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熠腳步一停, 低頭看着自己撿起的木劍, 巴掌大的木劍明顯是孩子的玩具, 手工制作, 制作的人十分用心的給木劍塗上了塗料, 木劍泛着金屬的光澤, 但是邊緣卻很光滑,很适合小孩子玩。
這東西怎麽會在伯倫特的辦公室?
夏熠将木劍插會劍鞘中, 将木劍遞還給伯倫特。
伯倫特一動不動,嘴唇微微顫抖,看着夏熠手中的木劍, 久久沒有接過去。
這把木劍是他親手當年做給阿微的。
木劍裏面有個小機關, 只有阿微和他知道,甚至連克洛維都不知道。
夏熠為什麽第一眼就能打開?
伯倫特腦中飛速的閃過夏熠所有的資料, 夏熠來歷成謎, 被發現時昏謎在藍星附近的航道,在醫院醒來的時候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年齡,醫院測骨齡發現他只有17歲——
他和克洛維一樣大。
伯倫特忽然意識到這一點,他從他見到這個少年的第一眼開始, 他就沒有辦法忽視他。
伯倫特原本以為是因為夏熠的不同尋常。
可是, 伯倫特這一刻才發現夏熠一樣有着黑色的頭發和淺棕色的眼睛。
他腦中一個荒謬的想法迅速閃過,他死死的盯着黑發少年的五官,試圖從他的臉上找到一絲絲記憶中的痕跡。
夏熠見伯倫特久久沒有動, 疑惑的将木劍又往前遞了一點點。
伯倫特這又是怎麽了?
自己又做了什麽惹到他了嗎?他仔細想了半天, 有點心虛, 畢竟聯賽所用的蟲族都被他弄死了。
可是這又不能怪他!
夏熠理直氣壯的瞪了回去。
伯倫特喉頭微動,他神色如常的将夏熠手中的木劍接過來,心中的驚濤駭浪臉上卻不見一絲痕跡,可他握着木劍的指節卻因為太用力而發白。
他坐在沙發上,竟然不敢再去看夏熠,他好似漫不經心的說:“夏熠,我很抱歉前幾天發生的事,那麽危險,你父母一定十分擔心你吧。”他的聲音中帶着難以察覺的顫抖。
“父母?我沒有父母。”夏熠想也沒想就答道:“何況前幾天我也沒有受傷,你們不用愧疚。”
“沒有父母?他們過世了嗎?”伯倫特艱澀的問道。
夏熠奇怪的看着伯倫特,但還是回答道:“小時候的事我都不記得了,可能死了吧,誰知道呢。”
聽到夏熠的回答,伯倫特呼吸一頓,攥緊雙手。
他幾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這樣失控過。
可是理智告訴他,他不能這樣。
他沒有證據,一切可能都是他荒謬的猜想。
但他的想法也并不是不可能,不是嗎?
伯倫特說服着自己,這一刻壓制許久的感情,将他的理智沖的潰散。他的心中有一個聲音在說,為什麽不可能呢?
他可以試一試,不是嗎?
通常alpha的信息素是很有壓迫性的,但有一種情況會除外。
那就是兩人擁有血緣關系。
伯倫特猛地站起,努力克制着讓自己不要去看夏熠,他扯了扯衣領,站起來,背對着夏熠,将窗戶關了起來。
這個角度夏熠看不見他的表情。
轉身之後,伯倫特仿佛恢複了正常,他問了夏熠幾個關于那天的問題。
夏熠将剛剛的怪異抛到腦後,仔細回想,一一回答。
伯倫特面上雖然在聽着,其實根本就沒有在聽夏熠在說什麽。
空氣中漸漸開始彌漫着松脂厚重的香氣。
夏熠敏感的嗅了嗅,看向伯倫特——
這是伯倫特信息素的味道嗎?
出乎意料的,夏熠并不讨厭着香味的氣息,反而還有一種熟悉感,甚至這話味道讓他更加放松,就好像有這種味道,就預示着周圍是安全的。
夏熠姿态更加放松,窗外一道玻璃透過陽光,照在夏熠的身上。
伯倫特看着夏熠越來越放松的姿态,将手攥的死緊,他幾乎用盡全部的意志力,才讓他自己沒有當場失控。
他一點點的打量着陽光下的少年,仿佛要把少年的每一寸刻在心裏。
他想當場擁抱他的孩子。
可是他不能,他不能将他孩子的身份還給他,他甚至不能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
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
喬彥推門走進了,他已經來就被房間裏極具壓迫性的信息素味道壓得差點跪下來,元帥信息素外洩成這個樣子。
元帥自己沒有察覺嗎?
他不敢說,也不敢問。
好在他和元帥還有血緣關系,信息素的威壓降低,否則他非在進門一瞬間趴下來不可喬彥一口血差點噴出來,他雙腳發軟扶着牆把窗戶打開,聞到窗外新鮮的空氣,喬彥才活過來。
他朝伯倫特道:“元帥,等會的會議是否需要推遲?”剛剛克洛維那小子不知道為什麽來元帥這裏大鬧了一場。
元帥的整個行程都被耽誤了。
夏熠松了口氣,伯倫特等下有會議,他是不是就可以離開了?
