身後還有十來只咕咕叫着滿地亂竄,他也沒理。
進了門,他見院子裏站着兩個女孩,劉知不知何時到的,正在拍女孩的肩,似乎在安慰什麽。
林姝見了他,快步上前:“受傷沒有?”
葉碩耷着眼皮:“老子會受傷嗎?”
說完,将手裏一只活雞遞給劉知:“帶回去炖了過年。”
劉知吶吶的伸手接過,動作比他熟稔多了:“謝謝。”她說。
林姝也接過他手中剩下的那只野雞,順手撿了地上的谷草縛住雞翅,将雞扔到地上,問:“你把毛嬸她們家怎麽了?她怎麽來給我道歉了?還有這些雞怎麽回事?”
葉碩擡起眼皮:“你別管,飯好了沒?餓死老子了。”
林姝擔心得不行,他卻不讓她“參戰”,如今也不說說情況,還只記挂着吃,這讓女孩很無力。
劉知扯扯林姝的衣袖:“你這是撿到寶了哇!毛嬸額,村霸,誰敢惹啊?今兒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往後你在村裏可以橫着走了。”
林姝哭笑不得:“吃飯!”
劉知笑:“就知道吃,一個德行!”
林姝想了想才反應過來她話裏的意思,忍不住瞪她一眼:“你煩不煩!”
劉知嘿嘿笑了兩聲:“飯就不吃了,我先回去,他不說算了,等我問問我奶奶什麽情況,待會兒回來講給你聽。”她奶奶剛剛可在後面看熱鬧呢,不過葉碩不認識。
說完,拎着雞走了。
林姝進廚房,見葉碩在洗手,便先盛好飯擺桌上,等他一起吃飯。
這一頓耽擱,都快兩點了。
少年皺皺眉:“不是讓你先吃嗎?”
女孩兒從鍋裏端出熱着的菜,往他面前推了推:“你在外面浴血奮戰,我一個人在這裏能吃得下嗎?”
少年看着女孩:“老子真特麽懷疑你的語文只比我少0.5分是不是作弊的!”
女孩兒茫然的擡頭。
他說:“浴血奮戰是這麽用的嗎?”
女孩兒便皺眉:“沒見血嗎?”
少年嗤笑:“老子收拾人從來不見明血。”
他往嘴裏送了一口飯,心底忍不住好笑,見血了就叫“浴血奮戰”?他好想學劉知,捧着女孩兒的臉搓一搓,太特麽招人了!
劉知五點過的時候又來了,暗戳戳将林姝拉進屋裏,關起門就肆無忌憚的笑開了:“你知道嗎?我奶奶拿回去四只野雞,把她老人家高興得,直說老天有眼,終于有人出來收拾姓毛的了。說以前咱家受了毛嬸家多少多少氣啥的,這一看見她被人收拾,恨不得放鞭炮慶祝!”
林姝等她笑一陣,才開口問:“到底什麽情況?”
劉知便将中午的戰況繪聲繪色的給她講了一遍。
這故事,聽得林姝直咂舌,想也是,被劉知奶奶添油加醋講一遍,再被劉知添油加醋講一遍,可不就傳奇多了嗎?
末了,劉知還轉述了她奶奶的總結:“總之,惡人自有惡人磨!你家葉碩這次替全村人出了口惡氣,大家喜歡他得很。”
林姝卻有些發愁:“這事要是被我爸媽知道,非得罵死我。”
劉知擺擺手:“放心,不會有人亂說的,我奶奶說了,大家私底下都在說這事兒要跟你爸媽姑姑們保密,就是怕你早戀被家裏知道挨罵,他們說你這男朋友很靠譜。”
林姝這回算是有口難辯了,只在心底祈禱老天爺照看一二,千萬別被家裏人知道。
她問劉知:“他到底掐死毛嬸家多少野雞啊?”
劉知默了默:“可能七八十只吧,我奶奶說,月餘前,省城有人開着大貨車來把她們家養的野雞買走了大半,只剩下百十來只,是縣城裏的酒店預定的,她還想過了年賣高價,這回好了,都被村裏人給瓜分了。”
林姝拍拍胸口:“還好不是七八百只,不然毛嬸得跳樓。”
劉知笑得不行:“你還真以為你家葉碩是神吶,徒手掐死七八百只野雞,也不怕手斷了,再說了,咱這裏沒高樓給姓毛的跳。”
頓了一下,神秘兮兮的靠近她小聲問:“話說,毛嬸怎麽惹到你了?被他如此收拾,還專門過來對你賠禮道歉,我現在想起她那驚恐萬狀的樣子,還覺得不可思議。”
林姝便将起因粗略給她講了一遍。
劉知聽完,定定的看了她半晌:“這算護短吧,書上說,’沖冠一怒為紅顏‘也不過如此了。”
半晌後語氣悠悠道:“想當年,我媽被她罵得何其難聽,那段時間,我時常在半夜裏聽見我媽偷着哭,那時候我就在想,有一天一定要讓姓毛的十倍百倍的還回來,葉碩這次真的替我解氣了。”
林姝想到她媽媽帶着她在村裏孤兒寡母的艱難,上前安慰的抱抱她:“都過去了,你現在都長大了,還這麽出息,誰還敢找你家麻煩啊。”
劉知在她腦袋上揉了揉,笑道:“我這樣算什麽出息?一介女流,我以後有機會了要去學功夫,像葉碩那樣,誰再惹我,先揍一頓!”
林姝點頭:“好,也保護我。”
上輩子劉知大學裏便進了跆拳道社團,還學得有模有樣的,還是有一次兩人出去談生意,在酒桌上被人為難,劉知出手教訓了對方她才知道的。
吃晚飯的時候,林姝小聲說:“你今天完全沒必要因為我打架的。”
少年眉眼一沉:“誰特麽為你打架了?那雞是老子掐死的,老子自己惹的事自己解決!不連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