他期盼的看着伯倫特。
伯倫特點頭:“好。”他說完朝夏熠深深看了一眼,聲音緩緩說:“你……你回去吧。”
夏熠松了口氣,如釋重負的轉身離開,當他快要踏出門口的時候,他的背後突然傳來伯倫特的聲音——
“夏熠——”
夏熠扭頭看去,恰好撞到伯倫特的視線。
夏熠不知道為何心中一悸。
伯倫特許久才緩緩問道:“你還好嗎?”他的聲音結尾中有不易察覺的顫抖。
夏熠歪歪頭回答:“很好啊。”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海因茨說好會在下面等他,帶他去吃最喜歡的松餅呢。
喬彥見夏熠走了,朝坐在沙發上久久不動的元帥小心翼翼問道:“通知會議正常舉行嗎?”
伯倫特緩緩回過神來,疲憊的靠在沙發上。
喬彥幾乎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元帥,他忍不住說:“元帥要不會議還是推遲吧?”
元帥久久沒有說話,過了好半晌才深深的傳來一句帶着深深倦意的:“不用,通知他們推遲一個小時。”
喬彥點點頭,正要出去。
伯倫特突然問道:“夏熠他是一個怎麽樣的人?”
喬彥一愣,難不成元帥終于對夏熠改觀了?他眼中帶着藏不住的喜意說:“夏熠啊,身手很厲害的,整個遠征軍裏除了海因茨恐怕沒有人能夠打得贏他,人嘛,單純了一些。”他拼命說着好話。
“很厲害?”伯倫特喃喃的重複着,心裏一痛。
想起視頻裏,阿微冷漠的而眼神,阿微究竟在什麽壞境下長大,才會這樣呢?
他這一停頓,喬彥誤以為,伯倫特元帥對夏熠還有什麽誤會,他連忙解釋道:“其實夏熠他很不容易的。”他微微停頓,才小聲說:“夏熠小時候似乎在海盜們的手下被當做奴隸長大,他身上有黑色的奴隸印記——”
“哐當——”
桌上的花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喬彥聲音一停,朝元帥看去。
伯倫特顫抖着站了起來,臉色及其難看的說:“你沒有看錯?”
黑色的奴隸印章,是海盜奴隸中最低等的一種,在黑暗年代,這種奴隸,會被當做動物一樣飼養長大,然後給蟲族交換資源。
喬彥連忙說:“我确定!夏熠還說過是海因茨教他認字的呢。所以夏熠有時候觀念和我們不一樣,可是這不是夏熠的錯啊。他是一個很好的人,要不然他也不會救十三。”
伯倫特身體抖了抖,要不是他扶住了桌角,恐怕會直直的倒下去,可是現在他也沒有好多少,他心如刀割一般一陣陣,連呼吸都止不住的痛。
他的阿微——
他放在手心的阿微,怎麽能這樣被人棄如塵土。
而可笑的是,他竟然那樣對阿微妄加指責,在阿微身上又捅了一刀。
伯倫特想,他一生都在保護這聯邦的每一個公民不受蟲族的侵害,可到頭來,他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
甚至還傷害了他。
喬彥察覺到不對勁,看着元帥問:“元帥你怎麽了?”
伯倫特慘白着臉,朝喬彥說:“你先離開”
喬彥不敢違抗,走了出去,他忍不住偷偷看着元帥。
他怎麽覺得,剛剛一瞬間元帥衰老了不少,是他的錯覺嗎?
伯倫特重重坐在沙發上,疲憊的閉上眼睛。片刻之後,他又想起什麽一般,将那段視頻找出來,短短幾分鐘的視頻,被他來來回回看了無數次。
每看一次都宛若刀割。
可他依舊反複看着,仔細的看着黑發少年每一寸。
原來,他不說話的時候,真的很像生氣的阿清。
只是,每看一遍,伯倫特就挺直的脊背就會向下彎曲一分。
最後,他低頭彎腰,将頭埋在手上中。
終于伯倫特站起來,忽略指尖微微的濕意,他下定決心。他還有一件事沒有做——
伯倫特找到維恩學院聯賽開幕式的方案,因為上一次的事故,這一次飛艇上的開幕式,每一個會上飛艇的人的名字都被記錄下來,送到他這裏。
第一頁就是他的名字,他往後翻着,直到翻到夏熠那一頁,指尖溫柔的摸着夏熠兩個字,然後毫不猶豫的将夏熠的名字劃掉。
伯倫特閉上了眼睛。
遠征軍,是聯邦最鋒利的刀,是最堅實的盾,保護同胞不受蟲族的□□,也是燈塔,是同胞的希望。
他是遠征軍的元帥,但也是父親。
兩個無關緊要的孩子左右不了大局。
請原諒他作為一個父親的私心。
這也是他能為兩個孩子做的最後一點事了。
門外傳來喬彥的聲音:“元帥,準備好了嗎?”
伯倫特将文件合上,擡起頭,挺直脊背,如往常一般走了出去。
走出這個門,他又是那個遠征軍堅不可摧的元帥。
他用他的血肉之軀在人類和蟲族之間築起一座高牆。
夏熠走出軍部大樓,忍不住回頭看了看伯倫特辦公室的方向。
毫無疑問,他什麽都看不到,夏熠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心髒所在的地方。
為什麽這個地方有些失落呢?
門外,海因茨已經在等着他了。
夏熠将這些抛到一邊,開心的小跑過去。
海因茨眼中帶着笑意,揉了揉夏熠的頭發。
夏熠正準備和海因茨一起去他最喜歡的那家松餅店。
只是他還沒有走幾步,手機裏通訊器忽然響起來。
夏熠點開一看,臉色大變:“不好了,迪迪病得起不來了。”